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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Amour secr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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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当天,柏油路都要被太阳烤到融化。
方程式赛车赛场实在太大,余青荟一行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宴姝带路跨过一段石板路,才顺利避开拥挤人潮抵达看台。
余青荟看见闪着炫酷亮光的LED屏惊叹几声,扭头抱着宴姝的手装乖:“小姝,你的地图攻略做得好好啊,这种近道你也知道,就跟来过好多次一样。”
宴姝抿唇笑了笑,心中有片刻迟疑,最终还是轻声解释:“之前在这里做过志愿者。”
守在入口工作人员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人群中穿着灰色针织裙的宴姝,笑着打了个招呼:“小姝,又来看他比赛了呀。”
“他?”余青荟很会抓重点,扭过头,“你在这儿也有喜欢的车手啊?”
宴姝脚步一顿,目光越过晃动的树影,停在赛道旁那辆在做调试的红色赛车上。
鲜红的保险杠,夸张的涂鸦,就算是放在一千辆赛车里,也是最惹眼的存在。
她缓缓收回目光,捏紧手上单薄的门票,声音小到快要消失不见:“有。”
诺大看台环绕赛场一圈,人山人海,都快挤不下,许多女生举着蓝色横幅,尖叫狂欢。
“邵行汌真的来了吗!!”
“这次比赛有他们车队的名字,一定来了。”
“啊啊啊你们快看!他过来了!”
赛道旁那抹轻狂肆意的身影向来都有万众瞩目的魔力,声浪一层翻滚一层,像是要整个赛场淹没。
邵行汌穿着一身白色赛车服走出来,胸口红色羽翼刺绣嚣张,工作人员追在他身后打着伞,车身的光晕晃在他清隽的侧脸,朦胧神秘。
那双狭长的眼眸始终淡漠,对滔天的尖叫恍若未闻。
然而就在助手为他扣紧头盔的那刻。
他忽然扭过头,朝角落的观众席看了一眼。
看台再次沸腾,隔着厚重的头盔,粉丝没能看见他具体的视线,纷纷左顾右盼,激动地猜测邵行汌的目光究竟落在了谁身上。
滚烫的热浪涌过来,像是相机的噪点,让宴姝一阵眩晕,她抬眼的那瞬,邵行汌偏过头转身,钻进车里。
背影八风不动。
好像刚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人群实在太吵闹,余青荟递给宴姝一块柠檬薄荷糖,贴在她耳边:“听说邵行汌的对家这次下了血本啊,每一辆车都改装过,邵行汌都快一年没参加比赛了,会不会被刷下去啊……”
撕开透明包装的指尖顿了顿,她抬起头,望着那辆印着F-11号的赛车,沉下声反驳:“他会赢。”
他会赢。
这是宴姝从头至尾,都笃定的事。
那么多年,她没有见邵行汌输过。
引擎轰鸣声震耳欲聋,电光火石之间,那辆嚣张的红色赛车如离弦之箭猛冲出弯道。
没有技巧,没有战术,全是速度。
尘土混着尾气飞扬,周围的所有都朦胧起来,让宴姝恍惚间回到邵行汌的第一场比赛。
那时的他没有名气,没有人愿意为他组建车队,赛场欺负他年纪小,公布比赛名单那天,诺大的赛场没有一张印着邵行汌的海报。
WHO冠军心比天高,不满与他对线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比赛前一周,他在WHO的账号上公然贬低嘲讽F-11号不知天高地厚,蔑视前辈。
一时间,网络的风向倒戈,邵行汌隐没在黑暗中,独自承受了近七天的网暴。
就在舆论被推上风口浪尖,所有人都觉得邵行汌会默默退出的时候。
他突然注册了一个车手账号,毫不畏惧的贴脸撞上WHO。
黑色的头像,昵称单调的一个X字母,主页一片空白,只是简简单单发了三个字——
「我会赢。」
狂妄,桀骜,目空一切。
嚣张到好像不会在乎任何人。
一瞬间,无论是车迷还是赛地媒体都抱着看戏的态度关注这件事,比赛当天赛场更是人满为患,乌泱泱坐在支持WHO的场地。
而独属于邵行汌那片观众席,狭窄,破旧。
有且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宴姝穿着一条蓝色碎花裙,黑色的长发随意挽成低马尾。
正值酷暑,那么大的赛场,偏偏那一处没有大棚遮挡,烈阳肆意,照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周围人鄙夷看着她,扭过头折起WHO的黑色旗帜,彼此交头接耳。
“又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WHO都蝉联多少届冠军了,他狂什么?”
“我他妈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下凡了,骂不死他。”
……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个狂妄的少年坠落泥潭,直到再也爬不起来。唯独只有宴姝愿意攒下半学期兼职的费用,背着书包,坐了近四个小时车程来到这里。
仿佛隔了一整个雨季的距离,只为了看他一眼。
引擎声在热浪中翻滚,宴姝心口颤动,站起身跑到面前空无一人的护栏旁,亲眼看着被压在最末尾那辆红色赛车擦着赛道的边缘线,冲刺时漂亮的贴地飞行,急急越过终点线。
狂风扫去车盖上的泥沙,露出耀眼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备受瞩目的号码。
F-11。
全场沸腾。
解说员的话筒都要喊爆了,赛场最大的LED屏上,邵行汌一身白色刺绣赛车服,坦然路过对手不甘的目光,从烟雾中走出。
他单手摘下头盔,缓缓抬眸,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冷峻脸庞。
“我说了,”少年直视着镜头,目光狂傲不羁,“我会赢。”
那年的邵行汌让整个赛场陷入不可置信的死寂,用堪称不要命的速度,打破了南区的记录。
赛事结束,宴姝以志愿者的名义,亲手为他颁发那座沉甸甸的黄金奖杯。
空气中蔓延着燃料的干涩气味,路上满是轮胎的划痕,邵行汌站在最高的阶梯,面色恬淡,好像所有的荣誉加身,都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
宴姝站在他面前,不敢抬头,只敢轻轻叫他的名字。
“邵行汌。”
周遭满是千篇一律的赞赏,还有很多阿谀奉承新面孔,他垂下眸,能看清面前女孩小小的发旋。
娇小,脆弱,却莫名有种坚韧。
开口说话时,能嗅到她唇齿间残留的柠檬薄荷糖。
就在那一秒,礼炮炸响,金色彩带漫天飞舞。
宴姝的下一句话淹没在滔天的欢呼声中,只能看见唇瓣微微翕动,一片金色彩带飘下,轻轻蹭过她的鼻尖。
邵行汌伸出手,接过奖杯的那瞬。
那片彩带在空中无声翻滚。
缓缓降落他手心。
*
这场比赛毫无疑问,最终还是以邵行汌的压倒性胜利结束,欢呼声炸天响。
走之前,宴姝趁着没人注意,回头看了眼颁奖台。
粉丝们蜂拥而上,众星拱月般捧着精心准备的花束,堵在阶梯下,脸上洋溢着激动欣喜的笑。
邵行汌脖子上挂着好几个奖牌,唇边扯着浅淡笑意,眼帘掀起的时候却还是带着冷感的戾气。
阳光晃过他的奖牌,刺目的光闪过宴姝的双眼,让她眼前突然陷入一阵短暂的白茫。
像是暴雨骤停。
她就在这一刻明白,邵行汌往后的世界再也不需要她这样,只会顶着烈日和舆论,傻站在他身后的人。
他的路已经开花了。
而她有幸见证。
这就足够。
宴姝缓慢的收回目光,跟着余青荟朝外面大排档的方向走。
“虽然我喜欢的是江迟,”直到坐在大排档的椅子上,余青荟还在激动的回味,“但我还是想夸一句,邵行汌简直帅爆了!”
“去年他还在死海参加过翼装飞行,我靠,我今天才知道这个运动竟然要求挑战者至少参与两百次高空跳伞。”
天已经完全暗了,两排路灯依次亮起来,街边卖小吃的商贩吆喝得大声,不时有面包车挺在店门前,卸下蓝色箩筐的卷心菜。
宴姝灌了一整杯凉白开,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迷迷糊糊应着余青荟的话,想打开手机看时间。
刚打开,才发现屏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误触设置成相册随机滚动。
余青荟余光瞥到,瞬间惊讶的指着喊:“你的屏保是邵行汌诶。”
宴姝一滞,目光往下,迟钝看清那张抓拍的灰色照片。
劣迹斑斑的破旧巷尾,邵行汌咬着细烟,半阖着眸,手掌撑上生锈的铁栏杆,仰头靠在水泥墙上,在屋檐下躲着雨。
镜头被雨珠滑过,留下模糊的水痕。
“噢噢,我知道了,”余青荟一拍脑袋,茅塞顿开,“难怪这么远你都愿意陪我来,原来你喜欢的车手是邵行汌!”
女孩声线灵动。
猝不及防,敲醒了宴姝心底最沉重的钟。
她的眼前渐渐浮起高二那年潮湿的雨天,深蓝色的裙摆,还有折断的透明伞。
宴姝颤抖着手,踮起脚去抢男同学手上的日记本,力量太悬殊,不慎撕下一页,慌乱中坠地,娟秀字迹被人踩上脏污的脚印。
『亲爱的x』
『昨夜我梦到你呼唤我姓名』
她站在狂风刮起的教室里,数着眼泪落下几滴。
永远忘不了,男生们大声朗读她的日记,哄堂大笑的样子。
仿佛被她喜欢是极度耻辱的事。
仿佛在灰暗的青春里,她不配喜欢任何人。
“不是。”宴姝点开相册,翻出那张照片,下意识出声否认。
“我不认识他。”
周围实在太吵闹了,宴姝的声音不算小,话音落地的时候,身后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
路过的人被声音吓到,不小心撞到宴姝的桌沿,白色纸杯砸在地上,溅出里面的橙汁。
乌云压下天空,宴姝扭过头的那瞬,晃见街边那道颀长熟悉的身影。
邵行汌站在绿色的路牌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套了件古着的牛仔外套,黑色鸭舌帽上没有印花,颔首时露出一双狭长疏冷的眼。
而这双眼睛,越过了人潮,落在了她轻轻抬起,点在删除键的莹白手指上。
宴姝手一抖,别过脸,快速摁黑了屏幕。
周围热闹熙攘,烧烤的炙烤热气飘过来,混合着焦香。
宴姝垂下头,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身旁蓝色塑料凳子“刺啦”划过水泥地的声音。
邵行汌没什么情绪的收回眼,坐在她旁边的矮桌。他人高腿又长,淮南街那么小的天地好像融不下他。
江迟抱着一打啤酒从店里走出来:“阿汌,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洛姐她们叫你两点去唱K,大壮他们都在,好久没见了,都好好聚一聚。”
半晌没等到低头划手机的那人回答,江迟疑惑扭头:“阿汌?”
彩色霓虹灯闪烁,坐在椅子上的人终于恹恹抬起头,很轻的挑了挑眉。
从胸腔震出一声,像是嘲弄的嗤笑。
“不了。”
他垂下眸,目光扫过一旁缄默闪躲的宴姝。
漫不经心敲出一支烟,抬指把帽檐压低,磁沉声线荡在风中。
“今天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