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骷髅篇（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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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攻死了很多年。
不知道哪一年他突然有了意识，重新睁眼，世界已经变了模样，他曾经的墓地变成了漫无边际、寥无人烟的草原。
他也变成了一个骷髅。
缺了脑子，思绪经常中断。
听着草原上的风声，攻想，或许这样也不错，他可以重新看看这个世界，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上的骨头被风化干净了，或许他这一生就到头了。
02
受是个倒霉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就属于那种从小到大，下个楼梯能平地摔跤，泡面袋里永远少一包酱包，就连去连锁魔法店买魔杖都能买到品控外的次品……
只要是倒霉事，不管这事情发生几率有多低，他一定能碰上。
但受又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或许他所有的运气都用来买了自己钻石般的天赋，这让他很突出。
不好意义上的那种“突出”，因为就算他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但他也是个很贫穷的人。
贫穷，会让他时刻处于钳制之中。
就好比这次，他研究方向的导师卡着他的毕业论文，要求他延期毕业，去为他寻找吸取地灵的骷髅架子回去做实验。
受在心里怒骂一万遍，表面依旧笑吟吟地答应了。
他也没办法，这样的颠导被他碰上了，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等待时机到来，一击把颠导弄死。
而现在，时机还不到。
受心情阴郁地回家，花了半个小时，收拾完自己全部的家当，离开了出租屋，开始四处游走。
03
等待骨头风化的日子，并不像攻想的那样，很快就过去。
在这段日子里，他从一开始听天由命，从简易搭起的临时草棚，到建起结实坚固的小木屋，从捉野鸡吃，到开始逐渐研究出各种好吃的料理。
这天日上三竿，攻从铺了野鸟羽的木床上起来，准备去溪边洗澡。
刚拿上被用得油亮的木盆走出小木屋，一道咒语便打中他的身体。
“噗咻。”
他胸口被咒语击出一道焦黑的洞。
攻回头，看见一个身量瘦削，眼神坚定的青年站在小木屋旁，拿着魔杖，影子落在隐蔽处。
对方似乎没料到这样一击都无法让攻丧失行动，刚准备继续吟唱咒语，就见原本站在远处呆愣看着他的高骷髅架子，在他咒语念完前，就移动到他眼前，一拳打中他的脸。
问：当法师遇上战士，该怎么办？
答：速度快的人取胜。
问：那要是战士魔抗太高怎么办？
答：那法师可以躺平脱/衣，看看战士会不会大方地允许你se诱他。
受快速询问魔灵，得到答案后差点没上手掐死他，但还没等他动手，那个高大且魔抗强得不像话的地灵骷髅已经过来一拳击中他的脸。
受作为一个长年端坐魔法实验室，运动天赋几乎为零可以平地摔跤的魔法师，在被拳头击中的一瞬间就飞了出去。
风尘仆仆甚至来不及清洗、修补的最后一件法师袍被污泥浸透，就连省吃俭用买的高级法杖也断成两节。
法师失去法杖就像失去石器的山顶洞人，成了只会叫的猴子。
受看着远处那个还待继续攻击的巨大骷髅，开始思考自爆与修复魔杖哪一个不容易被厄运之神干扰。
身上的污泥让受很生气，自从他十四岁可以打工起，他就再也没有这种被人欺负到泥潭里的经历了，他被长发盖住的双眼闪过凶狠的光。
熟悉他的魔灵已经在他的心灵之匣里瑟瑟发抖——
每当受露出这样的神情，想必最后那个人都会死得很惨。
骷髅的脚掌碾过青草，土腥味拔地而起，随着草原上永不停歇的风朝受袭来。
受在脑海里回忆自爆咒语的每一个音节。
风越来越近……
受抬头，看向骷髅，开口刚念出一个音节，就见那个高大的骷髅一把拎起他的衣领，道：
“新鲜的人，真好，捡回家了。”
受的咒语中断，就像发动机故障的汽车，熄火了。
04
地灵骷髅，被某一块土地的魔法核灵选中滋养百年的遗骸。
现在大陆上魔法元素稀少，魔法核灵衰弱，受找了近一年，才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界看到一个地灵骷髅。
也或许是大陆上最后一个地灵骷髅。
因为像这样被人类遗忘的地方，已经几乎不存在了。
所以，也就是说这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骷髅已经活了上百年了。
受坐在漂亮橡木圆窗边插了野花陶瓷碗的木桌边，无声观察着骷髅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得出这个结论。
生死一线的关头过去，受慢慢冷静下来。
现在他的法杖坏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体格比不上持续受核灵滋养的百年骷髅，所以也打不过。
（魔灵：难道不是就算是活人也打不过吗？弱鸡。）
（受：微笑.jpg）
（魔灵：下线.jpg）
那现在的当务之急或许就是，想办法怎么在这里活下去，等到法杖修好，他再一举弄死这个骷髅，回去交差毕业，干掉颠导，重获自由，走向人生巅峰！
受一边想着，一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攻在他新砌好的小厨房煮牛奶泡红茶，又掏出存放好的面包和黄油，快速煎了两个野鸡蛋。
他没有胃，但还有味觉，所以虽然食物会从口腔滑落到地上，他还是每天浪费粮食。
攻并没有因为受攻击他而产生杀心，相反的是，许久没见过活人的他就像是久旱逢甘霖，无边无际、日煎人寿的日子突然有了活力。
所以，攻很愉快地决定，他要圈/养这个人类。
因为他不想再一个人孤单下去了。
05
于是，各怀鬼胎的两个人竟奇妙地保持了和谐。
攻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上午做手工活，中午吃一顿美味的饱饭，下午带上点小零食去远处的草坡看天空。
受被攻每天带在身边，早上攻在溪边洗澡，他就在上游洗脸，清冽的溪水划过脸庞的瞬间，他睁眼便可看见草原上明媚的阳光。
中午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被各种人支使，从早到晚为了各种各样的事奔波，以至于习惯性地吃不下午饭，现在他只需要跟在攻身边，等待一份属于他的会加一个不知道是溏心还是全熟煎蛋的丰盛午饭出现。
晚上也不必肩酸驼背地四处警惕地回到出租屋，而是可以在草原的清风下看着天空的云卷云舒，直到熟睡的肚子被硌/人的骨骼戳/醒。
受对这样的日子感到警惕。
他从来没有过过这么舒心的日子，慵懒、闲散甚至让他感到恐慌，但又不自觉地沉沦，连带着看那个笨头笨脑的骷髅架子都顺眼了许多。
06
这一天，受睡在小木屋角落专门为他铺出来的小木床上，未睁眼就听见耳边传来嗡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耳边尖叫。
混沌的梦境因为这个声音而掺杂了很多细碎的片段：肮脏的小路、讥笑的白齿、屁股摩擦过石子的短暂集中的痛楚……
一切的一切，让受的心慢慢沉下来，他醒过来，天还黑着，莫名地，他摸了下脸颊，触到一手的水。
远处有风声，受抬头，看到攻蹑手蹑脚地关上被风吹开的窗户，转头与他对上视线，那双黑洞洞的眼窝像是倒映了手里的烛火，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温柔得让受几乎心碎。
受静静凝视着攻，没有说话。
攻看到受醒着，愣了几秒，很快也吹灭了蜡烛，转身离开。
世界再一次陷入雨一般湿冷的黑暗，受睁着眼不愿意睡去，执拗地看向攻方才站着的地方，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查到可以杀死地灵骷髅的办法了。”
是被他赶回学院查资料的魔灵，他回来了，法杖也修好了。
受像是被人从麻袋里扔出来，慢慢从高空坠落，如梦方醒，遍体生寒，他拿起攻缝好的法师袍披上，语气冷酷：
“什么办法？”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往上走的决心，不过是一个骷髅罢了。
受摸着法师袍被缝补的地方，再一次在心里默念。
不过是一个骷髅罢了。
07
攻发现最近受变得有些不一样，以往只在必要时回话的高冷法师，现在居然会主动开口找他说话。
攻很高兴，甚至因为这一点庆幸当时没杀死受，而是把他捡回来。
他实在是太孤独了。
草原上的风很清爽，云朵很好看，草地很柔软，可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安静，当他站在悬崖边，经常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压抑，就像是他与生俱来就如此孤独——他是一个人，一个被时间抛弃的人，会永远停留在这里，离不开，也躲不掉。
在漫长的孤独中自处，是件需要精神力的事情。
好在攻觉得他做得不错，他盖了小木屋，修了小厨房，驯化了禽/兽，但他依旧望不到自己骨头风化的那一天，看不到头的孤独总在深夜攻击他。
可现在，他有了受，一切就不一样了。
虽然受问的大部分问题，他都有些想不起来，所以他选择搪塞过去。
“你活着时是什么样子？”
“大概跟现在一样。”
“大概？”
“中午吃烟熏火腿吗？”攻转移话题。
受湛蓝色的眼睛眼里凝着可怕的执着，他点点头，“可以。”
攻趁机去切火腿，避开受的眼神。
——你生前是什么样子？
——大概跟现在一样。
这样重复且无意义的对话每天不断重复，攻隐约的记忆开始复苏，就像被打开盖子的密封酒坛。
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骤然解放出来。
他挥舞着手臂，却猝不及防地被人砍断，对方眼里闪着如野兽一般的光。
“抱歉，阿诺德，你被抛弃了。”
他手里捏着的在饥荒中很难找到的老鼠被人抢走，在失去手臂后，他睁着眼睛看着对方砍断他的颈骨，随后他还有意识的脑神经感知到被火炙烤的滚烫沸水。
——饥荒年代，吃/人与道德是不需要比较的东西。
神秘的力量让他被丢弃在一起的骨头长在一起，连同那段记忆一起尘封，让他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非一个随意牺牲掉的人。
一个只因他过分苍白的皮肤，就被排斥成异类的边缘人。
痛苦的记忆苏醒，等阿诺德回神，就看到受沉默地坐在他面前，橡木圆窗投射进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吃了一半的午餐上。
狼藉的餐桌一如混乱污浊的记忆一样，攻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将回忆说了出来。
08
“你错过了机会，刚刚应该动手的。地灵骷髅只有那么几次记忆复苏的机会，明明这个人是你最讨厌的那类人不是吗？不懂得反抗，生生将自己的生命蹉跎过去的最愚蠢的那类人。”
魔灵在耳边呢喃，“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
受冷冷看了魔灵一样，魔灵知情知趣地不再说话。
“颠导那边已经知道这个骷髅的存在了，但你的心在动摇。”
魔灵诞生于心灵之匣，是最了解魔法师心的存在。
可这一回，受否定了魔灵，“我不会动摇。”
09
攻的记忆很快复苏，这一回没有上次激烈，是在下午躺在草坪上看天空的时候。
受躺在攻身边，静静听着他说话。
听他说自己在手工法杖铺当学徒，其他学徒看不惯他这个不会来事，脑子木木，教都教不会的石头，于是告诉师父他把新进的材料融掉，自己尝试做法杖。
毫无保留的恶意让攻麻木，他记得当时他都没来得及辩解，就已经被拖出了铺子，师父冷漠的神情刺伤了他。
但他找不到那些学徒融材料的证据，也没有人愿意为他得罪人，后来他也找到了新的出路，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他原本是师父在这一批学徒中比较看重的弟子，他也很喜欢做法杖，但经过这件事，没有法杖铺子愿意要一个如此品德的弟子，他就此与魔法制造业无缘了。
攻说起这些事时，神情很平静，就像是在看他人的人生，末了还会调节气氛，“要不要吃黄油面包，明明是你非要听的，听完就不要摆出这样的神情嘛。”
可他真的很不会说话。
受恶狠狠地拿走黄油面包，瞪了他一眼。
他不喜欢被人拆穿，尤其是攻这样的蠢蛋。
10
攻记忆复苏的频率越来越快，这是核灵魔法逐渐失效的象征。
明明得手的几率越来越大，可受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听攻把故事说完。
到最后魔灵道：“时间来不及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颠导说他要过来了。”
受第一次没有反驳魔灵，而是拿起法杖。
我是个冷漠的人，不是吗？不要被牵绊住，布雷尔。
11
记忆光球逐渐熄灭，受睁开疲惫的双眼，脑海里再一次闪过攻了然的笑容。
留一个想杀他的人在身边，最终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只有被留下的人一遍一遍回忆这点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光亮，此后的人生，受毕了业，弄倒了颠导，成为了一个平凡的天才，他再也不会因为贫穷被人裹挟。
可当初逝去的时光，也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骷髅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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