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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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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中,公寓楼下的男人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除了衣角微微被风鼓动,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赵萌萌大声吼完,心里第一时间想,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个称呼。
时光回溯,千禧年的山城小学,聂远舟作为一个吐字不清的小胖子,被班里那几个刺头欺负,外号数不胜数。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小胖子成为了赵萌萌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小弟,她不想跟着大家一起喊他小胖或者什么妈咪宝,但也不想老老实实喊他的名字。
他老是叫不清她的名字,也不是故意的,于是有时候在面对赵萌萌愤怒的目光时,就会结结巴巴得解释,他是真的发不出那个音。
赵大姐头双手一拍,“那我就叫你小结巴了!”
那么久远的事情,那个时候廖燕还在用bb机,家里的电视还有大屁股。
但她今天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很多一幕幕画面不再清晰,那些清醒幼稚的小情绪却可以被重新感知。
时光沉淀二十年,聂远舟隔着人群,立在晚春的夜风里,面目沉静。像两年前他每次在楼下等她面试结束,也像二十年前那段短暂的、无忧无虑的时光里,他总是等在学校门口,看她疯癫癫结束玩乐后,小胖手将背包袋子攥得死紧。
“哞哞,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赵萌萌抿着唇,对面的男人脚步未动。
她等了一会儿,咬咬牙,恶狠狠踏着高跟鞋走过去,故意把脚步踩得很重,眼睛死死盯着他。
还没走到三分之一,聂远舟已经皱起眉来,丢下行李箱,快步走过来。
赵萌萌低下头,掩饰嘴角勾起来的一抹笑。
“你不穿高跟鞋是会死吗?”他将声音放得冷淡,但赵萌萌低着头,嘴角的笑意怎么也盖不下去。
手腕被人握住,阻止她继续往前,但热度只是一瞬,他即将放下手,赵萌萌转手一捏,捏住他掌心。
聂远舟停住动作,薄唇微微抿起来,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
两侧摊贩小车上炫目的灯牌打在手上,两人无名指的戒指都泛着温润的光。
“你准备去哪?”赵萌萌放开手,双手在胸前交叉,眯起眼睛。
聂远舟顿了一下,与她对视:“你关心吗?”
“你觉得呢?”
“……”
一阵沉默,两个人像两个幼稚的小学生,站在人行道中间用目光默默对峙。
旁侧经过一大家子人,打头的中年男人经过他们,发现二人都没有移开的意思,不耐地“啧”了一声,绕过去,往地上吐了口痰,人都走了,嘴里还念叨着:“有事边儿解决去啊,在这儿挡什么路……”
赵萌萌这小暴脾气,当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抄着手踏着高跟就要过去拦住人理论。
结果腰际传来一股大力,还没等反应过来,她的视线已经转移向漆黑的夜空,屁股的地方硌着邦邦硬的一条肩膀。
“诶!!!”
她双手乱舞,刚挥没两秒,聂远舟已经扛着人回到了公寓楼下,随即挟住她腋下把人往下一放,视线再次倒转,赵萌萌已经好端端坐在他的行李箱上。
然后他弯下腰,捏住她脚踝迅速将她脚上那双高跟鞋脱掉,将她的脚按在膝盖上。
赵萌萌很是徒劳地挣扎了一下,感到脚底板抵着极富弹性的肌肉,此刻崩得像硬石块一样。
“干什么,你还生气了?”她眯起眼睛,语气里满是硝烟即将弥漫的味道。
聂远舟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单膝跪地,一手还捏在她脚腕子上,掌心干燥温暖。另一只手吊着她那双亮闪闪的高跟鞋,也学着她眯起眼睛,说:“大姐头,你终于想起来了?”
赵萌萌选择不回答:“你脱我鞋子干什么。”
聂远舟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腿肚子,莫名拍得她腰眼一麻。他自下而上看着她,轮廓两侧被夜色阴影覆盖,显得脸颊很窄,眼神却很明亮。
“防止你再跑。”
赵萌萌哽了一下,但面子上是不能输的:“你以为没鞋子我就不能跑了?想当初坐着轮椅我也跑得远远的!”
聂远舟就睁着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她,直看得她浑身难受,屁股在行李箱上扭了又扭,他才终于说:“你来找我。”
赵萌萌又哽住了,预想中,理应是她在晚春的夜里来一场日剧跑,路边杏花树落下最后一场花瓣雨,然后跑得满头大汗眼神明亮,充满浪漫气息地跑到他面前。
可惜这扭伤了半本文的脚踝不允许,陆之遥的司机也不允许,他作为内部人员,直接卡点把她送到聂远舟公寓楼下,走路都不要两分钟,还跑呢。
她思绪又飘飞了,忽然感觉膝盖上一点温热湿润。
一低头,摊贩林立,人潮涌动,月色夜色都模糊成人间烟火,聂远舟就这样跪在地上,昂贵整洁的西装裤被地面毫不留情染上尘灰。
他在路过的人流的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吻上她的膝盖骨。
***
一个月后的又一周末,赵萌萌打着哈欠裹着毛毯,坐在聂远舟豪车的副驾驶上。
“又没休假,还跑出来徒什么步……”她嗫嚅着,伸脚踹了踹驾驶座上专心开车的男人。就是他心血来潮,忽然说什么要去夜爬东灵山,回忆他们的幸福时刻,大半夜把她从床上拽起来,二话不说塞进车里。
聂远舟眉头都没动一下,抽出手按住她的脚,“快到了。”
自那一夜赵萌萌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不仅没有逃避,反而主动去找他以后,两个人自然而然在小屋里过了好几天没羞没躁的小日子。
外人看起来,聂远舟依然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给她准备爱心三餐,好像同以前没什么区别。
只有熟悉的人知道,他们不一样了。
青草这段日子每天看见她就呵呵怪笑,还老跟她说眼前状况自己功不可没,都被赵萌萌打发了,让她要回报去找聂远舟。
林春花还是流连花丛,钟爱眼神清澈愚蠢的男大学生,对她的贵妇身份不屑一顾,只是终究感叹了一句,她家小徒弟总算是尝到爱情的快乐了。
还有左东,眼见着没有之前那么愁眉苦脸,反而陷入了另一种苦恼中——被热情四溢的青草小朋友缠着,一会儿吐槽他情商低死直男,一会儿又爱得不行捧着他的脸细看。
甚至许梦岚也请她喝过一次咖啡,满脸别扭、但还算是郑重地跟她道过谢后,又一脸酸唧唧地说,还是她好命,也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嫁入豪门。
嘴还是那么贱,赵萌萌把咖啡一扔,懒得跟她多说,扬长而去。
但许梦岚后续又给她发过一次微信,里头是张照片,也不知道怎么拍到的,是陈冲在监狱里被欺负得惨兮兮的样子,据说还有个花臂壮汉很好他这一口,陈冲于是荣升为某种工具。
赵萌萌又是厌恶又是好奇地看了好几眼,然后将消息发给左东,果不其然当晚就在公司论坛里看见了这张照片。
……
模模糊糊之间,车停下,身侧车门被打开,但预想中的手臂却没有来抱她。赵萌萌朦胧抬眼,一眼扫到一束漂亮的马尾。
赵萌萌:“?”
她惊叹地伸出手,触摸眼前这匹高大漂亮的白马:“哪来的马?”
白马很高大,长长的鬓毛在月光下很明亮,膘肥体壮,马背上铺着厚厚一层绒软的坐垫。
“上来。”
聂远舟牵着它,掌心在马脖子上拍了拍,白马嘶声啼叫,发出清脆健康的声音。
赵萌萌没有骑过马,确实是很新奇的体验,不过这新奇感很快就消散了,老实说,不会骑马的人起码爬山,那是比走路更累的事情。
她连番打了好几个哈欠,在马背上晃晃悠悠,聂远舟在前头牵着马绳,闻言回身:“困了?”
赵萌萌哼了一声,“大半夜不睡觉,就是让我来体验骑马玩儿?”
聂远舟仔细看她,发现她虽然有点疲乏,但没有不开心的样子,挑起一边眉毛:“你变了。”
“我怎么变了?”赵萌萌瞬间精神了,“你什么意思。”
聂远舟背身对着她,眼前就是当初两人准备比赛爬山的那条“天梯”,他声音朦胧,像隔着一层雾,“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明明很开心跟我一起爬山……”
赵萌萌瞪大眼睛,话刚到嘴边,耳边忽然炸响串串炮声。
她吓得一个瑟缩,身上的马倒是镇静得很。风声鼓荡喧嚣的半山腰上,随着炮声炸开来的,还有低垂天空里片片绚烂的烟花。
随即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聂远舟不知何时转身来走到她身边,灼热的掌心放在她腿上,眼神也一样灼热。
“干、干嘛?”她骑在马背上,声音有点儿抖,俯视的时候,从他眼睛里看见漫天花瓣如雨坠落。
聂远舟的声音裹在风里,飘开很远,但仍然清晰传进她耳朵里。
“哞哞,你愿意选择我,成为与你分享下半场人生的人吗?”
这场烟花没有持续很久,他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烟花也就结束了,赵萌萌刚想低头,忽而见到远处山腰的尽头处,缓缓升起一盏盏灯火。
她眯起眼睛,嘴唇微张,不由自主捏紧了他的大手。
是无数架无人机,下方似乎悬挂着什么明亮的东西,渐次升上半空,围绕着明亮的月色,被点成一点点细碎的光。
肉眼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无垠的星空。
她想起上回来东灵山,自己好似抱怨过,因为下雨没能看到漂亮的星空。
也不知道有多少架无人机,静悬在夜色周围,点亮沉默绵延的山脊线条,好像天地苍茫没有尽头。
一时连风也变轻了,赵萌萌低下头,聂远舟的大手覆盖着她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像他此刻的眼神。
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儿湿润,嘴唇轻启。
身下忽然动了,白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在她开口的前一刻,忽然默默转了个身。
于是赵萌萌就从面对面、居高临下俯视聂远舟的姿势,变成了背对着他。
赵萌萌:“……”
她学着聂远舟的样子拍拍马脖子,白马倒是动了,它慢悠悠转回去,让赵萌萌又对上聂远舟的眼睛,然后,它没有停下,像个神经病,再次转悠起来。
“………………”赵萌萌急了,“喂!你转悠什么呢!”
白马高大,她不敢就这样下去,扭着身子姿势歪曲,向聂远舟求助,但后者竟然只是在一边儿看着,眼里满是促狭,慢慢的,他竟然还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白马停不下来,赵萌萌被转得晕头转向,什么旖旎都抛到脑后,咬牙切齿,爆喝。
“聂远舟——!”
人造的星空,依然悬在低垂的天空,静默照亮半山腰处小小两点人影。
山风绕圈划过,像情人温柔的低语,慢悠悠带来湿润的春日气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