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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九话 乌云游走阳光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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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与唐瑾的争辩虽然让柳絮声嘶力竭,却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觉,仿佛积聚在心头多时的怨气,都在不知不觉中抒发了去。当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家门,迎面而来的却是神色惊急的冬绯:
“小、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等你好一会儿了!”
“冬绯?出什么事儿了?”
“老爷他醒了!”冬绯急得都有些微微踮起脚跟的感觉:“醒了都快一个时辰了,大房和四房的少爷少奶奶们早就都去了,就缺小姐你了!”
听闻刘福祥在病情危急时终于苏醒,柳絮打心底感到一阵宽慰,同时也表现在了那张清冷秀美的脸蛋上:
“我们这就过去吧。”她并没有真的大笑出来,只是眼角浅浅地弯出了一个弧度。盈盈眼波中,那至温柔而不露声色的微笑,让冬绯看着小姐,都觉得稍稍有些陌生。
还未行至到刘福祥的房门口,柳絮便见到那边人头攒动。老爷醒来这等大事,让知书达理四个丫环、还有府中的下人们,虽不敢贸然入内,也都纷纷凑着脑袋往屋里探。
见到三小姐来了,下人们立即知趣地让出一条道来。沐水也在他们之中,不远地望见柳絮到来,赶忙为她引路:“小姐,老爷先前还叫唤着你的名字。”
柳絮略一点头,掀起身上的男儿衣袍走入进去,冬绯和沐水则静静地候在了门外。
“爹——”
“爹爹,您才刚醒,还是少说些话,多多休息……”
刘景和佟嫣的声音轮番响起,隐约中略带哭腔。柳絮才刚走近,恰好便听得刘福祥颤颤巍巍地问着:
“苏……儿呢,怎么,还,没有回?”
柳絮闻言心头一算,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
“爹,苏儿在这里呢,苏儿回来了!”
刘福祥一见刘苏,那病了多日暗无神采的双眸似乎也来了些精神。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想伸向她,但却没有这样的力气。柳絮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他便也用尽力气回握住她。
“苏儿,你……受累了……”
看到她一身男儿装扮,模样似乎又清减了几分,刘福祥心知女儿定是为了刘家付出许多辛苦,心中觉得愧疚。本候在他床边的佟嫣见此情景,只得不情不愿地挪开几分,为这父女俩儿腾出空间来。
鬼门关前走一遭,大病中艰难苏醒的刘福祥,仿佛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眼下身子极度虚弱,精神也算不得太好。但可喜的是,自己必究在孙子出世前醒来了。望着子女们围绕着自己,听见这段时间里刘家的生意并没有衰败,反而是有些新的起色,刘福祥虽然说不出许多话,那淡淡的笑容,却深深地镌刻在了岁月痕迹里。
听家人们说了会体己的话,刘福祥服了药又沉沉睡去了。这一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有纪念意义的,对柳絮来说也尤为特别。一来是刘家的支柱终于又回来了,二来,则是她和唐瑾正式揭开了那层纱,能够面对面地谈论“当年”,无论他有多少解不开的心结,她都希望他与刘家、与刘苏的恩怨有一个真正的落幕。
这一夜她在梦里,似乎还与谁在激烈争辩着。这样的脾性本不属于柔和的她,在不知不觉中,一切却都变得让人不得不过分认真起来。
第二天早晨,柳絮刚想前去刘福祥的房间探望,沐水却来通报说,黎月榕来访。
他还是那袭淡淡的衣衫,在阳光的映照下,明亮得似乎连面容都有些看不清。柳絮带着他在自己花园中信然漫步,偶有下人撞见的,也知道这便是三小姐相传中的恋人,纷纷收起好奇的视线来。
“今儿怎么想到来找我?”柳絮对月容极淡地微笑,看不出她收藏在心里那一丝丝的不自然。
他曾经牵起过她的手,那微微的温暖、他眼里难得一见的认真,至今还让她有些不敢正视。
她说:我只是,不值爱。不敢爱。不能爱。
她的生命中,似乎有他不懂得的遥远。
“其实,我先去找的唐瑾,发现那家伙似乎没什么精神。醉欢告诉我,他让人打了。”
“所以……你觉得是我?”柳絮的话音中有三分笑意。
“如果我说我怀疑是你,会不会也惨遭毒手?”他倜傥一笑,将残存的尴尬清扫一空。黎月榕就是黎月榕,他不想让你知道的时候,你只需要顺着他的话应下去。
“确实是我。柳絮向着他略倾了倾,月容则故作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
“所以……你们和好了?能敞开心扉这么大打出手,想必解决了不少问题。”他深深地看着她。她必究和最初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完全不同了。她做的每一件事,实在都超出他的想象。
当时,他是不自觉地想伸出手去拉她一把;如今,他却不由自主地想去牵起那只小小的、却无比勇敢的手来。
谈到唐瑾的时候,柳絮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和好?怕是更糟了吧……不过,倒是说清楚了一些事,感觉舒坦了许多。”
“也许我是压抑得太久太久了,这一释放,就好像是大赦了。”一排大雁从他们头顶掠过,向南方而去。柳絮微微抬起头来遥望着,唇边淡淡的微笑,是黎月榕从未见过的柔美。
这一笑,不仅落在了他的眼中,也落入了不远处,另一个有心人的眼里。
片刻之后,佟嫣的房中传来争执:
“说好撮合我与三小姐的良缘,怎的一转头,她的未婚夫婿就变作他人了?四少奶奶究竟有没有诚意与我合作?”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对刘苏一见钟情的贺远均。当时佟嫣无意中得悉贺远均对刘苏有意,贺家又是刘家重要的姻亲,若她能拉得这个姐夫的势力亲上加亲,岂非妙哉?
然人算不如天算,她才刚将贺远均引荐入刘家,刘苏便让老太君见了黎家二公子。老太君对黎公子非常满意,这贺远均,自然是没地方站了。
“三姐看不上你,那是你自个儿的事,到我这来撒什么野?”关键时刻,谁也给不了谁面子。佟嫣的话刺痛了贺远均,他气得将桌子重重一拍:
“四少奶奶这是什么话?若不是你给我希望,如今我又怎会无法解脱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桌边上的一个茶杯被他那一拍震落了下来,眼瞧着就要砸在佟嫣脚上。只见她急速向右后方退了几步,纵然是身怀六甲,武馆出身的女儿,总不会笨重到哪儿去。
砰地一声清脆,瓷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与此同时,她的身子退着不小心撞上了梳妆台,那一面铜镜照着她就要倒下。一连串的意外几乎是在瞬间接连发生的,本能地躲避中,也不知是哪儿撞上了肚子,疼得她哎哟一声。
贺远均一瞧自己闯了祸了,赶紧转身就往外跑,迎面撞上了一个丫环也不自觉,一溜烟出了刘府。
被他撞疼的丫环云书,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念念叨叨,一边好奇地往四少奶奶房里瞧:贺家少爷从少奶奶房中慌忙跑出,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吓得她瞬间脸色苍白:房内景象一片狼藉,四少奶奶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地上隐约还有些见红……
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趁着没人注意到她转身就跑。像这样的事情,多嘴了便会惹祸上身。反正春梨一向是时刻跟着四少奶奶的,自己就当什么也没有看到吧……
送走了黎月榕的柳絮,换上男装去巡视店铺。昨天与唐瑾争执的问题,至今还没有得到解决:泠河分店上下的伙计和掌柜,究竟何去何从?
让她没想到的却是,她刚到铺子里,云蚕厂的老板便差人送来了口信:千斤云丝已经为她备妥,只要她一声令下,便会立刻送到泠河分店来。
终究,他还是将那些救命丝让给了自己……柳絮忽然心情大好,觉得今儿这秋末冬初的时候,阳光竟也能如此温暖明亮。那一场推诿不清的阴谋,就在所有人都摸不清、究竟刘如密少爷是怎么神奇夺丝的情况下,秘密地解决了。
从此之后,关于刘少爷的各种传闻便更多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刘轩,也是有话说不出,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柳絮却不知道,眼下的阳光虽然灿烂,不远处的乌云却无时无刻不在移动着,随时会吞灭冬日里这稀薄的阳光。
可是谁能知道呢?在样样事情都舒心的时刻。待到刘福祥醒来,自己临危受命的重担,也许便可以卸下一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