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再入江湖深似海【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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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江湖深似海【5】
翌日，早膳才过，就有仆役前来通传南棋：花家主母想要见见她。
这事她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换位想想，如果主角不是自己，她也肯定会搬个凳子积极地凑个热闹，八卦一番。
……该来的总会来。反正是花满楼主动先勾搭她，横竖不吃亏。她才没有心虚……
一点也没有……
分花拂柳，暖风徐徐，花七公子摇着折扇，缓步慢行。
“这一路上怎的这般安静？”话当然是对身边的南棋说的。
“……我紧张不行啊！”
闻言花满楼却收了扇子，当着一干丫鬟家仆的面，堂而皇之的，慢条斯理地抬手替南棋缕了缕鬓边发丝，抚平袖口的褶皱，动作亲昵熟稔，像是早就做了百遍千遍般流畅自然。
做完这些，无视周边众人一副被惊到的表情，带着些许纵容和无奈，抿嘴道：“都是自家人，你怕什么？”
南棋被那句“自家人”噎到无语问苍天，顺道默默感慨一番花家七童的手段是越来越黑了！
花南两人还未靠近小厅，便见到花家三嫂袖手立在，见到南棋身侧的花满楼，了然一笑。
花家七童明显和家中的这位嫂嫂不是一个道行，三言两语便被人家打趣到淡定不能，就连自问还有些根基的南家小棋也不禁有些面红耳热，更遑论内心无比纯洁质朴的花七童。
……默默地捏了捏手中扇子，将南棋托给自家嫂嫂后，花满楼几乎是落荒而逃，天知道再说下去，他家三嫂还能从里面误会出多少东西来！
“好啦，七童终于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妨碍了，弟妹你随我继续走吧……”花家三嫂笑眯眯的上前挽拉住南棋的手臂，笑得无比热情亲热。
“……”
南棋决定收回自己上一句话，花家三嫂才是真正不容小觑的存在。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在这个娱乐活动相当匮乏的时代，深闺中的名门贵妇们更愿意自己来找些乐趣来过，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现象尤为……过甚。
在南棋一眼望去，小厅中众妇人众星拱月般地围着一位衣着华贵风姿绰约的老妇人笑容温柔且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看着她时，她就知道——
花家主母，深谙此道啊……
房间内的布置低调而奢华，却显得十分舒适。墙壁上泼墨山水，写意幽兰，均是名家手笔，千金难求。紫檀案几上闲闲置着若干卷词赋琴曲，一旁的博古架上随意放着几件把玩的物什，但稍微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来，每一件拿出手便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若你做生意也能做到花家老爷这般，便也能如他这般不在意金钱了。
况且，人越是年老，越是看重生活的舒逸。
江南首富花如令已经老了，所以他更愿意将底下的产业放手交给自己能干的儿子儿媳们看管，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的他，只要安享晚年便好。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桌上茶炉里水汽缭绕，满室清芳，沁人心脾。
有婢女挑起水晶帘，花满楼微撩衣摆迈入门槛。
“爹。”
“七童啊，”花如令展颜，“可是回来了……”一面吩咐人看座备茶，一面对自家的小儿子嘘寒问暖絮语叨叨。
花如令对这个儿子一直都是既心疼又心怜，身为他最小的儿子，从小聪颖乖巧，哪个父母不多宠爱些呢。更何况，花满楼七岁时曾发烧烧盲了一双眼睛，这更让花如令愧疚疼惜，千方百计的想要补偿小儿子。
当那个孩子一脸坚定地告诉他自己想要搬出家时，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也不放心。
可现在——
看着曾经的青涩少年一天天的成长，唇边微笑明晰坚定，年轻公子轻描淡写地谈论着自己在江湖中的那些经历，笑语从容，宠辱不惊——
花如令不得不感叹，岁月不饶人啊……
“……此次你们兄弟几个难得齐聚，不如在家多待一段时日。”
花满楼点头笑应下。
“唉，人老了，操心的事情难免就多起来，现在爹只盼望你们几个儿子早日成家立业，也能让我省心些……”
花满楼很快接口道：“这是自然，然而长幼尊卑有序，等上面两位哥哥成了家，七童自然会认真考虑一番——”
“这回专门说的是你，少拿你五哥和六哥当挡箭牌。”花如令用一种看穿一切的语气淡淡道：“也不看看你是谁的儿子……”心里打的小算盘还能瞒过自家亲爹？
“……”花满楼默了一阵，起身揖了一礼，“爹所言甚是，七童受教了。”
看着自家儿子孝敬恭顺的模样，花如令不置一词，悠悠然地啜口清茶，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这次郴州柳家的人也来了，听说他家的二小姐容貌生得极好，书香门第世家的女儿，满腹诗书，淑德兼备，堪称良配。我看着是挺满意，你抽空也去见上一见——”
“爹！”
花如令眯眼，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笑得像只老狐狸，果不其然，他家七童急了。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就是不开口，于是自己也不好主动提起，始终处于被动的状态下的花满楼对自家爹爹的恶趣味感到很是无奈。
父子俩头一次交锋，三言两语间，便也花家老爷完胜花家七公子惨败而告终。
在腹黑这条道上，花七公子其实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欣赏够了自己小儿子的难得的窘态，花如令叹着气放下茶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眼光如何我还是信得过的，想必那姑娘也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毕竟是出身江湖，是非总是比一般地方多些的。”
……避嫌江湖？若果真如此，他家爹爹是不会将六哥自小寄养在素问山庄，也不会任由自己独居小楼涉足江湖，更何况他还交了那个专门同麻烦打交道对什么事情都抱有十二万分好奇心的陆小凤做朋友。
也没见哪次陆小凤来家中做客被乱棍打出去……
所以花满楼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家爹爹的话未完，于是他耐心等着下文。
“诚然倘若那姑娘是你认定的，爹也不会说什么，江湖上的也好，只要你喜欢，爹便依你。只不过花家能护住那孩子一时，也护不得那孩子一世啊……”
“七童，那个女孩子，可是故人之子？”
看着花满楼惊诧的神情，花如令感到好笑，却故意沉下语气，“什么门派遗孤，家世辛秘，幼时失怙，真当你爹老眼昏花了不成，竟变着法子来哄我？”
花满楼心里吃了一惊，却也马上恢复如常，他立刻起身，“爹，七童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当初事情复杂，在纸上一言难尽，一来也是怕爹多虑，所以——”
花如令一挥手，“你少给我来这套，若我不点破，你小子是不是还打算将我隐瞒到底？”
“……”花满楼只有沉默以对。
自家小儿子从小就是这样，从来不愿说谎，每当遇见两难之事，宁可沉默不语，也不会说一句谎话。
“得了，我知道你从小就对那丫头上心。”花如令不由心叹，儿子辛苦养这么大，终究还是会向着自己的媳妇儿。
……委实伤情。
顿了一顿，花如令重新开口，声音却有些轻忽，“……你送来的那幅《溪山繁河图》可是出自那丫头的手笔？看着年纪轻轻，笔法却很是老道，有其父三分的风骨。”
多年相交，花如令又岂会看不出昔日故友的风格，当年以“书画双绝”名满京华，武林名门南宫世家的小公子，幼年时便被冠以“神童”之名，“走笔游龙，妙手丹青”，他的墨宝在京城曾一字千金，他的画更是有市无价，时人争相收藏。
所以一看到那熟悉的笔韵和用色，花如令便明白了过来，若非被人耳提面命自幼耳濡目染，寻常人又岂能学得南宫的神韵之万一？
……不过那个丫头，却也当真没有辜负了他爹的一番厚望。
不禁恍然忆起往事，年过半百的花如令眼里似乎又焕发出明彩的光，老人脸上是满是对回忆的怀念。
那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年少时，他也曾走马章台，斜倚秦桥，折柳红袖，罗纱暖帐，千金买笑，拟把疏狂图一醉。
他们相识在京城。
两年后，南宫家的小公子南宫乔少年得志一朝官拜侍郎。这在当时的江湖也算是件轰动一时的事情，大好年华，锦绣前程，何等意气风发！
……
后来，花如令也成了家，门当户对的巨贾之女，也是端庄淑德的大家闺秀。婚后的生活过得美满幸福，随着孩子接二连三的出生，花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当年的朋友亦渐渐淡了往来，却偶然听闻南宫家的那个小公子入仕未及三年便不知何故辞官归去，同年，南宫家将他从宗族中除名。
……
再后来，在一个江南飘着薄薄白雪的日子，自少年时的一别，十年飞逝而过，花如令第一次见到了南宫乔，纷扬的白絮中，立着一个素裹瘦削的人影，身姿宛扬，眉眼间依旧是当年名动京畿“第一公子”的清韵风华。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吾友，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他说。
盎然的笑意在唇边，眸色清而浅。
花如令后来才知道，当年南宫府的那场大火，早在之前，南宫乔便有了预感，否则也不会亟亟脱离了南宫世家的庇佑而南下江南。
为了自己的妻女，他走了一步险棋。
能逼得南宫乔放弃了朝中官位，舍弃家族的保护，他的对手不可谓不可怕。他们足够耐心，静待时机，伺机而动，然后……
将南宫府一举歼灭。
那场精妙谋划的背后有一个强大而可怕的敌人。
自古以来，江湖和官府就是泾渭分明的，官家人很忌讳那些江湖人士“以武犯禁”，是以，有些事情饶是势力雄厚盘踞一方的武林世家也不好去干涉的。
花如令一直以为事情就如想的那般尘埃落定，直到他发现了那个女孩子的存在，南宫的血脉，她竟活了下来。
他的故友，沉敏而善谋。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棋以南宫府上上下下数十条人命为代价。
南宫希望她活下来，他以自己的死亡与那个可怕的对手设下了最后一场局。
最后，他赢了。
只是，那个孩子知道自己将来会面对的是什么吗？
风炉上的水沸了起来，上下翻滚着，细微的气泡声的此刻在房内响起，格外的清晰。
“七童，你可知所不容那丫头的，是朝廷。”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再入江湖深似海【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