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雪夜》逐宁

44、Chapter 44

　　“前面怎么回事？”
　　司机师傅嘟囔几句，红灯闪了几下，很快变绿。出租车重新启动，车辆不多，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谈乔亲眼看到了师傅口中的人山人海。

　　已经很晚了，马路边围着这么多人很不正常。谈乔打开车窗，嘈杂的人声顺着寒风从马路对面飘来，没来由地，心脏重重一跳，她探头出去，费力地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司机师傅见她好奇，对这种事有经验，语气颇为唏嘘地解释道：“估计是出车祸了……”

　　谈乔应一声，重新坐好，交通事故时常发生，算不得什么格外新奇的消息。

　　傍晚的时候，宋越说要去给小学班主任庆生。他家和学校都在新区附近，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以防万一，谈乔想了想，还是发了条信息过去。

　　如果换做之前，她得确认后才能安心。但眼下有更为紧急的事情——她需要尽快赶到那个地方。

　　手机很快一震，她连忙打开，只是一条天气短信。谈乔紧紧攥住手机，神色越来越复杂。

　　一口气不上不下，鬼使神差地，她又回过头望向聚集的人群。

　　附近娱乐场所颇多，这么晚了，还是有年轻人三三两两勾着肩从旁边的大楼里进进出出。

　　这会儿大概都散了席，空荡荡的街道一下子多了许多人。大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窝蜂地全往车祸现场跑。

　　心跳的越来越快，几乎无法控制，不知为什么，冷汗刷的一下从后背冒出，谈乔按不住莫名其妙的心慌，犹豫片刻，她一咬牙：
　　“师傅，麻烦您掉头，去车祸那里。”

　　司机师傅纳罕：“不去那个小区了？我看你刚才很着急要去那里……”

　　谈乔勉强一笑：“先不去了，我下去看一看，麻烦您等我一会儿。”

　　师傅心里奇怪——明明那么着急自己的事，现在又跑去看什么热闹？心里这么想，手下动作却一点不马虎，干脆利落地掉头。

　　离人群越来越近，谈乔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是她多想了。

　　一定是她多想了。

　　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可宋越没有回她的消息。

　　下了车，谈乔小跑到人群外围，周遭光线黯淡，她踮起脚尖，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下半身。

　　冷冽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谈乔立在原地，杂乱而又相似的记忆冲破牢笼，在脑中横冲直撞，她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住。

　　嗡嗡的讨论声在耳边越发清晰。

　　“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被撞了？”

　　“不知道，那男生看起来跟咱们一样大……”

　　“可不是么，他朋友就在旁边，吓坏了吧。”

　　“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谈乔晃晃脑袋，指甲陷进掌心，她强撑着维持住理智，边道谢，边请求围在前方的人给自己让条路。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失态，众人很快让开一条小道，谈乔眼前发蒙，脚步不稳地走过去。

　　王子扬的酒早被吓醒，瘫坐在宋越身旁，手指陷在乱糟糟的头发里。

　　急救电话已经打过了——

　　宋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是已经……已经死了。

　　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七嘴八舌，王子扬目光呆滞，落在那一滩几乎融进夜色的鲜血。

　　“宋越？”

　　有人在叫宋越的名字。

　　王子扬抬头，他只远远见过谈乔一面，此刻却轻而易举认出了她。

　　谈乔怔在原地，像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王子扬看不太清她的神色，可第一眼，他就能感觉出对方的崩溃。

　　她也好像死了一般。

　　谈乔还要再往前走，下一秒，一道熟悉的身影遮挡住她的视线。

　　救护车闪着车灯姗姗来迟。

　　郑峰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神情焦急地大喊：“我是警察！请大家退后，为医护人员让路！”

　　杂七杂八的声音模糊一片，谈乔透过缝隙，固执地看着宋越的左手。

　　那只手浸在血水里。

　　谈乔的身体失控地颤抖起来。

　　“宋越。”

　　郑峰只听到了一声低泣，眼疾手快接住了面前失去意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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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乔。”

　　女人的声音低哑，她从未这样叫过自己的名字，谈乔能从语气里听出一丝不自在。

　　小姑姑弯下腰，对上她的眼睛，神情莫名有些紧张：“明天可能会下雪，下了雪，就不好下山了。我现在带你下去，好吗？”

　　谈乔迟疑地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

　　昨天晚上的梦……

　　她犹豫不决起来，可触及对方期待又焦急的目光，又不由自主抛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只是梦罢了。
　　曾经有人告诉过她，梦和现实是反的。

　　小姑姑说想送她回去……
　　谈乔有些紧张，还是轻轻把手搭上去。

　　施妍笑了起来。

　　她从来没见过小姑姑像这般笑过，也跟着眼睛一弯。

　　下一秒，交握的两只手扭曲变形，谈乔失重般坠入深不见底的黑夜。

　　再睁眼时，全身上下痛得要命，她挣扎地看向身边的人。

　　“小姑姑……醒醒……”

　　她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耳语一般的呢喃。

　　周遭沉寂无声，谈乔无措地想要伸出手，用尽全力，指尖只触碰到一片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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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之前见过……”

　　有人对她说。

　　谈乔疑惑地问：“见过……什么时候？”

　　对方似乎很难过：“你不记得了吗？”

　　“那颗棒棒糖……”

　　棒棒糖？

　　她记得的。

　　小男孩在口袋里翻了翻，那么小的空间，不知道被他装了多少零碎的小玩意。

　　良久，谈乔见他松了口气，眼睛微微发亮地朝自己一笑，递过来一样东西：

　　“给！”

　　谈乔沉默地看着那颗棒棒糖，许久没有动作。

　　小男孩笑起来，露出小虎牙，抓起女孩的手塞给她：“我妈妈给我买的，她说吃了会变得开心。”

　　这么说着，他眼底的笑意却浅了很多。

　　谈乔眨眨眼，小男孩的脸刹那间变得模糊不清。

　　只剩下那道声音在脑海中不停盘旋——

　　“我明白……”

　　“你说的一切我都明白……”

　　“不要担心，以后我不开车就好了。”

　　支离破碎的梦境远去，谈乔缓缓睁开双眼。

　　病房熄了灯，外面的光从没拉好的窗帘缝隙中偷偷溜进来，打下细长而又微弱的光柱。

　　一个人坐在床边，察觉到她醒了，立马打开床前灯，询问：“谈乔？”

　　是吴婧。

　　谈乔的声音低沉沙哑：“……宋越呢？”

　　吴婧明白她的意思，连声安慰道：“手术已经结束了，他现在在ICU。不要担心，医生说，没事的。”

　　一颗心重重落下，好半天，谈乔忘了该做什么反应，只怔怔地看着吴婧的脸。

　　直到对方满脸心疼，用纸巾擦去她不停往下掉的眼泪，谈乔才惊醒一般，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我去看看他。”

　　吴婧阻拦不及，连忙扶起她。
　　病房门被人推开，郑峰大步流星走过来，眉宇间难掩疲倦，低声劝慰道：
　　“不着急，现在还不允许探望。你先好好休息，等明天再说。”

　　谈乔于是不再动作，眼泪还挂在脸颊，一双眼睛恳切地看着郑峰：“是……怎么一回事？”

　　郑峰偏过眼，离奇地沉默下来，好久才回答：“宋越他……看到了冯韦。”

　　“什么意思？”

　　郑峰：“他碰到了逃出来的冯韦，为了保护对方……被嫌疑人误伤了。”

　　谈乔：“你是说，那个寄信人撞的他？”

　　郑峰艰难地一点头：“是，但对方究竟是谁，我们目前还没有查清楚。”

　　“那冯韦呢？”

　　“寄信人撞伤宋越后，把冯韦带走了。”

　　谈乔惊愕地扬起声调：“怎么会？”

　　这句话意味不明，郑峰下意识以为，她在惊讶于他们一无所获。

　　可谈乔飞快从床边柜子上拿来手机，解锁递到他眼前——

　　“寄信人发的短信，让我去这个地址，他说在自首前……一定要见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