《青玉璧》小桥流风

60、第六十章 仇人？恩人？

　　南宫玉见梅青久久不答，脸色阴沉，也诧道：“青儿，我爹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梅青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满腹的仇恨、疑虑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皱着眉头道：“老爷，你这病时隔太久，医治起来怕要费事些。而且……老爷这病不像是什么寻常病情，倒有点像是中了毒……”
　　南宫书脸色顿时大变。他站起身来，背转身去看那幅山水画。过了许久，方回过身来叹道：“不错，这十几年来，我看过了不少大夫，江湖中有声望的名医几乎都找遍了，就是医不好这病。有人曾说过，也许是中了毒，只是到底是何毒，竟无人知晓。”
　　此话一出，梅青早有心理准备，倒不觉得如何，南宫玉却是大惊：怎么爹的身上竟然有潜藏了十几年的毒么？我怎么从没听爹爹说起过？
　　只见南宫书眼里隐隐闪过一丝疑虑，双目炯炯地盯着梅青，脑海里在极力搜寻着：江湖中有哪个用毒高手是姓梅的么？好像没听说过。我中毒的事也只有大师看出来了，她小小年纪，只不过把把脉竟然就能看出来，当真不简单。到底她是何许人？
　　梅青接着南宫书的话道：“老爷，能看出您中了毒的人肯定不简单！青儿从小与毒为伍，尚且不敢肯定老爷您是不是真中了毒，是哪位高人竟能看出您中毒了呢？”
　　南宫书微微一笑道：“这位高人日后若是有机会，便让玉郎带你去见见他。”
　　梅青点点头，又道：“好。老爷，您能说说看你这病还有什么症状么？”
　　南宫书皱着眉头道：“刚开始的时候，每隔十几天便会发作一次，发作起来浑身冷得像在冰窖一般，盖上两三床被子也无济于事。总得过了两三天才能恢复过来。”
　　南宫玉惊道：“爹，怎么我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南宫书摇头道：“你那时还在山上学艺，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四处求医，全都不得其法。直到师兄提醒我去找寒松寺的无嗔大师，这才知道是中了一种非常厉害的毒。”
　　梅青问道：“是那位大师替你解了这毒么？”
　　南宫书苦笑道：“青儿，大师没有解药，只能将毒镇住，使毒性不至于四处蔓延，所以从那以后，我体内的毒就没再发作过。只不过这咳嗽的毛病却是无论如何也治不了了。”
　　梅青暗暗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道：“老爷，这位大师当真厉害！”
　　南宫玉接道：“无嗔大师的身手在当今江湖中已罕有敌手，想不到连医术也这般高明，爹，这件事您应该早点让玉郎知道，好让玉郎替爹分忧。”他略带责备地看着父亲，不知道父亲为何这么大的事却从来不曾对他说起过。
　　南宫书笑了笑道：“玉郎，爹知道你是想帮爹，想当年我也曾走遍大江南北，只希望能找到名医根除余毒，但前前后后找遍了江湖上的名医，根本无济于事。我想也许是天意如此吧……所以就没向你提起。玉郎，此事你娘也不知道，她一直以为只是一种极难治愈的病，你千万不可在她面前提及，记住了吗？”
　　南宫玉见父亲如此郑重，便点点头，沉声道：“是，爹，玉郎知道。”
　　梅青也道：“老爷，你放心，青儿也不会说出去的。”顿了顿，又道：“老爷，青儿有一个嗜好，公子也知道，青儿对于天下毒物，颇有研究，如果老爷信得过青儿的话，青儿愿意试试看能不能替老爷把毒给解了。”
　　南宫书哈哈一笑道：“信得过，自然信得过！青儿你可算是万毒祖师，连毒蛇都对你退避三舍，你愿意替我解毒，自是再好不过了。”
　　梅青闻言，牵了牵嘴角勉强一笑，继而又皱了皱眉道：“不过老爷这毒已经十几年了，青儿只怕没这么容易就能治好。青儿先得找出老爷到底中的是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时间可能要长一些。”
　　南宫书道：“没事，这毒陪着我走过了十几个年头，我本就打算将它带进棺材的，青儿你能把它彻底除去自然最好，若是不成也无妨，你不必把它看得太重，平常心最好。”他语气低沉，想来这十几年受这病痛折磨，早已失去了治愈的信心。
　　梅青望着南宫书那张清癯的脸，眼神很是复杂。
　　眼前此人，是恩人么——她亲眼见他们屠杀自己无数的族人；是仇人么——他明明可以杀死自己，斩草除根，可他却放过了自己，还为了自己对同伴撒谎……
　　耳中传来南宫书的声音：“对了玉郎，今天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他的声音忽然沉重起来：“康老爷子几天前遇刺了。”
　　南宫玉吃了一惊，“老爷子遇刺？有没有伤着？”
　　南宫书叹了口气，道：“据说伤得很重。你师叔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老爷子派了人到盟主府禀报，你师叔一知道此事马上就派人到咱们府上，说是让你赶紧到平安镖局去一趟，看看老爷子伤得如何，再有，把事情问得清楚些，回来禀报你师叔。”
　　南宫玉点点头，“是，爹，玉郞知道了。那……我现在就赶到平安镖局去。”
　　南宫书道：“不错，事不宜迟，你便去罢，尽快赶在今天回来，你师叔那里还等着你回话呢！”
　　南宫玉一边答应着，一边推开房门往外走，却发现梅青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梅青正神情恍忽地立在原地，他心中略微有些诧异，唤道：“青儿！走了！”
　　梅青一惊，回过神来，看了南宫书一眼，这才转身跟着南宫玉离开了书房。
　　南宫书心中一跳，梅青刚才这一眼，不知为何竟让他觉得颇有几分……冷酷？他正想再验证一下自己的直觉时，两人已去得远了。
　　半个时辰之后，南宫玉和梅青骑着马出现在往三桥镇的官道上。
　　因为各有心事，这一路上两人都一言不发，只顾着匆匆赶路。
　　南宫玉直至今日方知父亲十几年来一直受着体内剧毒的折磨，他平日见父亲咳嗽，总以为是一般小病，从未放在心上，想不到居然是缠了父亲十几年的恶疾。他不禁暗暗自责，又很替父亲担忧，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毒药，居然连无嗔大师都无法将之根除。他知道父亲的个性，向来报喜不报忧，虽然南宫书说得很是淡然，他却猜测父亲这十几年来定是吃了不少苦头。连母亲都瞒着，自然是怕母亲担心。
　　南宫玉禁不住心疼起父亲来，父亲一个人杠着所有的事，身体能吃得消么？
　　而梅青此时心中也正想着南宫书的事，她已经证实南宫书便是那个放过自己的蒙面人，南宫玉身上带的那块青玉璧自然便是自己在林子里遗失的。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查探妹妹的下落。如果她所料不差，当日她出去觅食，妹妹极有可能是在山洞里等得太久，终于待不住了，走出了山洞，以妹妹当时的年纪而言，肯定会由于害怕而哭哭啼啼地在林子里盲目乱走。
　　她发现不见了妹妹，曾在林子里找了整整两天。
　　林子里和山谷里都找不到，到处都是灰烬，所有的东西都被烧掉了，什么都没剩下。
　　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族人，喧闹的山谷，转瞬间就成了灰烬。
　　世界安静下来了。死一般的冷寂。
　　十二年过去了，她仍然记得，那个小小的孤单的身影，是怎样凄惶地在林子里徘徊，在灰烬里无助地寻找。
　　她心里一直存着一个侥幸心理：既然那个蒙面人肯放过自己，那么……应该也会放过妹妹罢？也许，他看到了哭哭啼啼的妹妹，把她带走了罢？
　　这些年她随着老爹在江湖中漂泊，心中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找到那群蒙面人，除了报仇血恨，更重要的是要找回妹妹。可是，老爹总带着她在一些偏僻的小乡村转悠，从来不带她到繁华的大城市里去。她根本连江湖中人都见不着几个，更不用说去找那些蒙面人了。她心中着急，但又不敢对老爹提起，只恐一说便会……
　　唉，老爹啊老爹，你到底在哪里？
　　她又想起那十二年来从未有过半日分离的老爹。想不到，承天寺一别，至今已一个多月了，不知道老爹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居然放下她这么久？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这么一想，她的头更痛起来。
　　两人一路上闷头赶路，速度倒是比平时快了不少。不过两个多时辰，便来到了三桥镇，远远地就望见了平安镖局那迎风招展的镖旗。
　　两人在镖局的大门口下了马，早有人赶去通报，另有两人上前迎接，其中一人拱手道：“在下朱平，见过南宫公子！”
　　南宫玉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前次到过盟主府的镖师朱平。他忙还了一礼，笑道：“朱兄，不必多礼。”
　　说话间，朱平边引着南宫玉和梅青往里走。
　　刚进门，就见李俊诚匆匆从里面走出来，老远地就高声唤道：“南宫兄！青儿！你们来了！”
　　南宫玉和梅青都是一怔，梅青奇道：“李大哥，你……你不是去豫州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南宫玉略一猜测，便知道了大概，他望着李俊诚的眼睛，沉声道：“可是为了老爷子的事赶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