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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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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虚弱至极地咳了几声,几缕鲜血从嘴角溢出,终于攒足了力气,道:“是我……咳咳咳……多谢师妹将我救出,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一旁看傻眼的拂云教小道士们此刻才回过神来,凌霜率先扑过去,半跪下来喊道:“师父!师父你……”
他语无伦次地叫了几声师父,就哽咽着说不出话了,另一名小道士飞云道鬼哭狼嚎:“师父,我们找了你那么久,你怎会落入这匪窝?师哥,快,给师父止血上药,这伤口不能拖……”
郑道楣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任由小徒弟们摆弄,戚明雪女子之身不便上前帮忙,只得蹲在一旁焦急等待。
郑道楣抬了一下眼皮,看出了戚明雪脸上的强作镇定,气若游丝道:“多……多谢师妹,师妹难不成是特意率领这些孩子们前来解救我的?我数月之前遭人暗算,被劫掠至此处,连我也不知这是何处,你们是如何找到的?咳咳咳……”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明明说话已经没什么力气,一咳嗽起来却是惊天动地的,双眼满怀希冀地望向戚明雪。
戚明雪舌头打了一下结,字斟句酌道:“我们……我们是听闻此地有贼人出没,前来擒贼,谁知这些贼子施展了五行遁术,将我们的人劫去,我才与凌霜按你所说的法诀插剑入土,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竟救出了郑师哥。”
郑道楣恍然失笑,“原来是这样……我当时便是中了这术法,只是为何你们被劫走的那人却没有被救出?”
戚明雪有些郁闷地摇头,“我也不知。”
郑道楣思索片刻,终于了然:“那人可有像我一样在地上画阴阳符?解除五行遁术的法诀,只有配合阴阳符才有用,凌霜,飞云,你们没有同戚师叔讲?”
凌霜和飞云面面相觑,两张脸都渐渐红了,凌霜心中惭愧,方才的确忘了还有这一茬,飞云则腹诽,这一万年不用只在书上见过的五行遁术,能记下那么多仪式和咒语就很厉害了好吧,哪还能想起这一大堆条条杠杠……
郑道楣略带责备地看着他们,叹了口气转向戚明雪,“若是那人不知该这样做,救人恐怕就有些难了……”
戚明雪本想问他这些贼人对他严刑拷打是要逼问什么,一听这话脸重新白了,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一言不发低头拧眉,恨不能将这几个狗贼挨个从地底下拖出来一人捅上二十个透明窟窿。
郑道楣瞧着她的神情,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师妹,被劫走的是谁?”
在他印象里,从来没有人能让这位冷若冰雪的戚师妹露出这般焦灼的神色,即便当年那李玄霆杀上柔云派,将曲师叔一家尽数杀害,戚师妹也比现在镇定得多,那日他应柔云派之邀前去观礼,他至今记得当时戚明雪身上的红嫁衣尚未来得及脱下,低眉敛目地擦去曲师叔脸上的鲜血,神态虽然悲痛,可也不见如今这般几近失态。
正猜测究竟是何人能让戚师妹失神至此,郑道楣艰难地一抬头,就看见了杀害曲师叔凶手的那张脸。
李玄霆见他看到自己,只好暂且搁置忧虑,保持风度微笑点头,“郑道长,久闻不如见面,李某有礼。道长深谙道门术法,可还有什么办法能解救被困之人么?”
郑道楣浑身一颤,若不是实在虚弱至极,恐怕当场就跳起来了,“李……李玄霆?你怎会和戚师妹同行?你……”
凌霜和飞云早料到这场面了,赶忙解释道:“师父莫急,李先生如今是……是咱们拂云教的掌教,老掌教在三个月前已经……驾鹤西去了。临终前,将掌教之位传与了李先生……”
俩人深怕这段话冲击太大,师父听了后直接伤重不治倒地身亡,只好把语气放得格外缓和,成功造就了支支吾吾的效果。
然而就算一句话断成三截,性情温和如郑道楣,听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还是两眼一翻,凌霜眼疾手快接住了他的后脑勺,避免了自家师父刚刚虎口脱险就横死当场的悲剧。
“师父!老掌教自有他的道理,现在救人要紧,您先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李公子出来吧!”
郑道楣半死不活之际,敏锐地抓住了“李公子”这个字眼,靠着直觉问道:“李……咳咳,李公子是谁?”
凌霜正犹豫要不要先含混过去,飞云已经嘴快抢答道:“就是李先生的令郎,戚师叔的夫君……师父你怎么了,师父你别吓我,师父醒醒……”
这世道变了,郑道楣奄奄一息地想,要么就是我回光返照了。
罢了罢了,谁是谁非,先把遇难者救出,再去评判吧——
他艰难地说服了自己,有出气没进气地伸出手,凌霜有眼力见地上前轻轻把他扶起,飞云大概也知道自己刚才捅了娄子,拿出帕子给郑道楣擦脸,道:“师父可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郑道楣苦笑:“哪里有什么好办法,若说还有一丝希望,那便只能找到这地方的阴阳泉眼,以三垣四象阵围之,再以童贞男女合握一利器插入土中,辟除整个阴阳法场,或许能将困于遁术之人救出。”
戚明雪多少也听师父讲过道家之法,所谓“阴阳泉眼”便是一定区域内五行之气生发之处,“三垣四象”阵则是道门一种常用的阵法。
她略一皱眉,“其余的都还好说,只是这阴阳泉眼如何找?草木茂盛之处?”
郑道楣摇摇头,“不一定,通常来说,草木越是稀疏的地方,比如荒漠之类,泉眼便最可能处于植物繁盛、虫鸟聚集之处,而草木越是茂盛的地方,好比此地,泉眼一般生长在无花无树、生机寂寥之处。”
这些内容较为深奥,郑道楣没有对徒弟们讲授过,飞云听了恍然大悟,“我懂了,这东西拧巴,得反着来——可这山谷哪哪都长满杂草野树,有生机寂寥的地方吗?有吗?”
飞云冥思苦想,“师父,那边的悬崖绝壁倒是只有几棵枯树,泉眼会不会在那里?”
郑道楣闭眼摇头,“悬崖绝壁敞露于天地,阴阳灵气根本无法聚集。”
戚明雪眉头一紧,道:“既然崖壁不行,那么泉眼必然是处在较为封闭的空间内?”
郑道楣想了想,眼神一亮,“可以这么说。师妹想到什么地方了么?”
戚明雪脑中的画面电光火石闪过,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个湿漉漉的黑天,自己被某个人抱在怀里,鼻尖闻到一股茉莉花的浓香,咫尺之间那人的胸膛微微震颤,说:“一个挺漂亮的姑娘送给我的……那个姑娘把花抛给我,还是并蒂的,只可惜已经让你压坏了……”
戚明雪又气又急,着急之余,脸颊终究还是难以控制地飞上了一抹红。她赶紧目不斜视表情肃穆地咳了两声,道:“这溪流是从一处石洞中流淌出来的,那石洞暗无天日,寸草不生,咱们这就前往一试。”
郑道楣浑身是伤,随便挪动一下都疼得呲牙咧嘴,可寻找泉眼和施展阵法又都离不开他,凌霜自告奋勇担负起背师父的重任,戚明雪循着那日出谷的记忆,带着一行人跋山涉水绕了一圈,总算磕磕绊绊摸到了那石洞的洞口。
洞口不到一人高,宽度至多能容两个人并行,飞云望着里面黑幽幽一眼看不到边的溪水,像只快下蛋的老母鸡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戚明雪道:“你怕黑?你留在外面望风,若生变故即刻打信号。”
飞云大惊失色,“我留在外面?戚师叔你从哪看出我怕黑的?我从小一见到天黑就兴奋,我我我要进去,戚师叔你让我进去吧……”
戚明雪无言以对,郑道楣点了另外两名弟子留下把风,向戚明雪歉意道:“师妹,这些孩子道行还浅,再修习几年拂云教的静心诀,便不会像如今这般毛躁了。”
的确,飞云这种毛猴在拂云教只是少数,凌霜那样锯了嘴的闷葫芦、针扎针扎也不知道喊疼的榆木疙瘩才是拂云教弟子的常态,戚明雪从前就时常感叹拂云教这“静心诀”的威力太过强大,好在她天生就不喜欢热闹,有些聒噪着实是受不了一点——
不能继续想了。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凌霜递过来的火折子,跨上一块大石头,弯腰率先跃进了石洞。
众人鱼贯而入,进了石洞里面,便能直起腰来了,绕开流动的溪水,走在还算宽敞的岸滩上,火折子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火影在水面上跳动,抬头环顾,岩壁和洞顶布满青苔,有的垂挂下来,在石墙上打出纵横的黑影。
一个弟子咳嗽了一声,四面八方的咳嗽声便揭竿而起似的回荡了起来,吓得小道士死死捂住了捅娄子的嘴。
戚明雪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一天,某个人边走路边没完没了喋喋不休,她本来就讨厌聒噪,这下不仅要他说一遍,还要听石壁说一遍,听水面说一遍,听……
听得太多,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能一个字不落地记起来,只能说再艰苦的环境也阻止不了某些人多嘴多舌,讨人厌都是天生的。
她一天之间也不知开了几回小差,直到飞云肝胆俱裂地惊呼一声,她飞到九霄云外的神思才被猛然扯了回来。
“怎么了?”
戚明雪觉得这孩子有些大惊小怪,都说了不怕黑,还有什么能让他吓成这样的。
自告奋勇在最前面开路的飞云瞪直了眼睛,指着前方的水面,手指夸张地颤抖着,“师父,师叔,你你你们看那是是是什么……”
戚明雪凝眉看去,前面被火光照亮的一小块溪水的水底,静静躺着一个凹凸有致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