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相遇 ...
-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令苏羲和措手不及,他纤细修长的双手结印使出“天日真火”刹那间在众人面前起了一道厚实的火墙,那场景看起来异常壮观。在冰原之外的狂风似惊涛骇浪猛烈冲击着这个火阵,周围几乎是地动山摇。
众苏氏后生还没反应过来,那股冰刺已经将前面一排重伤,青茗在侍女们的围挡之下退到了后面,她伸手触摸着自己的脸,血印在结痂之间将皮肤弄得坑坑洼洼。
这滔天的阵势忽然而起,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眼见那狂风巨浪要将众人给掀了,苏羲和心下震惊,对方的实力如此强大,这次可能要遭殃,甚至还客死他乡都说不好了。
“羲和!”苏氏长老一声厉喝,“对方来者不善,这是要趁着咱们阵脚不稳先发制人,将咱们一网打尽啊!”
“众人听令!不可硬拼,有序撤退!”眼前这情势容不得他们继续耗下去,对方的底线不知深浅,如此来势汹汹,自然要避其锋芒,从长打算。
一众应对很狼狈的后生们听到族长的命令便开始后撤,苏羲和跟几位长老断后,青茗想跟着苏羲和一起,但被护卫们强行撤出了战斗阵地。
冰原上之初还一片清明的海市蜃楼已经不见踪影,狂风将这个世界变成了一片白雾茫茫。随着众人后撤,苏羲和发现对方攻击的力量也在渐渐减弱,趁着这个机会,他们也最后撤了出来,在达曼山脉腹地找了一处山坳安营扎寨。
本来就长途跋涉,现如今又遭突然袭击的四千多众疲惫至极,在此地安歇后除了放哨的其余都几乎睡死过去。苏羲和担心公主便一直陪在身边,青茗将脸上的血迹洗净后发现,那些冰刺伤过的皮肤上赫然几条白色沟痕,从耳边蔓延到了嘴角,那伤痕像是被冰覆盖,已看不到一丝血迹,但这张只有十八岁的脸已经算是彻底毁容了。
“羲和,你还是……出去吧,我这张脸,现在不宜见人了。”青茗竟是少有的平静,“出征之前,我的预感就不好,这可能是报应。”
苏羲和心中一阵抽搐,敌人还未曾照面,心爱的女人却因自己毁了容。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劝慰公主:“青茗放心,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找大雍最好的名医,会没事的。”
青茗叹口气:“真的要对白魂一族赶尽杀绝吗?我怕……”
“此次出征,结果已经由不得我了,苏氏的前程就押在这里了。”苏羲和很明白,千秋岁向皇帝进谏由他们来诛杀白魂一族的目的,要么苏氏全军覆灭,白魂一族对于中原影响不大,要么苏氏大获全胜,白魂一族一灭,还有其他妖族,他有的是机会让苏氏四处受敌,最后还是难逃背腹受敌的境地。
这个千秋岁,为何对苏氏要赶尽杀绝呢?苏羲和目前还是不甚了解,但当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他退缩了。安顿好公主后,他便整顿肃纪,派出了几个机灵的后生去冰原打探一番,以伺机而动。
深夜很快降临,达曼山脉上终年飘雪,夜晚的狂风似鬼哭狼嚎穿过一个又一个垭口,裹挟着千钧之力在群峰之间横冲直撞,几乎暗无天日。
苏羲和坐在临时搭建起的哨楼上,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还夹杂着轻飘飘的雪,瞬间的功夫他就跟个雪人似的,多数白帐已经暗了下去,只有公主的灯还亮着。苏羲和盯着看了一会长叹口气,若父亲在时,当下时局应如何破呢?
公主大帐内,青茗还未安寝,在旁伺候的侍女阿离很心疼:“奔波劳累许久,公主还是早点睡吧,不然怎么扛得住这恶劣的环境啊。奴婢当初劝说公主不要来受苦,您不听,唉……”
“羲和一人孤苦,我陪着也是应当的。”青茗端坐在镜前,仔细瞧着脸上的伤痕,眉目间扫过一丝惆怅,“好好的一张脸,这么毁了。”
“公主一直是咱们大雍第一的美人,即便如此,谁敢与公主难堪,就是驸马爷也不能。”阿离似乎对皇帝指定的这桩婚事有自己的看法,“要不是皇上看重什么阴阳师的除妖本事,驸马爷哪里有这个福气!公主您与千……”
“住嘴!”青茗突然一声怒喝,将阿离的嘴巴给封严实了,“再多嘴,就自掌嘴五十!”
阿离吓得忙跪在了地上:“奴婢妄言,公主恕罪。”她很少见公主发这么大的脾气,上次还是皇帝赐婚时,公主赌气绝食,可后来不知怎么地又同意下嫁,跟驸马爷竟也是琴瑟和鸣,阿离心中的确纳闷,却至今也是不知缘由。
“好了,扶我歇息吧,累了。”青茗有声无力,外面呼啸声一片,撕裂着帐篷感觉就要拔地而起,阿离小心伺候公主睡下后,便静静侍于一旁。
不一时,苏羲和看到公主账内的灯也熄灭了。空山之内,万径人踪绝之势,他目光警惕地在黑暗中监视着一切,等待着探子的归来。
新北城,黑水河。
简易的竹楼之内,苏长岱还在呼呼大睡,这几日的天色一直不好,原本他是打算在此逗留几日便要离开前往扬州城的,那里正是烟花正盛,绿柳成荫,莺歌燕舞之时,好一副人间风光。
只是公主来信所述,和羲和所做决定,都令他心中担忧,近来这个莽撞的儿子又直接带领三千后生赶往达曼山脉,导致沧州本部留守剩下些弱小病残,虽然有几个长老打理着府中事务,但终究还是不妥啊,若在此期间有个大妖来寻仇,那可是乘虚而入,后果不能设想。
苏长岱在河上愁了几日,自己已经卸任族长之职,生性好游山玩水,怡情养性的他为苏氏操劳大半生,已不想再参与府中任何事务,儿孙自有儿孙福。苏氏走到这一步,已经令其他阴阳师望尘莫及。
够了,这就够了,苏长岱一身的通白长袍,鹤发童颜,他懒散地卧于竹楼,静听着风吹水起,雨打荷声,不是忧心忡忡,也是放浪不羁了。
该起身了,苏长岱从睡梦中惊起,发现天色越发黯淡下来,几滴雨落下,在河面上起了小小的水花,那些朵大的云朝着这边飘来,原本青色的河面也黑了下去。
“怪道叫黑水河呢?老夫算是见识了。”苏长岱朗声笑了下,收拾一番准备启程。
竹楼本离着河边不远,此时湿滑的路径浸满了泥水,淹没在长长的水草群中的苏长岱走得有些滑稽,他倒是可以用术法御空而去的,只是觉得普通人的生活也不错,体验体验一下江湖浪客的游山玩水方式也不赖。
只是还没走几步,他就没啥好运气地一脚踩进去了烂泥中,“咳咳,真是行路难,在水在山,还有人情反覆间啊。”苏长岱自嘲着,却发觉双脚是越陷越深,泥潭已经没入他的膝盖,他就跟个萝卜被地龙掐住了根,越发地陷进去了。
“哎哎哎……我这,欺负我一个老头子作甚,老夫不发威,你还当我是……是……”没成想话还没说完,苏长岱就剩上半身还露在水草外,活像个草人,这下他可真急了,忙呼救命,可这黑水河十里八郊的哪有人呢。
“救命!救命啊!”苏长岱感觉臊得慌,声音都跟压屁股底下一样,没承想一个阴阳家的老族长竟被一滩烂泥给吞了呢?
正在他有些无可奈何的泄气之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他背后传了过来:“你……你出不来吗?”
嗯?苏长岱眉峰暗暗一扬,心中狐疑,但当下还是得自己先脱身,于是赶忙叫苦道:“救命啊,我这老头子就要被淹死啦!”
“你真的出不来?”那声音远远的,怯怯的,不敢上前一样。
“你看我这把糟老头子哪来的力气出来啊?”当下的苏长岱真的只剩一个头还留在外面了,后面有人他不想用术法,只能央求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娃娃了。
“好吧,我救你。”那声音这才笃定似的开始走到了苏长岱前面,苏长岱第一眼看到这个男娃就惊了一下,男娃身上破破烂烂,脚上穿着一双编得粗糙至极的草鞋,身上也是泥水糊了满身,一顶烂了半边的斗笠扣在小小的头上,完全一个小叫花子的形象。
苏长岱暗暗叹口气,男娃过来后发现这个人除了头还在外面其余都陷入了泥潭愣了半天,他看着苏长岱的眼神咕噜几下扫了他周围半刻,最后好似下定了决心一下抓住了他那一头的白发就开始用力地往出扯。
苏长岱被这猝不及防的救人方式给痛得龇牙咧嘴:“疼疼疼疼疼啊!”他的头发被男娃死命地往出拽,感觉自己的整个头颅都要被撕扯地裂成两半了。
可男娃丝毫不顾及苏长岱的痛苦:“再不拉出来,你就死这里了。”说着继续拉扯,苏长岱几乎被疼得面容扭曲,他可太后悔让人帮忙了,这下泥潭中的身躯没任何反应,头就得先搬家了。
算了,也不知道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让这么个小不点来惩罚我。苏长岱一边脸色煞白的表情扭曲地甚是怪异,一边心下暗暗念了几句咒语,接着自己的身体就开始配合着男娃肆意拉扯的手劲开始从泥潭里慢慢往出爬。
“小子,还不错。”苏长岱虽然是在夸赞,但心里想的却是可算逃脱这男娃的魔爪了,不然他这一头飘逸的白发今天可要为自己的主人捐躯了。
“就上来了。”男娃看着有了成果,于是用的劲更大了些。
苏长岱:“我……”
接着,男娃手中的劲猛地一卸,他顿感身后有个漩涡吸引着似的,一下往后狠狠地栽了好几个跟头,这下男娃不只是浑身脏兮兮的问题了,直接被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奸计得逞的苏长岱看着男娃这么惨,开心地甩着一身泥巴笑得没心没肺,“小子,这红尘我还没玩够,你将我的头发扯光了,让我做和尚怎么行?哈哈!哈哈哈哈……”
男娃好不容易才从泥潭中爬起来,他被冻得直哆嗦,抖得跟个筛子一样一双不谙世事的纯真大眼睛怔怔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身污泥还笑得发癫的男人。
刚开始没有注意,这个男人虽然一身泥,但那张脸长得是真好看,加上一头白发的修饰,明媚爽朗的笑起来十分动人心弦。男娃不知道是被这美色给诱惑了还是本来就不知道世上还有生气这个词,看了半天苏长岱的脸竟发起了呆来。
这下轮到苏长岱不好意思了,自己跟个小人一样“恩将仇报”一个小孩算是怎么回事,于是准备做点人事的他开口了:“小子,你家在哪里啊?我送你回去。”
因为这时的雨已经大了起来,整个河面上看起来黑黢黢的,跟夜晚提前来临一样。这么小的孩子放河边,好像不太合适。
男娃被冻得牙床都在跳舞,他很费劲地理解着男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半天才将通红的手臂抬起来指向了河里。
苏长岱瞧着男娃在他手指的方向和他之间来回跳跃,一脸地不可思议:“你的家?在河里?”
男娃沉默了,秀气非常的小脸蛋红一块紫一块,站在泥泊中不说话了。苏长岱见此拖着一身泥走到了男娃跟前,他蹲下去准备擦一下男娃脸上的泥来着,结果另一道深沉的印子就爬了上去。
“啊……额……小子,好吧,你看要不咱们先去换身衣服,然后再去找你的家怎么样呀?”两个泥人蹲在一起,在一片阴雨茫茫中显得有些孤苦伶仃。苏长岱起身拉着男娃的手往既定的方向出发,这孩子的手完全没有温度,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苏长岱身后,也不怕这个男人将他给拐了。
“小子,你家人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此后的浪荡人生还长着呢,得赶紧将这小子给送回去,不然一个老头子带着个木愣愣的小孩多麻烦。
“我不知道……”男娃声音极小,几乎淹没在细雨声中。
苏长岱皱皱眉头,感情是捡了一个傻孩子啊,这可怎么好,直接抛弃在这山野?也不行好像,他怎么着也那么费力救过自己。要不就给找个人家,或者拉到附近的村子问问,也算是尽到了人道主义。
苏长岱走得太慢不说,泥水粘在身体上的感觉黏糊糊的太不舒服,他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看向男娃:“小子,要不,你睡一觉吧。”
男娃被这个男人给弄糊涂了,睡一觉?怎么睡?他茫然,又看看天地,感觉自己几乎要晕了。
“啪!”还没等他自己晕过去,脖颈处剧烈的疼痛袭来,然后他被迫真给晕过去了。苏长岱将他抱了起来是毫不费力气,“这么轻啊,皮包骨头似的。”
然后在漫天的雨雾中,苏长岱如仙鹤一般凌空而去,怀里的男孩跟熟睡过去一样静静躺着,细雨将他的小脸洗刷干净后,他看了一眼,这孩子长相清俊,又透着十分的贵气,不似村里能养出来的。
“真是,早知道摊这麻烦自己早出来了嘛,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苏长岱愤愤地想着,不禁加快了脚程。
离黑水河最近的一个村庄就在眼前,此时的天色刚刚放晴,阳光正好。苏长岱忙远远地将男娃抱在怀里落于村外的小径之上,一路上孩子安分地很,一点也没给他找麻烦。
这倒是,想找麻烦,被他给拍晕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