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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rack1 ...

  •   “请注意,由伦敦希斯罗机场起飞的航班NH6352现已到港,请迎接旅客的……”

      榊掐灭手中的烟头,低头看表,对着镜子再一次一丝不苟地检查自己的衣着和发型,喷好古龙水,接着拧开水龙头,仔细地洗去手指上的烟味。
      今天,他要确保一切都是完美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模糊了每一张面孔,榊站在11号行李提取处,四面环视,脸上虽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心底却隐隐有些焦急。离降落已过去半个小时,他依旧没有找到她,没有手机号码,没有约定地点,没有……

      “舅舅。”
      清冷的嗓音在一片嘈杂之中那样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和那通越洋电话里让他印象深刻的声音一模一样。
      榊定定神,转身。

      纤细的女孩,站在人群中,却有一种很强烈的存在感。最吸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酒红色的眸子,安静沉稳,深邃得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紫苑?”榊试探性地开口。
      女孩点头,他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身旁只有一个小巧的旅行箱。
      “欢迎回到日本,我是你的舅舅榊太郎……”演练了千百遍的话此时脑中一片空白,感情内敛严肃的他实在不适合说这些煽情露骨的话语,“不要怕……我会像父亲一样照顾你,疼爱你,保护你,以后舅舅的家就是你的家,希望你能幸福地度过每一天。”

      一场空难,他远在英国温柔的姐姐和姐夫就这样永远地消逝在人间,留下他们还未满十五岁的女儿。没有任何犹豫的,他通过律师从九条家接管了这个孩子的监护权和抚养权。对于人丁稀薄的榊家,这是他世上仅剩的血脉至亲了。
      可是对于抚养孩子,至今单身的他,实在是没有任何经验。

      从机场驶回别墅,车厢里始终蔓延着尴尬的沉默。榊几次想开口,可是在接触到紫苑那面无表情的面孔时,所有的话便卡在喉咙中,一句也无法脱口。

      “十一个多小时的飞行,小姐一定累了,请跟我到三楼的房间稍事休息吧。”田村管家笑眯眯地领着紫苑走上三楼,榊跟在后面,听着老管家絮絮叨叨说不完的话还有紫苑时不时的点头回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三岁的时候,他还抱过她。记得那个软软小小带着奶香的身体放入他的手臂中时,他紧张得全身僵硬,她宛如红宝石般的眼睛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深深的,宛如一弯清泉,然后慢慢的露出一个微笑。
      那个笑容他迄今记忆犹新,心房顿时变得柔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唇边扬起的温柔弧度,伸出手,怕弄坏她似的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紫苑,我是榊太郎,你的舅舅。”
      “宝贝儿,叫‘舅舅’,‘舅——舅——’”旁边的姐姐也伸手逗弄她,“这个孩子八个月的时候就能说话了,一岁开始走路,现在能认识不少字了,真是我们聪明漂亮的小公主,是不是呀,苑苑?”
      她只是看着他,那若有所思的神态倘若在思考着这个世界上最严肃的问题。
      “不像个小孩子,是不是?”
      姐姐笑着从他的怀中把她抱起来,手臂间的重量蓦地消失,像少了什么似的突然有些无法适应。
      “我们的宝贝儿要去睡觉了,来,向舅舅说晚安。”
      她还是看着他,不过这一次终于开口,嫩嫩脆脆的童音,只说了三个字:
      “榊太郎。”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觉得,她一定是个不一样的孩子。
      之后很快,姐姐一家移民英国,然后转瞬便是十年,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直到两个星期前,大西洋上那架飞机坠落的轰鸣,让他和她的生命再一次交错在一起。

      榊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发现田村正站在他为她布置的房间前滔滔不绝地讲着:“……小姐啊,这可是老爷亲自为您挑选的,所有的蕾丝全都是手工制作,从法国直运,您看这粉红色的多么可爱,和您这么相配,老爷殷切地希望小姐能在这里快乐成长,成为一名活泼开朗的淑女……”
      “田村。”榊轻咳。
      老管家意味深长地笑笑,欠欠身,恭敬地退下了。

      “你不喜欢?”榊仔细地观察她淡淡的神色,没有他想象中的欣喜,不禁感到一阵挫败。为了房间的布置,他请了日本业界最专业的设计师,也参考了所有这个年纪女孩应该喜欢的东西。
      “没有。”紫苑摇了摇头,榊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脚下的停顿,“我很喜欢。”
      他早该料到的,她是那样与众不同。
      “紫苑,”他松了松领带,斟酌着词句,“这里是你的家,你不需要对着舅舅隐藏自己的喜好。”
      她垂下眼帘,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转身将手叠在胸前,定定地望着他的眸子,透出全然不似十几岁少女的成熟:“既然从今天开始我们作为亲人一起生活,那么保持坦诚也是对您给予关爱的回馈的尊重。接下来的话或许有些离经叛道,但还是希望您能冷静地听我说完,并答应我这些任性的要求——
      成年之后我会搬出这里,在这几年期间,我会尽量不影响您正常的生活——毕竟妈妈生前对于您的婚事操了不少心。”
      外甥女操心着自己单身的问题,榊听到这里觉得万分尴尬,他忍住了继续想要去松领带的动作。
      “而在英国我已经读完了高中的课程,日本的中学生活,我没有兴趣也不想浪费时间重读一遍。所以对于田村管家提到的冰帝入学事情,也只能心领您的好意了。”她说着鞠了一躬,“最后,十分感谢您能收养我。”

      即使在冰帝任教多年,但这是榊平生第一次,面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知所措。对方理智又冰冷的话,让他当一个好父亲的一腔热忱被狠狠泼了一盆凉水。
      深吸一口气,他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震动,缓缓地说:“紫苑,不管你的心智有多么成熟,你终究还是个孩子。成年之后搬出去住舅舅尊重你的决定,但是关于入学的事情还是希望你能重新考虑,毕竟在学校里,你能交到很多同龄的朋友,你长大之后再回头看,都是些弥足珍贵的回忆和经历。”

      紫苑收起抱臂的双手,轻轻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方才咄咄逼人的姿态仿佛只是幻觉:“对不起,舅舅,我并不想去感受那些空洞的青春、激情、梦想和友谊。我想要做一些对自己来说更有价值的事。如果您一定要坚持送我去上学的话——或许,九条家的外祖父母更需要我的的陪伴?”

      榊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面前笑盈盈的女孩竟然在威胁自己。本来不苟言笑的少女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就像是在黑暗中点燃的第一根蜡烛,让人眼前一亮。但一想到这笑容背后的意味,这惊艳就变了味道,一瞬间五味陈杂。
      “让舅舅再考虑一下好吗?今天你一定很累了,早些休息吧。”榊最终是妥协了。他满是慈爱又充满耐心地和紫苑道了别,看到对方合上了房门,他才一把扯下领带,略显烦躁地解开领口的第一粒纽扣,快步走进自己的书房,然后从西服的内衬兜里掏出一根香烟。

      到头来,他竟然被自己的外甥女威胁了。
      这和他脑海中预想的,可爱又软绵绵的女孩子,完全不同。

      银质的打火机跳出火花,榊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团烟雾。

      姐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Track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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