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精神分裂吗？》封30

9、视角跟随游戏（一）

　　柯珂的话有点过分，但在正式关卡中，的确没有随时随地裸奔的现象，甚至……赵猛洁轻轻咬下一块冰，含在嘴里。

　　身旁，几个“女生”样式的虚影从台阶上滑过，笑着跑下去。

　　“对你而言，离死者越远，对无关人等的构建度就越低。死者生前也是人，人活着时，不可能把每张脸都记下来。”

　　“人都是健忘的，就算死了也依旧健忘。不相干的人或事，没必要全部记起。”

　　“赵氏以血入灵，灵怨相生。只要你活着进本，你眼中的一切，就是死者眼中的一切。你是在通过死者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靳西水看着血泊里的赵猛洁，动了动手指，柳树垂下细枝，捞起人，放到草地上。

　　“这也是给你提个醒，以后见到这种有鼻子有嘴、面容可亲的生物，记得提防一点，”

　　血泊里躺着一具残尸，面容因疼痛而扭曲，身形出奇的大，抻直了逼近两米，浑身长着尖锐的倒刺。
　　残尸还没断气，倒刺缓缓收缩，阴鸷的目光死死盯向赵猛洁。

　　赵猛洁拔出颈后的刺。

　　刺有半米长，通体发紫，小指粗细，拔出的瞬间，血从雪白的颈间喷溢出。

　　这次偷袭来得毫无征兆，身上伤得多，伤处闭合的速度便慢了不少。

　　颈间的血洞缓缓结了一层薄痂。

　　“记住了吗。”靳西水问。

　　齿间泛着腥甜的血气，颈间绳链被血浸透，赵猛洁趴在地上，低低应了一声。

　　……

　　“愣上神儿了？”
　　赵国妍把雪糕棍扔进垃圾桶。

　　棍子砸进铁桶，发出咚的一声。

　　赵猛洁一抖，冰棍化出的水滑下来，顺着手腕流进袖口。
　　“……我去洗手。”
　　他瞥了眼没吃完的冰棍，随手扔掉。

　　“浪费粮食可耻！”赵国妍喊。

　　“乱人心神可恨。”赵猛洁回。

　　赵国妍：“……”

　　水流哗啦啦地响，汗从赵猛洁的后颈滴落，隐入立起的外套领口。

　　眼前一片雪花似的灰白，像老旧的电视机，在耳边唰唰地漏着底噪。

　　他下意识按住肩颈，顺着绳链摸到那枚冰凉的金属小球，微微用力。

　　凉意轧过皮肤，痛感有助于清醒。

　　赵氏以血入灵，灵怨相生。

　　据说有些觉醒请神人血脉的赵氏，进了本，会偶尔出现这个毛病。

　　他们可以看到记忆的闪回。

　　死者心生怨气，记忆被外来者拨动，一点点拔出生前的情感；请神人也一样，血脉生灵，灵力被怨气裹挟，一同翻涌。

　　于是，不愿想起的、已经忘却的，种种渺远又深刻的回忆，总会突如其来地出现。

　　但是……

　　靳西水。

　　赵猛洁勾起一边唇角，笑不达眼底。

　　怎么突然想起这人了。

　　他半阖着眼，压下细碎又无聊的记忆。

　　算算时间，快四年没见了吧。

　　四年。

　　这个想法甫一浮现，赵猛洁眼中就又有了轻微的刺痛。

　　痛感莫名熟悉，是看到男人手背的短疤时，从大脑猛然沉进心脏的幻痛。
　　……靠，就知道这大款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猛洁疼得双手颤抖，拧开水龙头。

　　他别不是谢家的人吧？
　　乐于琢磨那些下毒下咒的歪门邪道。

　　正疼着，手机一震，赵猛洁被震得愣了一下，从疼痛中扯回几分心神。进入副本后他就调了静音，手机怎么可能会震？
　　点开屏幕，一个小程序弹出来，红色的方块上写着两行黑字：

　　【死者邀请您进入视角跟随游戏】

　　【请选择角色：】

　　赵猛洁挑了下眉，转头看去，见赵国妍和苏梓岑都在宿舍门口跟人聊天，没看手机。

　　那这是针对性的选人了？
　　赵猛洁勾起嘴角，来了几分兴致。

　　他点开角色栏，手指骤然一滞，连始终半眯的眼睛都张大了一点。
　　角色栏只有两个选项。

　　【角色1：谢韬。】
　　【角色介绍：三家中谢家的主家，在芥下门乙部中排序04。他与彭奉里应外合，一手促成守夜阁之变，逼迫阁守谢不敏离开三家。】
　　【点击姓名，选择跟随视角。】

　　【角色2：吴钩。】
　　【角色介绍：表面上是芥下门甲部部长彭奉的亲信，实为芥下门代理人靳西水安插在甲部的眼线。她在芥下门甲部排序08，是公认的甲部第一（注：甲部前七名排序无效）。】
　　【点击姓名，选择跟随视角。】

　　密密麻麻的小字出现在屏幕上，赵猛洁怔愣了好半晌。
　　“守夜阁之变”和“谢不敏”这两个陌生的词，是红色的，其他小字都是黑色。

　　跟随视角后看到的，应该跟这两个词有关。这两人他都不认识，选人不存在主观好恶，要怪就怪“靳西水眼线”这五个字太显眼。

　　赵猛洁点了谢韬，选择跟随视角。

　　瞬间，他眼前骤然一黑。

　　再睁眼，他正对着一座燃烧的高阁。

　　烟火缭绕，赵猛洁捂住口鼻，听到耳边有人大喊：
　　“守夜阁破阁了——”
　　“拦住阁守——阁守人呢？”
　　“救火！阻止火势蔓延出三清山！”

　　三清山。

　　赵猛洁一愣，不等细看周围，眼前再一虚晃，周围场景又换了。

　　这似乎是一个会议室。两边各坐着一拨人，气氛有点箭拔弩张的意思，人都一动不动，像被摁了暂停键。
　　左手这一拨人都穿着紫袍，像是道士；
　　右手边的人穿的居然是白事处的制服，和许棉身上的有点像。只有坐在主位的一个年轻人没穿制服，反而套着松垮的麻布衣服。

　　赵猛洁正飘在半空。

　　他也不清楚下一步要做什么，就在天上伸展四肢，伪装水母，漫无目的地飘。

　　飘到那撮紫袍道士中间，他看到一张脸。那张脸蓄着短须，不拘言笑。
　　刚从这道士脸前飞过去，道士忽然动了。

　　赵猛洁吓了一大跳，一个弹射飞到屋顶，抱住圆灯。
　　一行注释出现在他眼中：

　　【已接触目标人物：谢韬。】
　　【剧情加载中……】

　　【地点：白事处本部，地下三层。】

　　谢韬端起桌上的浓茶，不声不响地咽了下去。

　　他背后，紫袍道人们加载完毕，突然气吞山河地大吼：

　　“——那守夜阁是我们三家的主心骨！百年荣辱的象征！你们征用它立法阵的时候，问过我们的意见吗？！”

　　赵猛洁：“……”
　　他放下圆灯，捂住耳朵。
　　嗓门真大。

　　“你们三家？闯进守夜阁、敲碎铭石的就是你们三家的人！是你们亲自立的阁守！”
　　白事处的人也回叫，不甘示弱。
　　赵猛洁鼓掌。

　　“我们亲自——阁守发疯，阁副是干什么吃的？六七个白事处的除鬼师打不过一个三家的请神人？既然打不过，设阁副干什么？留着吃白事处空饷吗？”

　　“你！——”

　　“好了。”谢韬放下茶杯，逼白事处的人闭上嘴，不再继续对喷。

　　赵猛洁分析两秒，懂了。

　　大意是，对守夜阁负责的有两批人，一是三家的“请神人”，请神人中有个叫谢不敏的，被立为守夜阁的“阁守”，听起来像C位；
　　二是白事处的“除鬼师”，白事处送过去六七个除鬼师，职位是“阁副”，打不过强闯守夜阁的谢不敏，用来吃白事处空饷的。

　　“毁坏铭石的阁守谢不敏，谢家内部已经做了惩治，”谢韬沉声道：“逐出三家，除名谢氏，今生不得再行神鬼之事，我想诸位也认可。如今最重要的，是将怨灵重新收回阁中，以防对普通人造成威胁。”

　　“这守夜阁虽然是我们三家的传承古阁，但这些年来，无论是修缮、还是面向常人进行神鬼之事的宣传，白事处派来的阁副都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苦功不可免，”
　　谢韬道：“况且谢不敏行事向来循规蹈矩，此次异动也很难提前料到、有所防备。”

　　对面坐着几个白事处的人，闻言纷纷点头。

　　听到这，赵猛洁忽然想起人物介绍，说这谢韬和彭奉里应外合，逼走了谢不敏——

　　“既然吴钩在场，想必彭老先生对‘守夜阁之变’也已知晓，不知，甲部意向如何？”

　　谢韬说着，看向对面穿麻衣的年轻人。

　　赵猛洁嗤笑一声。
　　人模狗样，戏演得真好。

　　黑字注释再次出现。
　　这回注释不少，赵猛洁一目三行地扫过，轻轻挑了下眉。

　　【白事处，既然名为“白事”，自然是行“白事”的机构。】
　　【一旦和死人沾边，久而久之，便与天天处理鬼神之事的三家混了个熟稔。】

　　【百年前，三家人受白事处所邀，进入处里“支教”，教出一批和请神人一样能够以灵力运作器具法阵、灵咒密符的人。为了和三家区分，这批人被称为“除鬼师”；除鬼师们隶属的部门，则被白事处命名为“芥下门”。】

　　【吴钩，是如今芥下门甲部部长彭奉最得力的亲信、白事处最年轻的除鬼师。
　　她原名吴连水，因下本除鬼时常背着一双弯刀，用弯刀除鬼、如切流水般简练迅猛，人称“带水吴钩”。】

　　“……部长的意思是，苦功既成，不可免，不可白费，”吴钩生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但眼中少神，并不见几分光，言辞干脆，辨不出什么情绪：

　　“既然塌了一座阁，就再盖一座，这苦功，芥下门继续来做，盖完，挂一个新名。阁副依旧保留，再推出一个阁守，至于引渡灵魄的法阵、器术……都好说。”

　　奇怪。
　　芥下门依托三家而建，可看吴钩这态度，就像三家有求于芥下门一样。

　　果然，三家请神人闻言愤然起身：

　　“不可能！”

　　“我们三家的阁名，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再盖一座？！又没毁到用不了的地步，你们——你们为什么插手！”

　　再盖一座，挂个新名。
　　此后，用来引渡冤魂灵魄的法阵、器具……就好说。
　　还都是芥下门来做。

　　这是要撬起三家的根，从源头“招安”啊。

　　赵猛洁看着张牙舞爪的三家请神人，感觉有点滑稽，又莫名生出一丝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