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精神分裂吗？》封30

8、正式副本

　　一片沉寂。

　　隔间又发出“咔喇”一声，自动弹开。

　　没人动。

　　两分钟后，苏梓岑去摸那扇门，被人挡住。

　　赵猛洁问她：“确定吗？”

　　确定要推开这扇门，看到你朋友的死状吗？

　　苏梓岑像是没听懂，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才点头，只点了一下，很轻。

　　赵猛洁于是伸出手，帮她推开门。

　　门很沉，后面吊着一个人。

　　想看，必须要走进去才能看。

　　赵猛洁撑着门，苏梓岑扒着门框，探身进去，低下头。

　　唐姚砸断了自己的小腿，下身悬空，她的脖子上勒着一圈圈白绳，血从嘴角流进绳子里，脸上裹满干涸的蜡液。
　　表情并不好看，好在深红色的蜡液凝固后，模糊了她的脸。
　　尸体散发着淡淡的精油香。

　　很清浅，并不浓郁。

　　苏梓岑“砰”地从门边滑落，赵猛洁扶住她，交给赵国妍。

　　曹严华挤上来，只扫了一眼，肩膀就猛然一耸，从脊梁骨僵到脚趾尖。
　　他捂住嘴，扭头冲向盥洗室，抱着水池，胆汁几乎要从胃里炸开。

　　“……还有谁要进来看看？”赵猛洁环视四周，说：“反应小点，别吓着人家。”
　　他没继续演傻子，苏梓岑也无力提醒。

　　窦九章站在他身后，眸光落向身前的人，有些沉。

　　詹尧先走过来，沈谦宁也跟上。
　　隔间不大，加上横吊的尸体，几乎只能再站两人。他们进了隔间，和外面传递信息，大意是尸体上看不出“引魄物”的线索。

　　“记得引渡关的任务不，找密码，”柯珂凑到赵猛洁旁边，说：“‘引魄物’就像那个密码，是正式关卡里的任务，找齐引魄物，这本就打通了，回头直接等钱进账。”

　　尸体躺在门背后，“等钱进账”这几个字一出，赵猛洁就看了柯珂一眼。

　　“我的，对不起，不尊重人。”柯珂在嘴上缝了个空气拉链，又拉开，但这次音量压得相当低，除了他们两人，没人能听见。

　　“这是个红标本，能让纸人自燃的都是红标本，难度很高，唐姚这本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柯珂问：“你带他们三个进来干什么？”

　　她没有解释什么是红标本，并且排了三个人出去。
　　苏梓岑，曹严华，以及赵国妍。

　　赵猛洁看她，眯了下眼。
　　这小丫头脑袋上顶着两个乒乓球一样的发髻，发量不多，想法不少。

　　赵猛洁：“我们见过？”
　　“你是大主播，”柯珂说：“谁没见过你？曹严华都认识你。他说你脑子有问题你知道吗。”
　　“哦，”赵猛洁微笑：“他说的对。”
　　柯珂：“我把你当傻子，我就是真傻子。”
　　赵猛洁弯起眼睛：“解释一下‘引魄物’？”
　　柯珂：“……”

　　“国妍姐，”詹尧出声，打断门外两人的对话，“能进来看看唐姚吗？我们不方便。”

　　“我来。”柯珂懒得和赵猛洁扯皮，扒开赵猛洁，仗着身量小，直接钻进隔间，把詹尧和沈谦宁双双推出来。
　　“没有，”过了一阵，她说：“什么都没有，她连纹身都不纹。”

　　詹尧说：“再仔细找找。”

　　柯珂喊：“真没有！”

　　思忖片刻，詹尧说：“尸体出现后，现场只会保留一根溯烛的时间，我们分头找，你们尽快，”他转头问沈谦宁，“去外面？”

　　曹严华在外面吐得惊天动地，沈谦宁有点洁癖，略一迟疑。
　　赵国妍：“他不会把自己吐死吧……”
　　柯珂：“不好说，死了怎么办？”

　　“……”沈谦宁看了赵猛洁一眼，指盥洗室，“我去一下。”
　　赵猛洁笑着点头。

　　盥洗室的空间更大，远离尸体会让人心里压力小一点，赵国妍也拖着苏梓岑出去了。

　　卫生间骤然一静，盥洗室里琐碎的声音像隔着一层膜，嗡嗡回荡。

　　柯珂抽刀割断唐姚套在铁钩上的绳子，抱着尸体走出隔间，脱下外套，盖住唐姚的脸。
　　赵猛洁看着她，微微挑眉。
　　“你不是说我不尊重人吗，”柯珂穿着短袖，蹲下去，把唐姚的衣服扣子扣上，“我尊重一下，你不许学。”
　　“保留一根溯烛的时间，”她低头看着腕表，转身出去，“还剩五分钟。”

　　唐姚穿着长袖和长裤，身上几乎被血染透了。头上盖着柯珂的外套，从缝隙间缓缓流下红色的液体。
　　赵猛洁探下手指，在红色的液体上轻碰一下，微微一捻。

　　不是血。
　　蜡液融化了。

　　他眯起眼。

　　与热无关，是湿潮。

　　像引渡关里的博物馆，水汽旺盛。唐姚的意识里，“水”无处不在，充斥她的大脑。

　　身后门板轻响，赵猛洁回头，见窦九章长腿跨进隔间，弯下腰。

　　赵猛洁跟着歪头，看到隔间的地上全是血，一股股流向中央的便器。便器雪白，血流进去，遇到水便倏地消散不见。
　　血居然会被水吞噬。

　　柯珂刚走出卫生间，还没看清盥洗室里的人影，就听赵猛洁叫了她一声。

　　她折回去，又折出来，满脸诡异。

　　詹尧看她。

　　柯珂清清嗓子，又挠挠下巴：“那什么，赵猛洁问，有没有皮搋子？”
　　曹严华低头：“——哕！”
　　詹尧：“……”

　　还真有，塞在盥洗室的储物柜里。

　　柯珂撸起不存在的袖子，搋了五秒，搋出一个黑色防水袋。

　　“这什么，”她挑开防水袋，“嚯。”

　　里面居然是一部手机。

　　手机外壳夸张，黑色为底，蓝粉线条胡乱交织在一起，经典的赛博朋克风。
　　超级大，也不懂怎么塞进下水道的。

　　“该你发功了。”柯珂把手机扔给詹尧。

　　詹尧接过，摁开屏幕，一愣。手机没有屏保密码，滑开后，桌面空荡荡的，只有背景里画着四个红色数字：0406。

　　“清醒一点，姐姐，”柯珂蹲到苏梓岑旁边，手机在她眼前晃了一遍：

　　“姐姐，这个是不是唐姚的手机？”

　　苏梓岑的目光随着移动，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是。”
　　曹严华说。

　　他洗了把脸，背对大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她的手机。”

　　……

　　五分钟倒计时将近。

　　“马上进入正式关卡，人物重建，”沈谦宁总结已知信息，“唐姚的寝室和社团活动室，先去这里吧。”
　　“分开走，”詹尧问：“你去哪边？”
　　“社团活动室。”柯珂回答。
　　“我们四个人，”沈谦宁看向远处的窦九章，对柯珂说：“你去寝室更方便。”
　　“唐姚还能重建出几个裸奔的？”柯珂说：“我不信，我就想出去，寝室里圈着太憋屈了，别跟我说你长这么大没见过女的裸体，小时候你妈没给你洗过澡？”
　　沈谦宁眉心一跳：“你……”
　　詹尧拉架。

　　盥洗室吵吵嚷嚷，苏梓岑扶着墙壁进来，看到被摆在角落的唐姚。

　　这边没有太阳。

　　她看向隔间头顶的横窗，驻足凝视半晌，问：“唐姚她……是不是喜欢太阳？”

　　赵猛洁靠在一旁，没回答。

　　苏梓岑没想得到答案，问完便闭上嘴。又过片刻，她蹲下去，跪着，蹭到唐姚旁边，想把尸体抱起来。
　　“晒太阳去。”苏梓岑想。
　　带你晒太阳去。

　　唐姚一米七二，身上积满湿液，重量不小。人还活着的时候，会顺着力道勾住苏梓岑的脖子，苏梓岑抱她总是很轻松。

　　现在人死了，不再配合苏梓岑。

　　苏梓岑搬不动。

　　曹严华插手进来，抱起尸体，放到隔间外的门板上，让尸体靠坐。

　　阳光照着尸体脸上的外套，映出红通通的一片，像给尸体颁布的某种荣光。

　　生前，唐姚经常获得荣光。

　　她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球鞋，曹严华记得这是他陪唐姚逛商场时买的，两人各有一双，唐姚很喜欢。

　　尸体的小腿歪曲、碎裂，他把两条腿摆直，然后立起鞋，像正常人瘫坐在地上，脚会自然地直立。但唐姚并不正常，红色的球鞋立起来，又在曹严华手中横着滑倒。

　　苏梓岑过来，坐在唐姚旁边，靠着唐姚头上的外套，陪她一起晒太阳。

　　鞋从手里掉下去，曹严华看着手上的血：“人物重建，是不是能看到她本人啊。”

　　不是尸体，活的唐姚。

　　其余三个除鬼师都在盥洗室，只有窦九章站在不远处，说：“是。”

　　曹严华“哦”了一声，出去洗手。

　　赵国妍在卫生间最远处，低声：“怎么好不容易干一把人事儿，干半截又不干了？”
　　“那再等两分钟，”赵猛洁笑着说：“等唐姚醒了，抱着他亲，亲他满脸血。”
　　“……”赵国妍给他一杵。
　　“姑，”赵猛洁看着她，“先不提惨不惨，我们在一只鬼的意识里。”

　　赵国妍一愣，倏地想起从山脚上来时，被漫天怨气催生的槐树根。

　　“再好的人，现在也要提防。”

　　说完，他抬脚走出去。

　　赵国妍一愣，转头看向苏梓岑，欲言又止，还是跟上。

　　尸体旁，苏梓岑仰看窗外，阳光洒了满身。在她右侧，血红的蜡液大量渗出来，外套悄无声息地滑落。
　　苏梓岑靠着尸体，毫无知觉。

　　几步开外，窦九章垂下眼，目光落在她们——或者说，那具尸体身上。

　　“走吧。”

　　苏梓岑抬头，听到旁边的男人说。

　　“……好。”苏梓岑下意识想看唐姚最后一眼。她刚把头转过去，突然眼前一黑，有人在她眼前挡了一下。

　　手半悬在眼前，没有碰到她。

　　就这一瞬间，苏梓岑先是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到外套从尸体上滑落，跟着……

　　男人腕骨处似乎滑过一抹暗色的印痕，像某种扭曲的纹身。

　　眼前亮起，苏梓岑愣愣地眨了下眼，见外套还在，老老实实地套在尸体头上。

　　身侧响起脚步声，男人已经走远了。

　　苏梓岑从地上爬起来，磕磕绊绊地跟过去，中途又回头，去看唐姚。

　　是错觉吗？

　　滑落的外套，腕骨间的黑纹……

　　尸体的头，不知什么时候歪了下来。外套裹住它，它隔着布料，盯着苏梓岑。

　　苏梓岑莫名打了个寒碜，连忙加快脚步，跑向盥洗室。

　　背后，阳光照亮它血淋淋的脸。

　　……

　　“门能开了。”沈谦宁说。

　　博物馆通向盥洗室的门，现在变成了盥洗室通向正式副本的门。

　　门下缝隙透出浅光，有人影晃动，听声音都是学生，不知道在干嘛，个个都急匆匆的。门把手上没有钥匙孔，拧开就能进去。

　　沈谦宁打开门——

　　这是连海大学的夏末。

　　九月末，新生军训告一段落，轰轰烈烈的社团招新接踵而至，寝室楼解开门禁，各类人来来往往，拖着大包小包搬东西。

　　街上挂着“百团大战”的红条幅，烈日当空，呼啦啦地吹。

　　热气汹涌而来，赵猛洁跨出门，拉了一下衣服领口，脚步微顿，忽然回头。

　　那扇门悬在原地，被风过后，边缘滑过一道模糊的虚影，在风中缓缓消散。

　　“你们不走吗？”赵国妍喊。

　　赵猛洁抬眼，见一旁窦九章也没动。

　　“去超市嘛，”赵猛洁把休闲服的领口拉到最高，遮住粉白的下巴，“我要吃雪糕。”

　　赵国妍叫：“热就脱衣服！”

　　赵猛洁笑眯眯地贴过去，拐着赵国妍朝超市走。
　　超市和寝室在一条路上。

　　八人自觉散开，一路人分向寝室，另一路走向社团活动室所在的综合楼。

　　“我和小苏上去，你跟着大款，别乱跑……你干什么？”

　　赵猛洁叼着冰棍，径直走进女寝。

　　半长的黑发微卷，这人顶着一张漂亮又张扬的脸，冲宿管一笑，抬脚就上了楼。

　　宿管被笑得大脑发昏，好半天才在心里纳闷道：“这届有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吗？”

　　正想着，一道黑影落到身前，隔绝了她盯着“小姑娘”的视线。

　　窦九章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