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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Chapter 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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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医院的走廊空空荡荡,轻缓的脚步声落在上面也格外清晰。惨白的灯光印出人影,男人身姿挺拔,却无端显得憔悴。
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很快就被接起来。
郑峰压低声音:“喂?”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男人愣在原地,好久,疲惫的脸色漫上阴翳,声音低沉却冷厉:
“李铮……果然是他。”
“尽快下达通缉令!”
……
一瓶冷水泼下,冯韦瞬间惊醒,水呛得睁不开眼睛,他窒息一般剧烈咳嗽起来。
良久,他喘足了气,总算看清了周遭环境。
这是一个很小的屋子,老式灯泡挂在头顶,光线极暗。一扇聊胜于无的小窗缀在门上,房间里除了两把椅子,什么都没有。
似乎有人坐在房间中央,冯韦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是谁。
李铮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蹲下来,挡住冯韦的视线,满是嘲讽地看着他:“冯医生,醒了?”
冯韦惊恐地张大双眼,太久没有说话,声音嘶哑难听:“你……你想做什么?……你撞了人,警察很快……咳咳……很快就能查到你……”
李铮轻声一笑:“我知道。”
“但在这之前……先死的会是谁呢?”
冯韦被这话吓得不轻,哆哆嗦嗦低下头,一边哭,一边求饶:“大哥,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都给!我们无冤无仇……无冤无仇啊!!!”
男人不顾形象爬伏在李铮脚边,痛哭流涕。
李铮挑挑眉,抓住对方的头发,强迫他抬头:“哦?无冤无仇?”
他伸出手指,示意冯韦看向屋内的第三人:“你再好好想一想……真的无冤无仇吗?”
冯韦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狼狈不堪地顺着手指指的方向看去。
说来也奇怪,刚醒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认出来那个人。这时姿势僵硬,视线模糊,他却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冯韦停止了哭喊,他错愕地看着对方,难以置信地发问:
“怎么……怎么会是你?!”
……
三天后,宋越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却一直没有醒。
谈乔坐在病床旁,帮宋越擦了擦手。
这几天的天气差极了,灰蒙蒙的天压下来,狂风大作,经久不息。
宋桦提着保温桶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看见谈乔,温声道:“过来吃饭吧。”
谈乔把宋越的手放回被子里,点头:“谢谢叔叔。”
宋桦在床尾架起临时用的桌子,把筷子递给她。
谈乔道声谢,两人默契地一声不吭,安静吃饭。
吃完晚餐,谈乔就该走了。
这几天晚上,一直是宋桦在陪床,谈乔提议两个人轮换着来,也被对方拒绝了。
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待在医院不方便,休息也休息不好。
谈乔明白宋桦的一片好心,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白天的时候尽量多呆些时间,多帮些忙。
她拿上包,轻声道别,转身离开了病房。行至半路,突然想起来,手机落下了,又返回去取。
谈乔拧开门把手,刚要推门进入,看到屋内的场景,暂时停住了动作——
宋桦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短短几天,头发尽数花白。他伸出手摸了摸病床上人的头,片刻后,高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谈乔站在原地,听见对方压抑过后的悲泣。
她之前并没有见过宋桦,但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是宋越的爸爸。
两个人的眉眼、脸型,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宋桦气质太过严肃,宋越的脸上绝不可能出现这么不苟言笑的神色。
谈乔眸光微动,松开手,在护士台前的椅子上坐下。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时间永远不会回头。
谈乔想起那天晚上,她躲在宋越怀里。
江上的渡轮时不时鸣笛一声,那声音忽而近忽而远,虚无缥缈地落在耳边,连带着宋越的声音也恍惚起来。
“谈乔。”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你还不知道我的事情吧?”
宋越这样问她,可他并不需要回答。
“我妈妈……在我10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他们离得很近,谈乔清晰地听见哽咽的声音。
宋越很轻很轻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颤抖的语调却暴露了所有:
“都是因为我……她是为了救我……”
宋越记得,那天是姥姥的生日。
妈妈开车带他回姥姥家,车后座还放了一个大蛋糕。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小宋越抬起头惬意地眯起眼,看向车窗外湛蓝色的天空。马路两旁的树发了新枝,嫩绿的叶儿在微风中轻摇慢晃。
他偏过头,高兴地大喊:“妈妈!你看,那儿有只小鸟。”
妈妈专心开车,闻言只是笑道:“知道……”
笑音戛然而止,一辆失控的小轿车径直朝他们冲了过来。
“她明明能够活下来的,只要不管我……只要别管我的死活。”
没有人能解释清楚,她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把九死一生的儿子硬生生救回来,把所有的危险引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没有人能够解释。
一个母亲的本能,超越了科学范畴。
宋越的声音越来越低,谈乔感觉到脖颈处一片湿热,他句不成句,调不成调,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所以……”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连同她们的一份。”
“无论如何,必须好好活下去。”
……
宋越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里有谈乔,有表舅冯韦,有郑队长和小李哥,有姥姥姥爷……甚至还有好久不见的妈妈。
梦的最后,他看见了宋桦。
那是急救室的门口,宋桦紧紧握着医生的手,眼眶通红,不停地央求对方,几乎癫狂:
“医生,求求你,你救救她……还有希望的对不对?求求你了……”
印象中的父亲,高大慈爱,严格却不严厉,他儒雅,随和,斯文……
可他现在,像个弄丢了心爱东西的小孩子。
宋越站在他身旁,目光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手术室。
医生摇摇头:“我们尽力了,病人撑了大半年,已经是奇迹。还请您,节哀顺变。”
医生放下宋桦的手,转身离开。
宋桦顺着墙壁瘫倒在地,痛哭失声。
小宋越站到他面前,伸出手,爸爸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
眼泪滚烫,他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可最后,他就这么举着,胳膊酸痛也没有放下来。
……
宋桦恸哭不已,余光却瞥见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他一愣神,连忙看向对方的脸,宋越睫毛轻颤,挣扎了好一会儿,抬起了眼睛。
“小越。”
“我在这。”
宋桦紧紧握着着他的手,焦急万分,见宋越张了张嘴,意识到他想说些什么,立马凑过去:
“不急,想说什么,慢慢说。”
宋越没有力气,声音很轻,可他还是清楚地听到: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