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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与子同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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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吃莲花粥!”
少年任性模样让长生很是头疼,又不想真饿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我去给你做。”
“我要甜的。”
见他得寸进尺,长生额上青筋跳动两下,强忍着没发出火来。
“好,那你好好休息,身体不舒服就喊我。”
长生拍了拍他的脑袋,见天化瞪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罪恶的爪子。
林家女郎熬了一碗参汤为天化送来,见他醒了过来,眸中染上几分喜色。
“你醒啦?你先喝点汤,我去喊天祥。”
“啊,我不要喝。”
少年委屈地撇了撇嘴,长生黑着脸道:“林家阿姊也是为你好,你心脉受损,这参汤于你身体有益,你怎么还挑食?”
天化漂亮的大眼睛骨碌一转,长生见他如此,便知他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捏住了他的鼻子。
“阿嚏!”
天化打了个喷嚏,眼神忽地瞟见长生身后的天祥,便故意咳嗽几声。
天祥听得兄长咳嗽之声,急上前来探他额上温度,关切问道:“哥哥怎么还咳嗽?是不是烧还没退?”
天化搂住天祥的腰,闷闷道:“天祥不在,长生又灌我喝汤。那参汤好苦,我不要喝。”
见兄长委屈模样,天祥不禁笑出声来,对长生道:“长生哥哥,哥哥先前断了肋骨,心症未愈,一咳嗽就疼得厉害,经不起你折腾的。”
长生睁大眼睛:“我没有,明明是——”
话音未落,便见那小少年趴在天祥怀中冲他做了个鬼脸,气得他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又知天祥最是心疼他,只得生生忍了下来。
还不等天化得意,天祥又道:“但是哥哥确实要好好补补身体,这人参虽不比丹参珍贵,也是林家阿姊费了好大力气,哥哥可不许闹脾气。大不了,我去给哥哥弄些蜂蜜,便不那么苦了。”
“还是天祥对我最好了。”
少年眸中狡黠之色全然落入长生眼中,长生恨不得上前将他给丢出来,好在被林家女郎拦住。
只见那少年又扯了扯天祥的袖子,道:“天祥,我饿啦。”
天祥笑道:“也对,哥哥睡了好久定是饿了,那哥哥先睡一会儿,睡醒了就有吃的了。”
长生翻了个白眼:“都是你们给惯的,都多大人了还跟弟弟撒娇,丢不丢人?”
天祥笑道:“爹爹最疼哥哥,我答应过爹爹要照顾好他的。长生哥哥,哥哥近些日子都不怎么开心,好不容易有些胃口,你让让他嘛。”
长生忍不住捏了捏天化的脸:“看我回营怎么收拾你。”
天化将他的爪子拍了下去,笑嘻嘻地道:“找不到莲花熬粥的话可以撕你自己的莲花瓣哦。”
“黄、天、化!”
‖ 金鸡岭
子牙独坐帐中,愁容不展。
“报!先行将军来至。”
“弟子黄天化前来请罪。”
少年一袭玄袍,腰系红绦,一头乌发高高束起,尽显意气风发。
子牙长叹一口气,将他扶了起来。
“你当真是胡闹!本帅尚未定罪,你如何敢拔剑自刎!你将本帅置于何处?你让本帅如何向武成王交代?如何向道德师兄交代?”
子牙老泪纵横,天化垂首道:“弟子知罪,请师叔责罚。”
子牙甩袖道:“既知有罪,便将功折罪,于战场建功!”
天化展颜笑道:“弟子领命。”
‖
黄飞虎鬓间已生出些许白发,天化见了,更是愧疚不已。
“爹爹。”
少年清润的声音让黄飞虎浑身一震,急将少年揽入怀中,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少年的肩头。
“爹爹好想你。”
“儿不孝,愧对父亲养育之恩,让父亲费心劳力。”
见少年自责模样,黄飞虎更是心疼,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又收回了手。
“说什么呢?你一直是爹爹的骄傲,身子可好全了?天祥说你总是咳嗽。”
天化笑道:“是天祥太过紧张,儿早就没事了。”
黄飞虎仍是不放心,令军医来替他诊脉。
“将军放心,少将军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情绪大起大落,需好好休息才是。”
黄飞虎松了口气,见天化神游天外,一巴掌拍向他的脑门。
“医师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好好休息,将你那性子收一收,别一点小事就大动肝火。”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啦!”
天化揉了揉脑袋,见少年委屈模样,黄飞虎眸光一软,往他身上搭了件披风。
“早些休息。”
‖ 次日
黄飞虎与子牙共议战事,回帐时却不见了天化踪迹。
“这孩子,跑哪去了?”
黄飞虎寻了一圈,总算在树下的角落寻到少年的身影。
“天化,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坐着?地上凉,你身体刚好一些,可别受了凉。”
父亲温柔的声音让天化忍不住红了眼眶,黄飞虎坐在他身旁,将宽大的披风裹在他身上。
“爹爹,我……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听得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黄飞虎心疼得紧,将少年揽进怀中,问道:“天化是不是听到下面有人乱说话了?”
父亲温暖的怀抱让天化多了几分依赖,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黄飞虎略显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少年的眼泪,天化更是委屈,道:“他们说我是灾星,才把妖怪引来的。如果不是为了我,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该死的……明明是我。”
“一派胡言!”
黄飞虎怒上心头,又怕惹天化心伤,软了语气:“天化不哭,这不是天化的错。是爹爹不好,把天化弄丢了。天化这般好,将士们都很喜欢天化的。”
“真的吗?他们不会讨厌我吗?”
少年眼中似现出几分亮光,如星子坠落,亦真亦幻,美妙绝伦。黄飞虎抚上爱子发丝,笑道:“我们小将军这般可爱,大家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人讨厌天化?都怪爹爹把天化弄丢了,天化不要生爹爹的气好不好?”
到底是黄飞虎将他保护得太好,天化从未见过世间腌臜龃龉,他将善意回馈与他所见过的每一个人,却不知这世间,并非他所看到的那般纯粹。
“天化不生爹爹的气……”
泪水打湿了黄飞虎胸前的衣襟,天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黄飞虎低头一看,怀中少年正紧紧揪着胸前衣襟,似很是痛苦。
“天化,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黄飞虎察觉到天化异常,刚要探他额上温度,忽感怀中一重,少年不知为何晕倒在他怀中。他急抱起昏迷的少年,往营中而去。
‖ 黄飞虎营帐
“殿下稍安,公子自当年毒侵心脉便时有心痛之症,此番情绪不稳,许是痛昏过去了,休息一下便好。公子最是依赖殿下,殿下可多与他说说话。”
黄飞虎抚上爱子恬静的睡颜,问道:
“本王心头之血能换吾儿安康否?”
心为百脉之源,自古心疾难愈,若想根治,惟有以心换心。
军医吓得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殿下万万不可!心头取血,焉有命在?若殿下有恙,公子又当如何自处?”
黄飞虎低眉沉思,当年比干剜心而不死,他定有法子,护住他的天化。
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道:
“去开药吧。”
天化的眼睛,见不得一分污浊。
天化性如烈火,心思纯净,他一直以之为傲,可未曾想,他也因此,险些痛失爱子。
真想好好骂他一顿,问问他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有没有考虑过祖父的心会不会痛,又怕激着他,不忍责怪。
“臭小子,你答应过你祖父,打完仗带他去云游,你若是敢食言,我饶不了你。”
熟睡的少年并未听到他的警告,黄飞虎守了半夜,见少年额上浸出些许薄汗,轻轻为他擦拭干净,握住少年微凉的手指。
“天化不怕,爹爹会保护天化,爹爹会永远保护天化。”
‖
因着底下的士兵乱嚼舌根,子牙大发雷霆,将苏全忠与李靖好一顿训斥。
“多出怨言,毁谤主将,不听约束,梗教难治,此为横军,犯者斩。”
“本帅的斩法牌,你们当耳旁风?管不住你们的兵,本帅替你们来管!”
二人领罪回营,将挑事的士兵各打了一顿板子,那二人却不是省油的灯,刚挨了军杖,便又吵了起来。
“是属下多舌,少将军乃武成王之子,自然是罪也是无罪,无罪便是有功,岂是我等可以置喙的?那先行官之位……”
话音未落,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对面小将双目喷火,不顾自己伤势,又将他摁倒在地。
“你少放屁!你家主将就是这么教你的?少将军何罪之有?若非那妖孽掳走少将军,少将军何至于受那些苦?先行官之位乃主公亲定,你胆敢质疑吾王不公?”
对面那兵也来了脾气,与他缠打在一处。
“行军打仗谁没受过苦?怎么就他娇气了?此事就算非他本意,那些无辜将士与百姓不也因他而死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辱骂我家主将?”
“像你家主将那般只会跟在后面捡功的废物,也配与少将军相提并论?他命都要没了你还想怎样?莫非要他死了你才满意?少将军可不是你等贪生怕死之徒!没有少将军,你家主将的项上人头早为敌人添功了!”
“老子撕烂你的嘴!”
场面再次躁动起来,众将急将二人拉开,却也跟着那银袍小将忍不住踹上那粗壮汉子的后腰。
一场闹剧,那汉子被揍得鼻青脸肿,自然不是那银袍小将一人之功。军中不许斗殴,可天化品性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岂容他口出狂言!
少将军向来心纯,若是被他听到了,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该死的东西!
想到此处,几名小将又踹了那人几脚,以泄心头之恨。
“你们在干什么?”
少年清润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那汉子鼻青脸肿的滑稽模样让少年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你是谁的兵?”
那汉子还未答话,一旁小将便插嘴道:“李将军的兵,自己走路不看路,摔的。”
“摔的?”
天化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疑虑,这怎么看……也不像摔的啊。
银袍小将踢了一下身边士兵,那士兵立马挺直了腰杆,声音洪亮:“属下可以证明,这厮就是摔的!”
“对对对,他就是摔的!”
众口铄金,天化仍有疑虑,望向了那名鼻青脸肿的士兵。
那汉子狠狠瞪了小将一眼,只见对面向他挑衅般扬了扬眉,似乎在说:不怕挨板子你就说。
“是,属下……是摔的。”
汉子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攥起拳头。长生见此,一脚踩在他握起的拳上,强迫他松开。
天化心思纯良,营中众将都很喜欢他,他当是谁敢在背后嚼舌根让天化听到,原是犯了错的李家军被武成王军法整治,怀恨在心呢。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心思打到天化头上!
长生眼中杀意让那汉子抖了一抖,见挣扎不开,只好痛呼出声。
见天化看了过来,长生立马移开身子,笑眯眯地道:“抱歉抱歉,我没看到。”
我信你个鬼!
‖
孔宣驻兵多日,令先行官陈庚请战。
天化身跨玉麒麟,见头阵一遭。
陈庚手提方天画戟,见一年轻小将,面露不屑,大呼道:“反贼何人?”
天化嗤笑一声,凤眸上抬,眉眼间尽显意气风发。
“吾非别人,乃天宝大元帅麾下正印先行官黄天化是也。今奉元帅将命,取你首级。”
陈庚大怒,举戟而刺,天化纵玉麒麟相交,举锤相还。
麟马相还,不过二三十回合,天化拨玉麒麟回走。陈庚不知好歹,随后赶来。
天化听得鸾铃阵响,唇角微勾,挂下双锤,取下火龙标,回首一标,陈庚立刻血溅当场,落下马来。
天化回马,取下陈庚首级,掌鼓回营。
子牙大喜,记天化首功。子牙蘸墨,笔头却掉了下来。
子牙心下一沉,望了一眼天化眉飞色舞的模样,花白的眉毛轻轻一拧,重新取笔,记天化首功。
‖
首战告捷,天化揽住长生肩膀,挑眉道:“看小爷厉害吧?这叫先发制人。首战失利,敌军必军心大溃,届时小爷必打得那孔宣落荒而逃!”
长生白了他一眼:“吹牛。”
“嘿,你这小子,是不是怕输给小爷啊?”
“谁会输给你啊,你等着!”
次日孙合搦战,被武吉一枪挑于马下,子牙将其首级号令辕门。
长生心痒难耐,直至五军救应使高继能讨战,忙抢先一步应战。
“你是哪吒?”
长生杏目微眯,问道:“你认得我?”
高继能哈哈大笑:“闻你灵珠转世,今日我便要试试,你有何本领!”
高继能使枪便刺,长生举火尖枪相迎。轮马盘旋,双枪并举,高继能见不得胜,掩枪便走。
长生哪里肯放?不等高继能取下蜈蜂袋,丢出乾坤圈砸向高继能肩窝,高继能伏鞍而逃。
跑了高继能,长生未得全功,不由懊恼。
‖ 周营
“你说什么?你是说那高继能,在你后哨先行官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
天化幸灾乐祸地凑了上来,气得长生恨不得往那俊脸上抡上一拳。
天化见他恼了,连忙敛了笑意。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嗯?”
天化拿出一块闪瞎眼的金砖,长生讶然道:“你哪来的钱?”
天化摊了摊手:“莫邪剑抵的。”
“黄天化!你是不是傻!你拿青峰山镇山之宝拿去赎一块金砖!”
长生叉腰,气呼呼地瞪着他。
“莫邪剑斩过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不会再用。”
长生突然哑口无言,望向天化的眼睛。只见那双爱笑的眼睛染上丝丝悲切,长生叹了口气:“天化,那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但她对不起所有人,唯独不曾对我不住。”
天化挤出一抹笑容,推着他往前走。
“好啦,等打完仗,你可得攒钱给我换回来,不然我饶不了你。”
长生轻哼一声道:“等打完仗,你能找到人就不错了,还想换回来?美得你。”
“你当莫邪剑是废铁啊?只要它存在于这天地间,我就能找到。”
天化昂起头,眼中银辉凝聚,傲然自立。
长生俊眉上挑:“那我等着咯!到时候你赎不回来,可别气得跳脚!”
“我不管,你可是答应我了。”
‖
孔宣连折二将,亲自点兵至阵前,洪锦出阵讨战,却不想孔宣非等闲之辈,竟背生五色神光,可以神光掠人。洪锦一时不察,被孔宣以黄光摄去。子牙大惊,忙祭打神鞭,亦被孔宣收去。子牙鸣金收兵。
子牙自思良久,令今夜劫营。命哪吒劫大辕门,天化劫左营,雷震子劫右营。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见长生抬头望天,天化自身后走近,将手搭在他肩上。
长生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
天化笑道:“你不会是怕了吧?”
“笑话,我会怕?”
天化挑眉:“你若是怕,把我送你的护身符戴上,祖父说这个可灵了。”
少年神采飞扬,眸若星辰闪耀。眼中星光似有灵性,让长生失神片刻。此刻他尚且不知,这双明亮的眼睛,将成为他一生的执念。
长生拨了一下腰间铜符,笑道:“你的生辰还有两个月便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天化托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我要吃城西吴大娘做的烧鸡!”
长生翻了个白眼,一时无语。
“准备一下劫营,快到时辰了。”
“知道啦!等我拿了左营,去辕门帮你!”
“先顾好你自己吧!”
“天化哥哥~”
小哪吒不知何时跑了出来,拉住天化的袖子不肯撒手。
天化摸了摸他的脑袋,“哪吒,你乖乖睡觉,等你睡醒了天化哥哥就回来了。”
“不要!天化哥哥不要去,天化哥哥陪哪吒。”
时辰快到了,天化甩不开哪吒,只能呵斥一声:“你若再这么不懂事,我就把你送回西岐。”
哪吒似乎没有想到天化会凶他,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天化自觉说话重了,又安慰道:“哪吒乖,你不是喜欢捉萤火虫吗?等天化哥哥回来再带你去捉。”
“哪吒不要萤火虫,哪吒要天化哥哥!”
金吒上前把他拖走,哪吒却不断地挣扎着,一口咬上金吒的手臂。
“放开哪吒放开哪吒,哪吒要天化哥哥呜呜呜。哥哥是坏人,啊呜!”
金吒虽不知为何往日懂事的弟弟如此躁动,但行军大事容不得他胡来,硬是把他拖回了营帐。
天化望了一眼天边的轮月,狭长的凤眸闪过不明的情绪。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