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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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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戚明雪一点也不害怕,她只是猜测自己有点犯太岁,一不留神就有什么骷髅啊白骨啊之类的东西从眼前冒出来。
仔细想想,那天她和李延竹经过这里的时候,李延竹也说自己踩到什么东西了,她还捞起来摸了摸,发现是根修长的骨头之后一把扔了,还安慰那小子说这是附近牧场冲进来的牛马尸体。
如今看来很显然,且不论这荒山野岭的山谷中有没有“牧场”,就算有,牛马的头骨也不能长得这么小巧玲珑。
她不有自觉得与李玄霆对视一眼,李玄霆眸色沉沉,停顿了片刻,道:“这伙小贼干的好事不少——死人没法说话,先不急犯愁他们是谁,郑道长,假设泉眼就在这石窟中,又该如何找到?”
郑道楣被凌霜轻轻放了下来,靠在岩壁上,气若游丝地指挥道:“飞云,你到石壁的乾位画玄武阵法,凌霜,你到坤位画朱雀阵法,……师妹,你与凌霜一起插剑入水,看水中可有什么异动。”
跟来的这几名拂云教弟子,六个有五个倒都是郑道楣的亲传弟子,对师父的命令不疑有他,井然有序各司其职地在四处画好了阵法,回来围护在郑道楣身边,看见郑道楣额头疼痛的汗水不断滴落,又细致地为师父擦汗。
戚明雪在旁目睹,心中不禁失落——柔云派如今的弟子当真难与这些小道士们相提并论,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孩子们就已经油瓶子倒了不知扶,从早到晚不思练功上进,却只想着有热闹的时候凑热闹,一个个察言观色,油头滑面,全无江湖儿女的纯朴与正气。
她暗自叹气,想起李延竹,更添了无数心焦,心烦意乱地提起衣摆,与凌霜一同踏水来到溪流中央,同时握住倒悬的长剑,笔直地插入水中——
不算深的溪水堪堪没过二人的膝弯,缓缓流动,浸入水中的衣摆随水流起伏着,二人顾不上衣衫浸湿,皆是目不转睛盯着水面。
水面似乎只是被长剑扰动了一下,仍旧慢条斯理地流着。
随后戚明雪眼睁睁地看着水流中央极慢极慢地形成一个凹陷,越陷越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戳了一指头,溅起的水花围绕着长剑旋转了起来,明明是六月盛夏,此时戚明雪周身却骤然感到一股清澈的寒意。
靠在岸上的郑道楣也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面,当即抻着脆弱的脖子,大声道:“阴阳泉眼显露了!只是这泉眼太小,维持不了多就,而且看上去只能容纳一人通行,快,你们谁有救人的把握,谁便下去——”
戚明雪和李玄霆同时道:“我下去。”
气氛凝固一瞬间,李玄霆与戚明雪同时看着对方,说:“你去吧——”
戚明雪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起来。且不论人品,李玄霆的武功修为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他是李延竹的亲生父亲。
而她呢?正式的妻子,以及更加正式的母老虎——她还不清楚某些人平时是怎么编排自己的。
李玄霆大概也清楚戚明雪心里在纠结什么,眼看水中的漩涡正渐渐缩小,没多说一句话,不容置喙地伸手一指,戚明雪眉心一沉,深深看了他一眼,随手拔出一名小道士腰间长剑,纵身跃入漩涡,身影随即消没在水花中。
那颤颤巍巍的小漩涡仿佛有知觉一般,连滚带爬地越缩越小,一眨眼就在溪水中消失不见了。
李玄霆立在岸上,俯首凝望沉暗的水流,一回头,正对上郑道楣的目光。
郑道楣仍旧有气无力地靠在岩壁上,两道目光却是明晃晃的,直直李玄霆射来,咳嗽一声,道:“开启阴阳泉眼乃是逆天而行之事,此次全凭机缘,下一次能开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阁下便在此耐心等待吧。”
李玄霆双眼中笼罩着一层墨黑的浓雾,回视郑道楣须臾,笑了笑,点头道:“郑道长所言不错。尚未来得及问郑道长,那些贼人挟持道长来此处,对道长严刑相逼,究竟意欲何为?”
郑道楣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侧目道:“劳阁下挂怀,只是贫道也尚未来得及问,阁下的‘掌教’之位从何而来?”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李玄霆强逼老掌教传位于他,甚至老掌教之死也与李玄霆有关了。
李玄霆早已料到,嘴角一翘,笑意中似乎带着几分讥讽,随意在袖子上擦干了方才沾水的手,从怀中取出一片薄薄的纸,不疾不徐地抖开,对凌霜温声道:“好孩子,你师父身子不便,你来念给他听。”
李延竹是在一阵头痛欲裂中睁开眼的,天旋地转之际,他还没腾出时间想明白自己这是得罪了哪位土地爷,就被人拽着后领拖了起来,往不知什么犄角旮旯一扔,后背狠狠撞到一块坚硬的石头上,猝不及防地疼了个龇牙咧嘴。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李延竹手指触到了冰凉的地面,地板似乎是石砖做成的,带着凹凸不平的纹路。
他忍着头疼努力睁大眼,试图看清这片黑暗后面藏着的是何方妖孽,继而毫无防备地再次被人拽起了领子,不过这次对方没有把他到破罐子破摔地处乱扔,而是用一块粗硬的布料蒙在了他眼上,绕到后脑系紧,刷刷两声,李延竹左右双肩先后被点了穴道,手臂顿时酸痛无比,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
这是想干什么?
李延竹简直想不通这“劫匪”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
如果这些想不开的不是看上他长得好看,想耍流氓,那就只能是李玄霆的仇家了。
可是——
有仇就去找李玄霆,我跟他有关系吗?父债父偿,子债不偿,你们抓错人了啊!
他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一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群阴沟里的老鼠一只一只揪出来处以极刑——也就是想想罢了,现实的情况仍然是对方揪着他随地丢弃,而他连人家在什么都摸不准。
“呼”的一声,似乎有人吹了口气,李延竹眼前现出一阵模糊的光芒,纵然眼睛被蒙了起来,他依然本能地闭紧双目,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呵。”
冷不丁地,一声略显尖锐的嗤笑从黑暗中传来,是个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年纪,仅仅一字,就仿佛囊括了无数恶意,可似乎又只是一个单纯的音节,冰冷刺骨。
李延竹开了闸的眼泪终于刹住了,他这辈子都没洒过如此之多泪花,双目酸疼,好歹在蒙眼的布条下面艰难地睁了开来,被过滤了的火光变成了大片昏暗的光影,光影之中,隐约站着一条人形的东西。
这条人形想必就是方才发声的奇男子了。
奇男子大概站在他面前三四步的地方,李延竹瘫软着靠在硌人的石台上,约莫能感觉出来对方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斜眼瞅自己。
李延竹有些奇怪——按理说若是挟持他来威胁李玄霆,这位仁兄不应该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甚至用不着屈尊来到他面前,把他绑起来一扔也就完事了。
奇男子第二次捏着尖锐的嗓子开口了,却显然不是对李延竹说话:“你做得很不错。”
另一个嘶哑的男人声音从李延竹身后传来:“都是属下份内之事。”
这大概就是方才把他像沙袋一样扔来扔去、又悉心给他蒙上眼睛的那位兄台了。和买通土地公把他弄到这鬼地方来的是不是一个人,李延竹不确定,但他还是一撇一捺认认真真地把这几笔账记下了。
黑影晃了晃,似乎变大了些,面前之人的脚步越来越近,李延竹甚至听到了不太均匀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地眉尖一挑。
“流泪了。”奇男子掐着怪异的嗓音说,懒洋洋的语调中却含着隐约的忿忿不平,“这就哭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就吓哭了。她竟然就是嫁给了这么一个愚蠢的怂包、胆小如鼠的窝囊废。”
李延竹心跳一滞,紧接着心脏就轰隆作响地鼓噪了起来——
她?嫁给?
从着内涵丰富的三个字里,李延竹刹那间弄懂了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
敢情都是大师伯惹的祸。
就说大师伯在深山隐居那么多年,都是在哪沾惹的这些臭花烂草呢?这合理吗,这合理吗?
竟然连土匪头子都被迷成这颠三倒四的鸟样,悄悄摸摸把他抓来是想干什么?
情杀?
跟谁开玩笑呢?
要亲身试演话本子,至少先把前情弄清楚了吧老兄,我和大师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不假,可我们俩有一个是自愿的吗,有吗?
李延竹直想喊冤,可心头却有一簇怒火不可名状地升腾了起来,不等李延竹反应,就自发沿着他的心肝胃脾肾淋漓尽致地烧了两圈,连喉咙也被殃及池鱼,干咳两声,疼得蹭蹭冒烟。
他很想和这脑子不太清醒的奇男子好好掰扯几句,但辩解的话在胸口绕了几个来回,愣是不肯出来露个面,李延竹喉结蠕动了三次,死活也没吐出一个字。
不等他弄清楚自己这是犯了哪门子的驴脾气,那人已经用太监腔打断了他头脑中的一团乱麻:“敢做就要敢当,你既然敢碰她,就别抱怨我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