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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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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赵萌萌穿着身衬衫短裙,踏着一双亮闪闪的高跟鞋出现在剧组里。
已经是五月,炽热的日光洒在校园路面上,柏油亮面看起来都滚烫,一柄大伞下头,赵萌萌把青草凑近的脑袋抵开,面不改色继续看剧本。
青草小心翼翼看她,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听说你大半夜把聂总赶出去啦?”
“这都改成这样儿了?”赵萌萌挑眉,盯着剧本指指点点:“这个地方……这样更不合理吧,不过会更有话题度。”
“这都拍完了。”青草斜瞥一眼,见她故意回避话题,嘟囔句:“看来这次你真生气了,人工造雨也没办法……”
说到一半,她瞪大眼睛闭嘴,但赵萌萌已经听见了,疑惑道:“什么人工造雨?”
青草嘿嘿一笑,“没什么,我瞎说的。你知道我脑子里整天乱想。”
赵萌萌眯起眼睛一把掐住她的脸,“瞎说?”
正巧这个时候,青草手机里传来消息提醒,赵萌萌斜眼一看,备注是“小眼镜子”。
“左东?”她呵呵笑了,眼神不善:“说说吧,人工造雨是什么?”
片刻后,她咬牙切齿掰着手腕,冷笑:“这个聂远舟……”
她真是蠢,明明那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左东和文意跟他关系好得那么不寻常,比如他虽然破产了但看起来从来不为钱的事情担忧,也比如他第一次住到她家里的那次,明明晴朗的天气,偏就在他出门的时候下起暴雨……
青草小心挽住她:“哎呀,这不是很浪漫吗。”
“浪漫个屁!”赵萌萌恨得不行,她觉得自己被聂远舟耍死了,以为他破产,以为自己跟他的地位调了个个儿,想不到人身份高贵着呢,而且这些人都知道!就她自己蒙在鼓里。
“我以为你知道呢。”青草嘟了嘟嘴,小声说:“你都跟他领证了,这会儿那不成真的要离婚?”
赵萌萌眯起眼睛,心里的怒气让她真想回答离就离,有什么大不了,但理智告诉她,离婚这件事,廖燕不会善罢甘休的。
仅是相亲,廖燕就把她折磨得快要抑郁了,更别说好不容易她终于给她找了个满意的女婿,这没多久就要离婚……
廖燕的魔音贯耳还有那一连串的作闹仿佛已经发生,赵萌萌头痛欲裂,心情烦躁得很,一把捏起旁边的冰咖,像闷二锅头,一口气喝掉,塑料的杯身被捏得吱嘎作响。
青草胆战心惊地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杯子,挣扎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翻开剧本一页摆到赵萌萌面前。
“其实破镜重圆为什么总是在市场上经久不衰,你想过为什么吗?”
赵萌萌是专业的打工人,她下意识回答:“因为人们总是抱有遗憾,但现实生活中,遗憾终归只是遗憾,只能期望在文娱作品中得到遗憾圆满的满足感。”
青草不说话了,恰好导演冲着头招手,她哒哒哒跑过去,到一半又转身回来,拿起凳子上的手机,转身低头时侧脸上勾出一抹笑来。
路旁栽种的高大梧桐叶片件落下块块金色的阳光,少女心事都写在脸上,满是恋爱的喜悦。
赵萌萌坐着发了会儿愣,最终只是抬手抹了把脸,迅速恢复工作状态。
***
好歹算是休过一段时间假期,赵萌萌回归工作的时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忙忙碌碌一整天,时间过得极快,等回过神,天际边已经染上云霞。
晚饭时间,校园里人烟越多,步行的、骑自行车的,三三两两聚作一团,慢悠悠往食堂的方向汇成道道溪流。
面孔都青春,眼神都清澈。
一个女生迅速走过,身后跟着个神色匆匆的男生,他似乎刚从球场上下来,穿着篮球背心,背后印出一大片汗渍的湿润,急匆匆赶过去拉住女生的手。
“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干什么?”
女生哼了一声,但脚步到底是停下,撇开脸不看他,拧着脖子。
男生软下语气,握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宝贝我错了好不好,不该不回你消息的。”
“那下次你还记不记得提前报备了?”女生双手抱臂,斜着眼睛看他,嘴角已经勾起来了。
男生嘿嘿一笑,揽住她的肩将人往前送,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两道年轻的身影渐次远行。
赵萌萌靠在梧桐树下,手里拿着一瓶开了盖的矿泉水,却半天没往嘴里送,盯着这些跃动的青春发愣。
这个时候她想起,如果说她有遗憾,那就是在学生时期,没能好好谈过一场恋爱吧。
学生时期的爱情,再小的事情也可以无限放大,再大的事,也可以当作少年的冲动无知,只要有爱,好像什么都不再重要。
正在发愣,剧组里头远远跑来一个人,冲她招手:“有人找!”
***
赵萌萌跟陆之遥在校园里的奶茶店坐定的时候,还有点没回过神。
是晚饭时间,但陆之遥约她来了这家连品牌都没有的奶茶店,店里凳子都像教室里的一样,简单又简陋,眼前的桌子上还残留着几许不明污渍。
但陆之遥竟然没有在意,自然坐下,把她那支全世界都不到十个的包包顿在桌上。
奶茶店兼职的人也是学生模样,端来两杯奶茶放在桌上,边缘的水珠几乎都挨到这支昂贵的包。
赵萌萌在心里长抽一口气,为这支包的待遇感到一阵心疼。
陆之遥一直没说话,等到奶茶上来了,拿起喝了一口,随后眯起眼睛笑道:“啊,好久没喝过这种粉兑的奶茶了。”
她脸上表情,竟似有点怀念的样子。
赵萌萌忍不住说:“陆总,您还喝过这种奶茶?”
她其实对陆家的发家史不甚了解,只知道陆家本就是豪门,陆氏集团有钱、还不是一般有钱。
陆之遥笑眯眯放下奶茶,看向她:“怎么,你觉得我们家算豪门,我对这些平民的东西一无所知?”
赵萌萌不敢说话。
这要是寻常的豪门一把手,她倒没这么紧张。关键眼前这人不仅仅是她的大大大老板,还是她……目前为止,还是她的婆婆。
她双手在桌子底下揪成一团,不受控地想起上次跟林春花的聊天。陆之遥找她干什么?难不成要给她钱让她离开聂远舟?
会给多少呢,两百万?不,她这支包估计都不止这个价格了,也太抠了。
两千万?赵萌萌心里略感动摇。
她正胡思乱想着,陆之遥放下奶茶,保养得宜的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点。
赵萌萌顿时正襟危坐,意识到她要开口了。
陆之遥确实开口了,但没想到她开始怀念从前。
她的语气轻而缓,眼睛看向窗外,表情里带着无限怀念。
“以前,我被聂淮拐走,脱离家族的时候,老头子说再也不会认我。”
“但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不认我认谁?”陆之遥笑笑,“这么多年,我还是回来了。”
赵萌萌心下微惊,她只知道陆之遥本就出身豪门,但是不知道原来她以前还跟人私奔过?听这意思,原来当初她是为了聂远舟的父亲才出走的吗。
“你是不是在想我恋爱脑?”她瞥了赵萌萌一眼,后者赶紧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陆之遥嗤笑一声,“要是聂淮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穷小子,我会跟他走吗?”
“他很有能力,带我走的时候,已经很能养得起我了。哪怕我这辈子不回陆家,也不需要为钱操心一丁点。”
“只是,我自己不甘心。陆家在我身上投入那么多资源,最后却想着把我嫁给谁,让对方养着我?做梦呢。”
赵萌萌忍不住插嘴道:“那您,是因为不想联姻才从陆家离开的?”
“是也不是。”陆之遥摇摇头:“你知道吗,聂淮有钱,养得起我一辈子,但我不愿意,他就放手让我自己干。”
说罢,她再次嗤笑一声,“后来我跟陆家约定,我要是自己在外头闯出一片天地,他们就接受我回家继承家产,而不是选择一个同等水平的家族拱手让出,还要叹息可惜生了个女儿。”
赵萌萌听她慢慢说着,震惊得无以复加。
也不知道其中都有过什么大开大合或弯弯绕绕,总之,当年陆之遥因为不想后半辈子继续受到另一个家族的庇护,选择了自己的爱的人,但也没有跟他一起打拼,反而自己从头开始,在国内拼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最后回到陆家,顺利继承家产。
这都什么脑子,赵萌萌表示无法理解,只能闭上嘴继续听。
陆之遥叹了口气:“我这辈子是圆满了,就是可惜了小舟……”她看了赵萌萌一眼,忽然问她:“你知道聂远舟小时候是个小胖子吗?”
赵萌萌下意识想象聂远舟小时候的样子,脑子里竟然模模糊糊出现一个圆乎乎的小影子,但不甚清晰,她摇摇头。
“我那会儿总觉得亏欠他,就把他喂得白白胖胖的。”陆之遥微笑起来:“小时候,他跟着我,吃了很多苦。”
“当然不是指物质上的苦头,”她说:“你知道,聂淮的产业都在美国,而我选在谁都不依靠在国内重新开始,小舟跟着我,从来只有保姆陪着他。”
“直到初中时聂淮看不下去,才把小舟接去美国。”
“那会儿我憋着一口气,总想着我不比任何人差,陆家给我的资源已经够多,我做什么不可以呢?”陆之遥眼神飘忽。
后来确实证明,她不比任何人差,仅凭她自己也可以。
但她却是个差劲的母亲。
“因为我要做生意,频繁带着小舟搬家,我想着,反正到哪里都有好房子住、也有精细的保姆和优秀的私教老师,就算搬家,能差到哪儿去呢。”
只是有一次,她应酬到天都蒙蒙亮,回家的时候,却看见聂远舟睡在门口的台阶上,身上披着小毯子,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
她想对保姆发火,但后者也是急得团团转,说小少爷怎么也不愿意回屋里,要在门口等她回家,哪怕睡着了他们试图把他抱进去,他也会瞬间清醒,吵着闹着就是不进去。
她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只剩下无尽的酸涩。
那个时候她甚至都想妥协,要么带着小舟一起去美国算了,哪怕周围的人都会嘲笑着说,你看看,非要自己出去闯,最后还不是自己老老实实回来。
但没想到第二天,她这想法还没成型,聂远舟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小脸上尽是开心,意外很懂事地跟她说,妈妈很辛苦,他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让妈妈担心。
陆之遥惊讶于他忽然的改变,后来知道,原来他在学校里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因为频繁的搬家,聂远舟一直没什么朋友,她知道,但她也不在意,他们这样的家庭,从开不会有什么儿时的朋友。
但这次他似乎很认真,整个人也像变了个样子,每天回家的话题都是有关那个朋友,多到后来陆之遥都有点吃味了。
赵萌萌听着听着,心里有点不舒服起来,什么呀,陆之遥拉着她说这么许多,难道是想告诉她,聂远舟心里还有个初恋白月光,还是从小学就开始了?
这孩子那么早熟呢,她在心里撇嘴,不屑地想,小学时候的事儿,难不成还记到现在?
陆之遥看她脸色,半天没说话,而后忽然问:“那你知不知道,小舟小时候,因为舌头的原因,还有点儿口齿不清,说话都说不太清楚。”
“不知道。”赵萌萌老实摇头。
开玩笑,她跟聂远舟认识的时候,都快25了,她哪能知道他小时候那些事儿,况且这种丢脸的事情,他也不可能主动说出来。
想到这,她心里有点烦躁起来,这位陆总打扮得光鲜亮丽把她叫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喝杯奶茶叙旧?她拧起眉说:“陆总,您到底想说什么。”
陆之遥看她几秒,忽然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不记得了。”
赵萌萌正为这话感到奇怪,就见陆之遥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她把信封放到赵萌萌面前,“看看吧。”
赵萌萌犹豫了一下,见陆之遥表情无异,便打开信封,结果里头是一张旧照片。
边缘已经泛黄了,还有点儿卷边,主人公格外熟悉,因为那就是她自己,小学时候的自己,还戴着红领巾。
她低着头在偷吃,手里捏着颗咬了一半的酒心巧克力,半边脸都鼓囊囊的,正愤怒又心慌地瞪着拍摄者,眼神里充满威胁,但嘴角沾着的棕色痕迹,让这眼神变得幼稚又搞怪。
窗外天光散尽,来往的学生们脚步都松懈,还有披着湿润头发出来散步的女孩子们,手挽着手看向篮球场的方向。
校园里好似总有一股独特的气息,赵萌萌看着照片愣神,死去的记忆忽然开始攻击她的脑子。
她想起小学的时候,班里来过一个白白胖胖的插班生,他说话有点儿吐字不清,加上人有点胖,总是被那几个坏孩子欺负。
他会把她的名字叫成哞哞。
活了二十多年,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
初听简直像是牛叫,但后来听习惯了,竟也辨识度惊人,就像那个人独有的符号,只有他会这样叫她,也只有他,其实从不在意她做什么样的工作、有多少钱、穿得光鲜或朴素、脸上是不是新长了姨妈痘。
她的眼睛渐渐瞪大了,拿着照片反复观看,努力回忆儿时的时光。
赵萌萌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根本不是在长安的那座小院,而是在山城的那个小学里,聂远舟还是个吐字不清的小胖子,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时,扭扭捏捏说不出话。
她那时也跟着班里的同学一起笑了,但后来他成了她的同桌,看到他被那几个坏小孩欺负,她心里那股子侠义劲儿就冒出来,屡次替他出头,后来小胖子就粘上她了,老给她带好吃的。
他家里仿佛很有钱,经常带一些新奇的零食,她享受同学们羡慕的目光,是只有她才有的待遇。
此刻她坐在大学校园里,对面坐着个珠光宝气的优雅女人,示意她翻开照片背后。
拿上头有一行很是稚嫩的小字,挤在泛黄的边角处,似乎是怕谁看见,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但赵萌萌还是看清楚了。
——我的梦想是,可以每天和哞哞一起吃饭。
她想起有一天,老师让他们在日记上写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她写完自己的,要去偷看聂远舟的,结果对方藏起作业本,又是扭扭捏捏不让她看。
脑海里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形象逐渐清晰起来,他老是一口一个哞哞叫她,让她气得不行,但又没有办法,因为他不是故意的。
赵萌萌噗嗤笑出来,她眼睛弯弯的,看向陆之遥:“原来我们小学就认识了?”
陆之遥也笑了,看着她没说话。
赵萌萌忽然就不笑,陆之遥开头说过的话,此时回荡在她脑海里。她刚刚在想什么?她在想,陆之遥暗示她聂远舟有个初恋白月光,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吗……
然后不过十分钟,就发现自己幻想中的这个初恋白月光,竟然就是她赵萌萌。
手指无意识在照片边缘摩挲,陆之遥等了会儿,起身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赵萌萌还坐着愣神,陆之遥递给她一张纸片,烫金的边缘,上头是一行地址。
“这小子现在在这儿呢,在收拾东西,明天要去美国。”
赵萌萌猛一抬头:“去美国?”
陆之遥不在意地说:“对啊,追求失败,可不得伤心败走吗。”她转身,临出门前,状似无意地丢下一句:“啊,今天天气好,不想坐车了,这车就扔这里吧。”
她说着,径直越过门口等待的司机和商务车,踏着高跟鞋优雅远去,很快身影就消失不见,而那司机还在车子旁边站着,也不知道是在等谁。
赵萌萌手里揪着照片,眼神茫茫然越过苍翠的校园,看见不远处的篮球场里,几道年轻的身影在挥洒汗水。
她忽然站起来,大踏步往门口走去。
司机像就是在专门等她,已经打开车门,恭敬地弯腰伸手,示意她上车。
赵萌萌一屁股坐进车里的瞬间,旁边篮球场上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像是在为年轻的勇气鼓掌。
车辆驶进市区时,天边最后一缕红霞消散,路灯齐齐亮起,在车窗外划成道道流光。
赶到陆之遥给的地址的时候,赵萌萌脑子里还有点懵,但夜风很轻易就吹散了她的顾虑。
眼前是市中心的公寓楼,楼下有一整排小商贩在摆摊,小串的灯光挂在摊车上,连成一道参差不齐的流光,人来人往,从她身边经过,让风传来传来各种各样的味道。
人潮涌动里,她看见眼前公寓楼下走出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穿着件黑色的长风衣,衣角鼓起来,手里提着个行李箱。
原来这个人,从小学就开始暗恋自己了。
眼前渐渐有点模糊起来,她用力眨眨眼睛,用尽全力大声喊。
“小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