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头坡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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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看看眼前镜框里的那个人，平凡的轮廓，平凡的眼睛，平凡的嘴唇。无论如何看都是那种混入人群中转眼就找不到的人。
现在，这个人已经成为一幅平面的相框，高高地悬挂在殡仪馆的墙上，茫然的的眼神望着前面。
前面伫立了很久的人，终于长吁一口气：“我代你生，你代我死，各安天命，互不相欠。”
默默的祝祷完，转身离开。
走出殡仪馆的大门，温暖的阳光洒下来，明亮得让人眩目，低下头回避那刺眼的阳光，看见脚下的影子，很浓，很黑。
宽阔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肩而过的有着各样的面孔，有着各样的身体。这些面孔后面，身体里头，住着什么样的灵魂，有什么样的秘密？
站在川流的人群中，投人群以寂寞，人群还我以孤独。
街边商店的玻璃门上，映出一个影子。
陌生、孤独的影子！
（一）回头坡
1、
芦笛总是嫌自己名字有点娘们气——芦苇的芦，笛子的笛。就像那些有点土浪漫的女生给自己取的笔名一样。不过没办法，芦笛的老爹老妈就是那种土浪漫的人，而且对这个名字满意的要命。所以，芦笛只有老老实实接受。
其实芦笛一直都很老实，很乖很听话，整个学生时代连粗口都不爆一句，从来不让父母操心。所以，当他大学毕业以后决定要去支教的时候，他的父母觉得，是他蛰伏了多年没有发作的毛病全部聚集在一起的总爆发。
临近毕业的这半年，为了芦笛的工作，芦家父母伤透了心。
因为，芦笛好端端地放着父亲给他安排好的工作不要，非要到偏远的农村支教不可。现在，大学生毕业几乎等于失业的时候，这样的选择让芦妈妈和芦爸爸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芦笛也知道他们想不通，可是没办法，就在临近大学毕业的时候，芦笛患上了轻微的自闭症，忽然开始害怕跟人打交道起来。于是，即将踏入的那个社会让他产生了无尽的迷惑。为了这迷惑，芦笛看过心理医生，自己也偷偷地看了很多的书，查了很多的资料，但是劳而无功。
迷惑变成了困惑，芦笛选择了逃避。离开人群，离开那些令他担心和害怕的东西。
而芦笛以为，所有的工作中，没有比教师，特别是农村的教师离现实更远的了。
芦笛的父母并不认为芦笛是生病了，在他们看来，芦笛的身体很好，头脑清楚，说话表达也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些孤僻，不过，芦笛以前不是一直很内向吗？这病不算什么。
所以对于芦笛固执的决定，父母从惊讶到震怒再到绝望，最后到无可奈何地屈服，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半年后，从生气和伤心中勉强镇定下来的父母无可奈何地为芦笛整理行装，芦笛如愿的得到了支教的通知。
芦笛一向倔强，不喜欢做小儿女状，只在最后那天上车离开的时候，回头看到父亲和母亲互相扶持着的身影在车窗外越来越小，隐约看见父亲取下眼镜擦了擦，拍拍拭泪的母亲的肩头……，他的眼眶有点热热的。
他去的是Y市下辖的一个小县城，地点是自己联系的。
到了县教育局，在询问分配志愿的时候，芦笛只有一个要求，离城市越远越好。
县里教育局的人多看了芦笛几眼，很快把他划为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想要捞点什么资本那一类人，大笔一划，就把他划到Ｙ市武广县永安中学。
永安中学是一所山村中学，没有芦笛渴望的那么边远，因为芦笛报的是初中教学，而初中一般都在乡镇上才有。
那是一所极为普通的乡村中学，
离城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条件不是太差也谈不上好，就是那种修得起一栋教学楼（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普九的时候修的），有一个水泥地的操场，另外还有一排早就是危房了的老式教室隔成宿舍给从城里来的年青教师们住的那种中学。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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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完全不象芦笛想的。
不错，这里离城是远，学生不多但是教师却不少，特别是年青教师。
因为这些年城市师范生饱和了，所以很多本科生直接就分到了农村里面，并且大多是外地人。因为远离城市，没有什么玩儿的花样，这些年青人比城市里还喜欢聚在一起干诸如聊天，打球，打牌等不需要城市文明做背景的活动。
而只要人多的地方，芦笛都会觉得难受。他就像一条蚕，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结蛹，结果却发现那个角落居然是蚂蚁窝。
芦笛在这里教一个班的语文，还有三个班历史，附带还有每周一节音乐课。因为这个学校差教师差得厉害，所以新来的教师基本都担任了自己本行外的其他科目，这就是被当做“万金油”。（芦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老教师说这是很多年前一种类似风油精的东西，什么病都可以抹一点的意思。）
白发苍苍的老校长很歉意地对芦笛说：“小芦啊，幸苦你了，新的历史老师要过两天才来。你先代代课吧。”
装模作样的教导主任打着官腔说：“年轻人嘛，多锻炼一下是好事。”
芦笛无语，也懒得说什么。
这个学校近年来进的新人很多，只是没有谁把这里当做长期要留下来的地方，在很多新分来的教师眼里，这里就是一块“跳板”，暂时缓冲，然后往下一个更满意的地方跳去。时间长的一两年，短的几个月，就调走了。
所以这里经常进教师，也经常缺教师。
芦笛喜欢语文，不喜历史。老校长说新的历史教师过两天就来了，他就天天等着。等有人来把他每星期六节的痛苦结束。可是，一直到学期都过了一半了，仍然还没有人来。
老校长说：“快了快了，都打过两次报告了。过两天准来的。”
芦笛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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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天阴阴的。芦笛上完最后一节课，胳膊下夹着书本往宿舍里走。后勤刘主任叫住他“小芦，你回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你那间宿舍要再住一个人。”
芦笛皱着眉头：“刘主任，没有其他的宿舍了吗？我不习惯和别人同住。”
刘主任说：“哪里还有，全都住满了。凑合一下吧。”
芦笛脸色很不好看，刘主任只好又说：“小芦啊，真是没有其他的宿舍了。原来老储藏室楼上倒是有一间，年久失修的，下雨天那个漏……。”
“那我搬到储藏室楼上好了。”芦笛打断他的话，淡淡地说。
“何必呢。你那间宿舍挺大的，可以宽宽松松地放下两张床啊。两个男生挤一块也没什么。”刘主任有些不耐烦，这些城来的年青人，对自己的空间也太敏感了些。
芦笛还是淡淡地：“我不习惯和人同住。”
老好的刘主任也生气了：“那随便你！”
芦笛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地方。可是，第二天，刘主任带着人到他寝室里来，用层板隔了一下，把原来的一间寝室分成两间。一边他住，另外一边放下了一张床，一张书桌。
芦笛楞楞地问：“怎么？”
刘主任擦了一把汗，苦笑着说：“你不是不喜欢和人同住吗，你看，这不隔开了。”
“不是说我可以去住老储藏室上面吗？……”
“咳，那就是说说，那个地方……，不能住人的！凑合一下吧，都是年青人。学校也实在有困难，互相体谅一下吧。”
刘主任嘟囔着走了。芦笛看着中间隔到天花板的那面“墙”，只是一道墙，连门都还是共用一道——咳，这跟拉个布帘子有什么两样啊！不过，……算了吧！他苦笑着摇摇头：“聊甚于无啊！”
一天以后，芦笛见到了他的室友。
早上下课回来，闷着头走，无意中看见走廊上一大堆的东西。芦笛也没在意，自顾自地走到宿舍门前，掏钥匙开门。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咦”地一声，很惊奇的声音。他回过头去，视线正好和后面的人相对，——立刻，芦笛的心脏猛地收缩了几下。
一个年青挺拔的男人，一双明亮臻黑的眼睛。
他似乎有些惊讶地看着芦笛，不知为什么，一对上那双眼睛，芦笛就觉得好像在一面明晃晃的镜子面前，那清凌凌的波光映射得他脊背生寒，似乎从里到外都被这个人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一切无所遁形。
条件反射地，芦笛后退了一步，觉得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手紧紧地捏住了钥匙。
“你是谁？是什么……人……？”那人诧异地看着芦笛，问。
他的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芦笛，带着奇怪的压迫之感。芦笛觉得自己在那种眼光下，无所遁形，浑身都不可察觉的颤抖起来：
危险，离开！
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保持住没有再后退，勉强道：“……你，又是谁？”
年青男人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上前一步。
芦笛猛地后退一步。
尴尬和不知从那里来的紧张笼罩着芦笛。
忽然，走廊另外一边传来了脚步声。芦笛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望过去，原来是刘主任。
刘主任一边在衣兜里掏着什么，一边急匆匆地过来：“……，可找到了，小冷老师，这是你的钥匙。”他把钥匙递给那个年青人，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芦笛。
“咦，小芦老师，你也在啊。哦，我来介绍一下，”刘主任对芦笛说，“这是新来的历史老师冷老师。”又对那个年青男人说，“冷老师这是你的室友，呃，应该说是邻居吧，教语文的芦老师。”
芦笛暗暗吁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你好，我叫芦笛。”
年青的男人依然紧紧盯着芦笛，停了一下，似乎确定了什么才开口一笑：“你好，我是冷修文。”这一笑，刚才芦笛感觉到的那种凌厉的压迫顿时荡然无存。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是你的东西吧？”芦笛装作客气地问，“要不要我帮忙？”
冷修文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看出不过是客套：“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当然，出于礼貌，芦笛还是和着刘主任帮着把几件行李拿进了那边的宿舍。然后，他借口备课，逃回了自己的宿舍，并很快拉上了门口的帘子。
一块层板，虽然隔不了什么，但不用和陌生人相对，仍然是让他高兴的事情。
芦笛的室友兼同事——冷修文，就这样住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回头坡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