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乙女向】Marimo》叶宿春

12、箱庭与飞鸟（番外上）

　　时过多年，再从生锈的记忆中追溯往昔的痕迹，就像在茫茫沙漠中央寻找一滴多年前就已经蒸发殆尽的水。

　　不过卡维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就像他记得道成林草叶的清香，奥摩斯港人群的喧嚣，兰巴德酒馆蔷薇酒那种带着辛辣的清冽一样，他也同样记得多年以前，自己最后一次能够站在地面上仰望天空的那一天。

　　沙漠的深处有一座秘境。当它未曾向闯入者揭示自己的秘辛时，年轻的学生们叫它秘境。他们兴致勃勃地来到这里，带着脑子里的课题和手中的记录本，便携帐篷和其他旅行用具把背包塞得鼓鼓囊囊。不过好景不长，在踏入这座秘境后不久，他们就发现这座秘境之所以到现在为止仍然是秘境而不是什么观光点，是因为这里的一切秘密几乎都要以生命为代价交换。

　　在挖掘了一小部分秘密以后，秘境开始向废墟转变。由于一些难以抑制的、近乎本能的反应，在发现一位同窗落单时，他伸出了援手，而作为交换，最终他自己成为了被困在废墟之下的那个人。

　　也是唯一的那个人。

　　……

　　生命力慢慢流逝的感觉说不上痛，因为疼痛持续的时间太长，长到受伤的地方只觉得麻木和无力。

　　比疼痛更多的，大约是绝望吧。在这狭小的一方空间内，死亡的降临近乎无限延长，更可悲的是他至今依然怀有对生的期待。

　　不，这很正常。虽然不会有人看见，但他还是牵起嘴角笑了笑，握紧拳头，感受着指甲刺进手心的微小疼痛。

　　一切不会就这样结束的，除了这次实践需要的提交报告以外，还有两份设计草案没来得及细化呢。卧室里的机械鸟，虽然已经基本完成了，但是翅膀和身体衔接处的零件有些滞涩，一定还有更好的方案。卡维啊卡维，过去那么多事情都挺过来了，现在受的这点伤算什么！你要相信那些家伙跑路的速度，离这处秘境最近的是……是须弥城还是……道成林来着？

　　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滴落，他集中精神听了一会儿，发现那是从自己伤处流出的血一点一点流出去，滴进低处的水潭时发出的声响。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在千重废墟之下，无尽的黑暗当中，像当年无助地蜷缩在卧室角落里拼着积木的那个孩子一样，流着泪默默地祈求。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超出神明的存在，见证过我所有的过去，知道我的未来……

　　——请帮帮我。

　　——请，帮帮我。

　　因长时间滴水未进而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合，在谁都见不到的地方说着没有人应答的话。好像这样就能摆脱就此终结的命运，好像这样，就能重新获得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一样。

　　——

　　关于卡维失踪前的生平，你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里可以拼凑个七七八八。前辈幼年丧父，少年时与母亲分离，即便生活上遭遇剧变，但他并没有自暴自弃意志消沉，反而毫不吝惜地展现出了自身无与伦比的才华，像是一枚在深潭之底绽放光芒的宝石。

　　和艾尔海森相似的天才声名下是迥然相异的待人之道，和平日里虽然总在看书却并不让人感觉他有多刻苦的艾尔海森相比，卡维的勤奋每个教过他的教授都能说上一二。出众的天分，好学的习惯，温柔善良的性格让这位前辈如同众人眼里的鲜花——这个比喻或许俗套了些，但你私以为很贴切。天上的星月不可触及，美丽的飞鸟只能远观，眼前的鲜花却可以尽情欣赏和细嗅花香。不过，思来想去，果然还是“妙论派之光”更适合用来形容众人眼中的他。

　　卡维很有名，但你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其实不是从妙论派的前辈们口中，也不是在智慧宫妙论派著作间夹着的笔记里。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久到你几乎忘记了。

　　借住在艾尔海森家的第二年，艾尔海森不在家，你勤奋地做大扫除的时候，在书柜后面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落满灰尘的机械鸟。

　　这种精巧物件进灰了不好收拾，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的外表和你能接触到的所有细小缝隙附着的灰尘都擦掉了，然后捧着它赞叹了一会儿它的美丽。

　　金属雕刻的羽毛打磨光滑，镀层微微褪色，露出浅铜的底色，因为衔接自然反而增添了一分真实感。小鸟的眼睛是灵动的红色，可能是材质特殊的缘故，变换角度的时候折射出来的光线也会变化，倒像是一直在盯着你看。

　　你鬼使神差地拿出了从实验室里领的能量块——虽然不同种类的机械安装方式不同，但这是几乎所有机械都通用的——食物？只是找遍了小鸟全身也没找到任何一个可以拆开塞进能量块的地方，无奈之下干脆掰开了鸟喙，然后在它的内侧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字。

　　“kaveh……卡维？”

　　——

　　浅铜色的机械鸟啄开遗迹大门的机关，跌跌撞撞往里飞。一个能量块的能量支撑不了从雨林出发穿越大半个沙漠的飞行，好在它优良的仿生系统让它同真正的鸟类一样，具有了通过摄食获取能量的能力。但即使如此，飞到遗迹深处寻找到自己的主人对这样一只小小的机械鸟来说，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毕竟有些开关，只凭着一只小鸟是按不下去的。

　　好在它运气不错。就在能量耗尽即将陷入永久休眠的那一刻，厚重石壁的另一侧，一只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而苍白的手按下了开门的机关。

　　“谁让你来这里的？”砂金色头发的青年语气冷淡，显然对自己的造物并没有什么怜惜之情。机械鸟不会说话，飞上他掌心，小小的身子抖了片刻，吐出一颗小小的能量块。

　　卡维是知道通用能量快的大小标准的。和平均大小比起来，如今躺在他掌心的这颗能量块真的很小，只有两颗米粒那么大，却不知道为什么，吸收了沙漠的热量般，烫得惊人。

　　“你从须弥城飞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这个带给我？”

　　机械鸟发出一阵鸣叫声。按照他最初的设计，那本来应该是清脆的而且可以乱真的鸟鸣，但时间实在过去得太久，机械鸟内部的零件缺乏保养，于是铜片摩擦滞涩不堪，嘶哑难听，几不堪闻。

　　卡维默了默，收拢手指把它握在掌心，垂眸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仍是不善的。

　　“是该修理一下了。”

　　——

　　机械鸟飞出去那一天你担心得不得了，生怕艾尔海森回来发现什么破绽。把导师的珍藏——虽然是扔在书柜后面的珍藏——不小心放飞这件事情也太可怕了，这种往往承载着情感和记忆的旧物完全赔不起吧！更别提它的制作者还是卡维，光是收藏价值就是你无法想象的。那天晚上刚好轮到艾尔海森洗碗，你看着他利落地拧干洗碗布的水，胳膊上的肌肉线条随之发生一系列的变化，恍惚间把自己的脑袋代入成了他手里的洗碗布。

　　最后还是他先注意到了你的目光，淡淡地看过来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你：“……没什么……”只是闯了大祸之后的胆战心惊罢了。

　　艾尔海森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但你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在教令院里老实了好一阵，还去勤工俭学，攒钱给他买了一支对那时的你来说颇为昂贵的钢笔。

　　这之后过去了几年，你一直没有再想起这件事情。直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清晨，你拉开窗帘，发现机械鸟自己飞回来了。

　　它浑身上下的羽毛焕然一新，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灿金色，爪子的纹路也变得更加精细，转动脖子的时候不再有零件摩擦的声音。只有那双红色的眼睛还和之前一样，灵动的，随着角度的变化折射出不同的光线。这只小鸟就这样站在窗台上，很安静地歪着脑袋看着你。

　　虽然很美——但是它看起来……就像有了生命一样。

　　你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一步，被衣架上的衣服拂过肩膀的触感吓了一跳。再回过神时小鸟已经三两下跳到你的笔袋前面，非常自然地窝了进去。

　　就这样——来到须弥五年后，你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只特别的伙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