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近》星澄玉案

1、“复活”的物理学家

　　凛冽的寒风卷过光秃秃的树枝，孑然一身而来，同样也孑然一身而去。天边的黑云愈加逼近城市的上空，无端生出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之下大街上依旧有着行人，只不过少得可怜。
　　江意羡抬手拉了拉围巾，好让冷风不要簌簌地灌入，她没由来的庆幸发达的科技让她不至于在吵架离家出走时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就在江意羡打算随便找一个酒店度过一晚的时候，一边商场的大屏忽然开始播报新闻：
　　“欢迎收看晚间新闻，国家大事实时了解……”
　　江意羡显然觉得现在不是停下来好好看新闻的时候，于是继续自顾自地走着。显然晚间新闻的想法和她一样，也是自顾自的放着：
　　“首先来看学界新闻，就在昨天，九月十日晚间，著名物理学家徐清曜教授于家中自杀身亡，年仅二十八岁。他是2030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获得的奖项包括但不限卡里弗奖，国家自然科学奖等物理学方面的奖项。毫无疑问，他的逝世不止是中国的巨大损失，同时也是整个物理学界的损失……”
　　寒风再次拂过街道，却发现原本要走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江意羡很认真地抬头看着商场的大屏，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一位身着白色衬衣的青年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他的肤色很白，唇色却昳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被框住的眼睛却像一潭看不到底的幽深湖水，但很快江意羡否定了这种形容，不像湖水，更像是浩瀚无垠的黑色海洋。
　　还没等江意羡反应过来，十分戏剧性的画面出现了，新闻画面忽然消失，转而是商场促销的宣传视频——“好消息，特大好消息！商场周年庆，买五百送一百……”
　　这喜庆的音乐和话语突兀却又好像不是那么突兀地响起，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好像是情理之中。
　　不过江意羡还是足足愣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她轻轻眨了眨眼，将原本扬起的头恢复正常的平视，然后环顾四周——街道车水马龙，行人神色匆匆。
　　小江同学开始了今天第二次的没由来，却是没由来的难过，替那个昨天才死去的物理学家难过——就好像明星爆出一个恋爱大瓜都比一个物理学家的逝世更值得人关注一样。
　　冷漠，是无尽的冷漠。不会有人在乎，也不会有人记得……
　　她不禁想：真的会有多少人明白刚才在大屏上出现的青年的死亡意味着什么吗？
　　不过江意羡很快又回过神来，她刚刚的想法未免太过于极端了，简直是在道德绑架，人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尚且艰难，又哪来什么多余的情绪去哀悼一个不但与他们无关还是自杀逝世的物理学家呢？
　　其实她也一样，只是芸芸众生当中普通的一个，所谓“物理”“宇宙真理”，离她太过遥远，她在这儿莫名其妙地伤春悲秋，惋惜一个物理学家的死，实在太过奇怪。
　　思绪再次回到现实之中，江意羡才忽然反应过来，她出门忘了带身份证，况且她还是一个未成年人，事情好像忽然变得麻烦起来了。
　　不过她仅仅只是短暂的叹息了一下，毕竟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立马转身准备往另一个方向走，不过还没迈开几步，忽然——
　　“哐当——”
　　江意羡虽然想要及时刹住，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踹到了那个东西一脚——一架长相很朴素单调，甚至可以说简陋的航模。
　　航模砸在地上，又被她的动作踹出去半米不到。
　　江意羡上前一步想将它捡起来，却在蹲下准备伸手时，看到一只手比她更快地将航模捡了起来。
　　江意羡本人是个十足的手控，她在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足足三秒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然后目光顺着那只手向上，落到手的主人的脸上。
　　但是当大脑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处理完她所看到的信息后，江意羡下意识偏头看向商场的大屏，但上面没有她想看到的东西，而是依旧在播放着促销广告。
　　“你不是……”
　　死了吗？
　　江意羡残存的理智让她硬生生吞下了后面那几个字，不过她猜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因为站在她对面的青年忽然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笑了起来。
　　“死了，是吗？”青年从善如流地替她接上后半句。
　　江意羡的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所以她开口后的语气也十分复杂。“新闻上刚刚还在播报你的死讯，而你却……假死？”
　　青年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首先啊，我可不是会占用公共资源的坏人，其次呢，我是真的死了，最后，就算我死了，好像也没人会在意。”
　　青年说着忽然抬手摸向了一边路过的小朋友的脑袋，江意羡下意识顺着他手的动作看去，有些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青年的手就这样穿过了那个小朋友的脑袋，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接下来的两分钟里，江意羡就这样看着一些路过的人径直走过，然后穿过了青年的身体。这样的场景奇异得仿佛是电影片段，而青年就是电影当中所谓的“灵魂体”。
　　小江同学缓缓抬起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剧痛传来，看来她不是在做梦，而且她还活着。
　　面对江意羡的愕然，青年却保持着一种泰然自若的状态，“好像只有你可以看见我，”青年终于开口说话，“这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说不定是上天打算让你来完成我的遗愿，让我离开得不要那么遗憾。”
　　“遗憾你还自杀？”小江同学已经从刚才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回归到她一贯的冷漠，并且开始毫不留情的怼这个奇怪的物理学家。
　　“谁说选择自杀的人都是毫无留恋呢？”青年很自然地说，“只不过是因为我觉得我所留恋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为我解决了，当然，我自己也解决不了。”
　　“首先，我不认识你，没有替你完成你的遗愿的义务，其次，我对完成你的遗愿没兴趣，”江意羡十分直截了当地这么说，然后她就打算略过青年离开。
　　青年听了她如此直白的拒绝，却也没有丝毫的恼怒，“拒绝这么快？我以为你至少对我有点兴趣呢。”
　　“我的意思是，对我现在的状态和情况有点兴趣，”青年补充道。
　　江意羡对此不置可否，她伸出手去触碰青年手里的航模，她的指尖冰凉，但航模的温度却更低，低得让她的指尖下意识颤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你的死呢？你明明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江意羡这么说道。
　　青年听了她的话，没有什么意外或者蔑视的神情，反而也有那么一瞬间的迷惘，“是啊，明明很重要，也明明有人在意，为什么非要自杀呢？”
　　江意羡将手收了回来，很平静地说，“周围所有人除了我之外都不能看到你，也无法触碰到你，这一切并不符合科学逻辑。你作为一个物理学家，还是相信科学吧。”
　　说完江意羡很快转身离开，不给身后的……灵魂体任何说话的机会。
　　“我可以帮你。”青年在背后说道。
　　女孩越走越远，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如果你愿意帮我完成我的遗愿，你就会知道我变成这样的原因，以及——”青年声音清朗，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淡然，再次宣告着自己的死亡，“怎么样我才能真正死去。”
　　依旧没有回头，但青年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于是他继续说话，语气却突然带上几分锐利，“难道你就打算让自己的生活就这样无聊下去吗，然后，等到某一天终于忍受不了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