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堆风云》豫杭说易

2、新莘里的芒种祈福庙会

　　烈日高悬，像是被谁狠狠钉在了天幕上，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下来，把大地烤得滚烫。李显朝心急如焚，连家都顾不上回，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一路颠簸，扬起滚滚烟尘，活像条被惹急了、张牙舞爪的黄龙。

　　他心急火燎地向路人打听乡公所的位置，得知方向后，一脚油门踩到底，那车就像脱缰的野马，朝着乡公所狂奔而去。终于，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乡公所的大门出现在眼前。李显朝车还没停稳，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车门“砰”的一声被甩上，那声响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他撒开腿，朝着乡公所的大门冲去，每一步都带着十万火急的劲儿。

　　眼瞅着就要迈进大门了，突然，两声低沉的咆哮从两侧传来，紧接着，两只身形雄壮的德牧像两颗黑色的炮弹，张牙舞爪地迎面扑来。这两只德牧浑身的毛黑得发亮，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肌肉紧绷，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李显朝反应极快，身体本能地一闪，与此同时，他的手如同闪电一般迅速探向腰间。“唰”的一声，配枪被他拔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面前这两只气势汹汹的德牧。就在他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腰间猛地一麻，一股电流般的力量瞬间传遍全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软，“扑通”一声，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李显朝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愤怒地抬起头，只见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犬中间，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这男人身形精瘦，眼神犀利得像老鹰，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锐利。此时，男人正不紧不慢地从李显朝的腰间收回手去，仿佛刚才那让李显朝瞬间失去反抗能力的事儿，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李显朝这会儿浑身绵软无力，只能咬着牙，弯着腰，使出浑身解数，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什么人？来乡公所干啥的？”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又透着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威严，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我从开封回西李洼，有急事找乡长！”李显朝强忍着腰间的酸痛，有气无力地回答道，那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无奈。

　　男人眯起眼睛，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先是瞟了一眼李显朝手里的枪，那眼神仿佛能看穿这枪的来历和故事，接着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门外那辆还没熄火的车，车子发动机还在“嗡嗡”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路的奔波。“哪个番号的？”男人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

　　“豫东军团十二师的……”李显朝话还没说完，男人的动作快如闪电，他迅速转到李显朝背后，双手像灵动的蝴蝶，在李显朝的几个部位用力拍了几下。这几下看似随意，却有着神奇的效果，李显朝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气息瞬间顺畅了，之前消失的力气也像潮水一般涌了回来。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伸手拉着李显朝的手，那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说道：“快请进。夏粮刚收完，乡长带着全家人去黄龙坡伏羲庙赶庙会，为乡亲父老祈福去了。”

　　“是去听小金梅唱大戏了吧！听说小金梅新排了《刺王僚》，在二月陈州会上，有人为了听小金梅新戏反串，都被踩死了。”这时，东厢房的门紧闭着，但从里头传出一串像连珠炮似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小石头，快开门！咱们这儿来了个抗日英雄！”男人也不管李显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火烧眉毛似的，硬拉着他就往厢房走去。原来，这东厢房是保安团在乡公所的办公场所。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男孩的脸。男孩长得眉清目秀，就是眼神里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师傅又吹牛了。”男孩一边说，一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显朝，那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李显朝腰间的配枪，眼神里满是怀疑和好奇。

　　李显朝心急如焚，用力甩开男人的手，几乎是带着哭腔，急切地喊道：“我不认识乡长，你们谁带我去庙会？我真的有急事！黄河要决堤了！快让大家早做防范！”

　　男人听了，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拍了拍身边一条大犬的头，那大犬像是能听懂他的话，温顺地摇了摇尾巴。男人接道：“以前黄河泛滥到我们这儿，差不多也就没多大力气了。今年日本人快要打过来了，黄河好像离汛期还有几个月吧？”他一边说，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透着一丝疑惑。

　　李显朝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这才发现他有点跛，站在那里的时候，一只脚的脚后跟离地，整个人的重心都有点歪。李显朝顾不上许多，赶忙争辩道：“我们豫东军团有十几万人，原本是围歼土肥原贤二部的。谁知被他快突破防线了，我们连不应该在这关键时刻被下令南撤！听从守郑州逃回来的同乡说要炸黄河淹阻日军于豫东。于是我连夜赶回来。”

　　两人听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年长精干的男人，也就是陆少平，说道：“小石头，你们快去庙会，我去陈州通知督察专署的人。”

　　小石头和李显朝撒腿就往门外跑，小石头在前面像只灵活的小猴子，一边跑一边回头给李显朝指路。两人来到车旁，李显朝迅速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阵轰鸣，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朝着黄龙坡开去。

　　路上，小石头像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一边问着前线打仗的事儿，一边讲着自己和刚才那个精干男人陆少平的事。原来，陆少平是西边项城县人，是乡保安团团长。因为他走路一高一低，往一边歪，看着像一脚踩在平地上，另一只脚踩在洼坑里，所以大家都叫他“路不平”。刚开始，大家这么叫还有点调侃的意思，可陆少平倒也不生气，时间一长，大家都习惯了，都叫他路不平，反而把他原来的名字给忘了。

　　李显朝想起刚才被点穴的事儿，好奇地问起。小石头立马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告诉他：“别看路不平走路歪歪扭扭，像个不倒翁似的，他那一身两仪拳打得可漂亮了，尤其是点穴手，那叫一个厉害，简直神了！他有时候会教我们练几招，所以团里的兄弟大多都叫他师傅。不过他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爱喝酒吹牛。一喝醉了，就开始吹自己曾保护着洪宪太子爷去过德国，还说在北京学过开飞机，那牛吹得，都快上天了。大家都笑话他，说他又开始‘放卫星’了。”

　　说着说着，远处渐渐传来了锣鼓声、嘈杂的叫卖声，还有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黄龙坡越来越近，只见这里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潮水一般涌动。这里曾是伏羲氏带领部落为避黄河水患的迁居之地，也是他结网而渔和创造先天八卦之地。唐代人们把伏羲氏埋头骨的地方上盖起伏羲庙，世代香火鼎盛，和陈州（今淮阳县）伏羲埋身的太昊陵并称华夏文明的启始之地。

　　这次夏收后的芒种庙会，虽说比不上三月份的大庙会人多，但一眼望去，也有过万人。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人群，李显朝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心里犯起了难。这么多人，到哪儿去找乡长啊？

　　就在这时，小石头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兴奋地拉着李显朝的胳膊，说：“跟我来！”说完，就拉着李显朝像条灵活的小鱼，往戏台后面挤去。戏台后面堆满了各种道具，有色彩鲜艳的戏服、长长的马鞭、闪亮的刀枪剑戟，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脸谱。这里人也不少，演员们在紧张地化妆、换装，时不时传来几句唱腔的练习声。

　　小石头一边挤，一边嘴里不停地喊着：“借过借过，有急事！”李显朝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跟丢了。突然，小石头停住了脚步，指着前方一个正在和人交谈的中年男人说：“那就是乡长！”李显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乡长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衫，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正和旁边的人聊得热火朝天。

　　李显朝顾不上许多，几步上前，大声说道：“乡长，我是豫东军团十二师的李显朝，有紧急情况！黄河要决堤了，日本人可能要被炸在豫东，咱们得赶紧组织乡亲们撤离，早做防范！”

　　乡长听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他紧紧握住李显朝的手，说道：“感谢你赶回来报信，我们这就组织人手，通知乡亲们。”

　　一时间，黄龙坡上响起了急促的钟声，原本热闹的庙会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乡长和小石头等人迅速行动起来，组织着乡亲们有序撤离。李显朝也加入其中，帮忙疏散人群，搬运物资。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一场可能发生的灾难被成功化解。而这场黄河危情的故事，也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被人们口口相传，成为了一段难忘的记忆。
　　这次夏收后的芒种庙会虽不似3月份大庙会人多一眼望去也有过万人。望着人海李显朝犯了难。这时小石头想到办法，拉着李显朝往戏台后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