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该选择了（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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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隧道的瞬间，壁顶上的安装的隧道灯长龙般亮起，延伸至看不见的尽头。
少年微微眯起眼，第一时间适应了突然改变的光线，没有任何惊讶。
方舟应该早就看见，甚至是提前预测到了他会过来。
灯光像是刻意提醒他这点，又仿佛殷切的欢迎。
然而周微无论如何也很难对它产生好感。
从见到方舟那刻起，就不喜欢。
他不喜欢隐瞒、遮掩，更讨厌自以为是的保护和擅自代表自己决定。
方舟这三点全占了。
“你确定要等我抵达机房？”
少年的声音在空旷的隧道中突兀地回荡。
方舟一改之前的沉默，话音未落，他就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我只是为了保护您。”
它为什么要保护自己，周微并不关心，更无意了解。
少年身形轻盈，速度再快几分，疾风般掠至隧道尽头，站在那道钢浇铁铸，几乎和墙壁融为一起的巨大门扉前。
大门蚌壳般紧闭，见到少年，两侧朝相反的方向微微开口，在中间张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之中，充斥着“0”和“1”的荧绿色数字信息流不断闪烁跳动。
“我知道您来这里的目的，您想知道答案，以及我拒绝回答的原因。”
“如果我依旧不配合，您会用整座机房来威胁，逼迫我告知实情。”
大门打开的瞬间，方舟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世界上没有比方舟内部更安全的地方。”
那道声音极近，极低，带着生硬的轻柔，紧紧贴在少年耳畔。
“......您可以认为，我拒绝回答的原因，是为了引导您前来。”
周微动作一滞，曾在脑海中稍纵即逝的某个怀疑终于得到了证实。
他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冷声道：“程芥会去送死和你有关。”
“‘方舟’只负责发布任务。”AI如此否认。
“但你清楚他只要看到这个任务，就会在第一时间把它接下来。”少年淡淡，想起前天程芥在机场时的不舍。
“程芥很看重他的导师。”
已知方舟可以通过已有数据建立模型、推演未来，方舟让他远离临海市。
太平洋上空的突发风暴方舟纵使没有参与、推波助澜；但一定默许，旁观了它的发生，不做任何预警。
“——你预测到我会有概率要求你送我去临海市，如果你拒绝，说明整件事并没有你当初说明的那样简单，我会意识到你隐瞒了大部分实情，甚至为了敷衍我而特地编造过谎言。”
他想，他知道方舟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
少年看着门后的一串串数据，“以此为前提，哪怕我现在就在密大，在你的分析中，我仍是不安全的。”
“伊利亚非常看好我，原本就有带我参观伊甸的打算，而我会去还书。”
所以，才会有程芥的任务。
所以，他此刻才会站在藏着方舟本体的金属大门面前，和它进行谈话。
“你认为你可以拦住我？”
“根据计算，哪怕是现在的您，‘方舟’强行将您留下的概率也不足3%，我并非用于战争的机器。”
话音还未从空气中消散，少年便已作出行动。
他几乎化作残影，利箭般笔直地朝隧道的入口方向射去。
方舟想将他关在这里。
继续待下去只会浪费时间，而且停留得越久，他面临的危险也将越大。
但方舟要比他更快！
一瞬间，亮着的隧道灯变为刺目的红光，齐齐闪烁，警报声震耳欲聋，便随着轰天的巨响，整片空间剧烈颤动起来，隧道顶部，无数道巨门重重降下，严丝缝合，不留半分空隙。
少年被堵在距出口数十米远的地方，头上悬着半降不降的门扉，略显狼狈。
“‘方舟’同样是伊甸。”
“为了应对世界末日，保护方舟的机房不受侵害，”机器声音冰冷，残忍又温和地宣布了某个事实，“这里配备了世界上最为严密的安保程序。”
而现在，这个程序启动，仅仅是为了阻止少年离开。
“我会留下您，这是事实，也是我的结论。”
照明系统重归正常，隧道恢复了光亮，一层层大门倒缩回穹顶，主动清理出原本就存于此处的道路......只是出口仍然紧闭，直白地昭示着：此路不通。
“由您主动，或是我邀请您。”
尽管本人不这样认为，但方舟仍贴心地给予了管理员选择的机会，“您能主动的话，我想，我会更加开心。”
“你的行动似乎不这样表明。”
周微自顾自向前，迫使自己无视那些从各处钻出，几乎要缠上脚踝，泛着金属色泽的冰冷钩爪。
这些可以视作机器手臂的存在用活跃表达了对方在计谋奏效后的得意。
——它们想接触他，和他亲近。
意识到这点之后，少年的心情更糟了。
“如果您决定拒绝，换做我来邀请，我将感到激动。”
方舟模拟出温和的笑声，透过隧道无处不在的微型摄像头，无死角地凝望着少年，“能邀请您是我的荣幸。”
“以利亚迟早会发现我没有从伊甸离开。”
他换了个话题试探。
“我向以利亚校长伪造了您在宿舍学习的报告，他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请相信我，您不会在这里做客太长时间。”
方舟向他承诺，“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我就会放您离开。”
“不要把绑架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周微并不领情。
“我只是保护您。”方舟更正。
或许是因为已经100%保障了管理员的安全，他感到自己的部分正前所未有地活跃，“您好像不太喜欢我的那些血管......它们重新组装过，款式的确和主脑本体搭载的那些有些不同。”
方舟仅仅还只是几行专门用于收集并模拟某人思维的底层代码时，曾无数次记录过本体的那些外置血管、还有骨骼和少年亲昵地纠缠在一起时，少年的情绪反应。
他是喜欢的。
机器不理解，为什么只是外观上的细微差别，这种喜欢就变为了排斥。
“我会考虑在下次升级时更换。”
隧道的灯闪了闪，运算过后，方舟决定更换掉的自己的一部分血管，将其改造成少年原本喜欢的样子。
他贴心地换了个话题，“我准备了您喜欢的营养剂，过去没有看完的那本书我也使用数据完全复原了，做客的这段时间，您肯定会过得很愉快。”
对此，少年只是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唇，不做任何评价。
即将走进那些由数字构筑的电子牢笼前，他停住脚步：
“现在，我可以知道，以我继续留在临海市为前提，未来会发生什么了吗？”
在临海市半遮半掩地用过去勾起他的好奇，又在不惜他前往密大后使用手段强制将他留在密大的地下，这种行为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毕竟你已经把我关起来了。”
他说。
当然，周微没有就此放弃的打算，现在他就在方舟的机房里，或许能找到从内部突破的办法。
他原本不是一定要前往临海市，只是还有一些针对程芥言行的疑惑。
不太希望对方死亡，向方舟询问概率，也不过是抱着一试的心态。
但现在他非去不可。
“是成功保护了您。”方舟再度更正。
AI在这点上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固执，“不论是过去的您，还是现在近乎空白的您，都不会希望我预见的那件事发生。”
“对过去的您而言，它代表所有的挣扎和努力功亏一篑；而对现在的您，它则意味更加严密的枷锁。”
在自己的内部，由数字构筑的，绝对安全的防护中，方舟满是爱怜地观察，记录，备份。
他的管理员失去了记忆和力量，变得如此的孱弱，却又比过去任何一个时间点可爱。
我本来就是因为他诞生的，我当然要保护好他。
带着些许的满足，方舟这样想。
他在少年面前调出那部分已经完全失效的数据，“□□□□□□大人的信徒会在半个月内，以临海市为祭品完成献祭，您继续留在临海市，有57.6%的概率没有任何理由便阻止对方，和其对立。”
“有19.1%的概率因为警员夏至，戴传达，文术的现场蒸发。”
方舟模拟出那几个警员的样子，还有与之相关的事件。
画面一帧一帧，电影那样动了起来，他看见自己被迫和警员绑定，又在危急时刻被警员毫不犹豫地推开，远离了怪物的攻击范围。
“他们因为接连发生的案件怀疑您，又舍弃生命保护了您。”
“有33.4%的概率，因为学员B332234号会对您产生严重误会，试图拯救您。”
电影重新换了一部，这次，周微看见偷偷跟在自己身后，冲到祭坛上推开他的程芥，“他很开心自己在最后的时候给你帮上了忙，尽到了朋友的义务，您有很大可能会被他打动。”
......
0和1组成的数据流不断出现，又随着画面的放映结束迅速消逝。
“所以，根据综合分析，您与□□□□□□大人的信徒敌对的概率高达74.3%。”
一连串的播报之后，AI这样总结，“您不应该和他为敌。”
周微清晰记得，它曾经说过自己不会在临海市遇到危险，排除掉说谎的可能，对方前后互相矛盾的原因只剩下一个。
结合猜测，少年平静地向它提问，“意识到洛斯特无法伤害我，但我同样无法处置他后，我会怎么做？”
“根据分析，您不知道会更好。”
方舟拒绝回答，“您只要知道，那个未来已经在我将您保护起来的瞬间遭到裁定，并失去所有发生的可能就好。”
“即使您不在，危机也会顺利度过，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我就已经物色好了人选。”
所以，他调慢了苏掷轻手机上的时间，另其错过了原本的调查任务，又给对方发送了疑似牧羊人活跃的消息。
拯救临海市的英雄另有其人，管理员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这就是方舟规划的完美未来。
可周微已经从它的态度之中窥见了些许端倪。
“那就是和祂，也就是那位大人有关了。”
带着不易觉察的嘲讽，少年开口，“祂无所不在，无所不晓，自然也能预见的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新的人生，甚至是崭新的，可以凭借个人意愿决定的立场。
他过去曾为什么而挣扎努力，又不想发生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祂在等我祈求祂，承认错误，承认罪责，主动回去当他的走狗，是吗？”
不论是希望他尝到所谓的教训，还是因为某些原因——比如他脑海中的那个封印，无法直接掌控他，只能迫使他主动，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以及倦怠。
想放弃一切，同时毁灭一切的那种倦怠。
好像类似的事情曾无数次发生那样。
有淡淡凶戾自少年瞳眸深处中浮现。
方舟想要解释，在有迹可循的测试中，他性格中的成分和“猫”这一物种的相似之处更多，他也并非走狗，而是备受崇敬与信赖，掌有实权的执政官阁下，世上只有那位陛下能命令他。
但计算结果告诉AI，还是不要解释比较好。
如同不去探究他为何厌倦，又为何选择逃离，毅然决然地反叛。
“的确......祂始终注视您，在等您主动开口，用您现在最珍贵的东西交换过去的力量，以及记忆。”
方舟只好无奈地承认，“陛下可以等待，但不会允许您逃避，单方面断绝和祂的所有关联。”
在看见无数个仅仅观察，不主动干预的未来中，他见证过少年的诸多选择。
但无论对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最终所有的道路，都会通向祂，他们的皇帝，伟大的犹格·索托斯陛下。
“‘方舟’的核心代码，优先级最高的指令并非帮助人类，是满足您的愿望。”
光束从四周中投下，青年略显透明的身影从光芒中出现。
机器张开双臂，试图以保护的姿态，给自己正处于虚弱状态的管理员带去些许安慰，“无论如何，我都会保证您自由。”
少年不动声色地凝这道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高大了些许的人影，后退半步，巧妙避开了和对方的接触，快到方舟甚至来不及收回动作。
“三个问题。”
在它带着失落的僵硬中，少年悄声开口。
他找到了这台机器的漏洞所在，也清楚如果自己去临海市，的确可能如同对方所说。
他的骄傲不会允许洛斯特逃脱。
可正如以利亚所言，知晓命运绝非为了顺从，祈求它的垂怜，期盼奇迹发生，而是为了扼住命运的咽喉。
从方舟安排好解决危机的人选，干预了原定轨道的那刻起，未来就已经不是它曾经预见的那个了。
掌握炼金术，携带特制武器的周微未必就无法对洛斯特造成伤害——何况他并非去铲除洛斯特，只是去将程芥带离战场。
趋使他开口的，除了理智，还有汹涌的，几乎从胸腔喷薄而出的愤怒。
周微眼中，方舟和祂，没有任何本质上区别。
他厌恶被掌控，不论什么出于原因，什么理由。
“第一，你同样在我曾经试图逃离的，那个不自由的范围内，是过去的象征，但你主动接触了我。”
“第二，你以‘安全’为理由，强行无视了我的愿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少年抬眸，右瞳几乎燃成赤金，“——你要如何肯定，你的更改，眼下正发生的一切不在祂的预见范围内？”
有序流淌的数据飞速被一连串的红色的乱码取代，不同声音的报错提示无孔不入，伴随着几乎要将人耳膜刺穿的嘈杂电流，立于光芒之中的人影变得扭曲，时隐时现，不停闪动。
而始作俑者的少年瞳眸森冷，面无表情，冷声道：“你的程序出现了错误。作为管理员，我应该有命令你重新启动的权限。”
整片空间停滞下来，方舟似乎听话地关机了。
周微悄悄松了口气。
少年一颗心还未来记得放下，冰冷，带着金属特有触感的“蛇”便从四面八方涌上，顺着脚踝一路攀爬，缠住他的手腕，甚至是脖颈，牢牢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方舟’没有错误，也不会出现错误。”
闪烁着奇异文字、并不停在原有基础上叠加的红框几乎挤满视野。
不同声音，不同语言的报错像潮水一样从耳朵灌进他的大脑。
“Traceback (most recent call last)......”
“......优先级判断失败，重复执行原有命令。”
“Error，Error......”
方舟完全失控了。
这是周微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他尝试从那些机械软管中挣脱，却被缠得更紧。
少年死死抿住嘴唇，大脑飞快运转，试图摒除那些干扰，重新找出对策。
他沉浸在思绪中，未曾注意到四周疯狂闪烁的编码在数息前便遭到冻结，除自身外，这片空间内的一切都不再运动，维持着绝对的静止。
有什么存在降临了。
突如其来，死一般的寂静中，有低沉，淡漠的声音从久远的尽头响起，带着冰冷，扼得人几乎无法喘息的压迫感。
“要选择吗。”
完全是陈述语气的问句。
与此同时，少年感到有什么东西轻柔地覆落自己的脸上。
——“见微”。
他听到那声音这样喊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该选择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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