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闲桂花落》山月散人

58、第 58 章

　　大年三十，温云卷父母匆匆赶了过来，吃了顿团圆饭，下午便又匆匆回去，家里老的少的不在，平常温云卷的事情全落他们头上。
　　三十晚上，守夜，客厅电视上放些春晚，温家兄弟俩被二老撵去帮余航包饺子和元宵，二老带着小思然看电视嗑瓜子守夜。
　　屋外，鞭炮声不断响起，接连起伏，噼里啪啦，炸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烟火气。
　　小思然翻出电视柜底下的烟花，缠着余航要放，温老爷子自告奋勇要带着他出门放烟花，被余航拦住了，这么大年纪，可不兴离烟火那么近，看看就行，不能上前。
　　温老爷子开心得像个孩子一般在屋里转圈圈，余航关心他呢，这小孙孙的心终于软化了一些。
　　温云卷放下手里不知什么形状的面团，“我去吧。”去厨房洗了手，点了支烟带小思然去放烟花了。
　　温家二老呆不住，他们都多少年没有和孩子一起玩儿过了，家里那些小辈被父母们教得对他们毕恭毕敬，没意思得很。
　　一时间，外面欢声笑语间杂着烟花的嗤嗤声，延着空旷的场院传进了堂屋。
　　“小思然很开心不是吗？”温云舒眉眼温柔地包着饺子。
　　余航无语地看向他手里面和馅儿的混合物，那是个啥？？？
　　“嗯。”
　　“我哥的话，你对小思然说了？他怎么说？”温云舒面不改色又拿了个饺子皮继续祸害。
　　“他不去。”余航道。
　　“你依他？”温云舒学着余航的动作捏饺子，就是手有些不听话，眼睛看会了，脑子也知道怎么做，就是手不会。
　　包饺子也这么难啊……
　　“依他。”余航动作很快地将饺子包好，又端出糯米面和黑芝麻馅儿。
　　“为什么？”温云舒放弃了，看着余航将芝麻团成一个个小圆球，“芝麻不是散的吗？为什么能团起来？”
　　余航头也没抬，继续动作，“里面加了猪油，就能团起来。”
　　温云舒点点头，“这样啊。”
　　余航接着又道：“那是他的学习，他的未来。”
　　温云舒一愣，反应过来是回答为什么依他，“但是……”
　　余航接话，“你想说，他还小，不懂事，不明白事儿是吗？”
　　余航揪起糯米面，团成团压成小饼状，再用双手给它撑大，放在掌心，“你不跟他讲，他怎么明白事儿？讲清楚了，以后路怎么走，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替不了他……而且，他长大后，就不需要我了，我……”
　　温云舒一激灵，余航脸上的笑，绝不是释然轻松的笑，更不是孩子长大成人后欣慰的笑……
　　他哥说的对，如果没有宁致远或者余思然作为他的缰绳，余航肯定会失控……
　　他所经历的那些仇与恨，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冲淡甚至忘却，他这是在……耐心等待。
　　如果，如果宁致远没有松手，余航或许不会这么极端，现在宁致远松了手，而余航对余思然的教育并不是大部分父母那般，恨不得所有事情都替孩子们做决定，只要是对孩子好，但余航在慢慢教余思然独立，让他自主选择，照着这个模式，等余思然长大了，肯定就不再需要余航替他拿主意，凡事，他都能自己决定并坚持下去。
　　那么，就看余航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撒手不管……
　　一旦失去余思然这条缰绳，余航会做什么？？？
　　温云舒不敢想象。
　　余航脸上的笑转瞬即逝，却在温云舒的心底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划痕。
　　初一早上，吃完了饺子和元宵，温家几人就要走了，温家父母连着几天夺命连环call，而且初二开始更是各家拜年的日子，温家二老在这里，族里某些人肯定会过来打扰。
　　临走之前，温云卷又问了一遍，“真不去海城？”说着蹲下身体，对小思然道：“去了就可以天天像昨晚那么开心了？海城家里孩子可多了，可以陪你玩儿啊。”
　　小思然摇摇头，拿着温云卷送的奥特曼，“谢谢哥哥，我不去，我喜欢这里，这里才是我家。”
　　温云舒听着和余航当初一模一样的回答，看向远方的灰色树林，内心一讪，兄弟啊……
　　温家人走了，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平常，无波无澜地过着。
　　还是有些不同的。
　　小思然上学后没几天，温云卷派人送来了拍摄的专业设备和他们公司的合同，请余航再好好考虑考虑，余航没表态。
　　原来的小饭馆他不再去了，而转去县城中心步行街交了一年的摊位费。早上送小思然上学后直接去，下午回来正好顺路接了小思然。
　　合同一直放在那边，他没兴趣。
　　倒是小思然，拿着专业摄像机，这里拍拍，那里拍拍，没多久就把摄像机琢磨透了。
　　这天兴冲冲地跑过来，对余航道：“哥哥，哥哥，我想要拍你做饭可以吗？我喜欢你做饭的样子！”
　　余航微微一笑，摸了摸小思然的小发茬，“好，但是不拍到脸可以吗？哥哥不喜欢。”
　　小思然兴奋地答应了。
　　楼上的电脑也被小思然摸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和温家兄弟俩取得了联系方式，企鹅w信都给加上了。
　　拍好的视频传给了温家兄弟，显摆他哥哥的厉害。
　　温云卷直接叫下面的人组成了个专业团队，又特为小思然开了个视频账户，就这样，视频经过专业剪辑后上传到了网上。
　　温云卷一个电话打过来，余航正在训小思然，没经过他的同意随便把视频给别人。
　　小思然站在墙角不动，委委屈屈撇着嘴。但他的确做错了，心里也知道，所以不敢顶嘴。
　　余航接了电话。
　　温云卷意思很明确，视频已经在网上了，看小思然的样子，以后肯定还会继续拍，他喜欢，要不，就顺便把合同签了。
　　余航无奈叹了口气，签了合同寄了过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套更加专业的摄影设备，电话里说得很明确，送给小思然玩儿的。
　　这下，小思然奥特曼也不要了，放了学就琢磨这些设备。
　　余航无可奈何，随他们去了。
　　这一玩儿，就玩儿了十三年。
　　他们和温家的关系渐进，现在就如同和亲戚往来一般，年节上互相送送东西，有时间就互相走走，到海城或者北城玩一玩。
　　但温家终于学会尊重余航的意愿，不打扰，不干涉他们的生活。
　　小思然倒是和温家兄弟俩关系亲密起来，有时候还会背着余航偷偷摸摸和他俩说些什么，温家寄来的快递大半是给他的，要么是一些食材，要么是一些产品，要么是一些摄影器材。原来的书房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摄像装备。
　　余思然有时会和他汇报视频情况，也会兴奋地跑过来对他说哪一条视频火了之类的，余航嗯了一声，也不在意，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情，只交代余思然不要影响学习，其他的，他不管不问。
　　不管那些视频在网上怎么样，对现实里的他没有任何影响，这些年一直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
　　送孩子上下学，摆摊，做饭做家务，平淡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而今年则不同，余思然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余航和他好好谈过了，温云卷那边的视频先缓一缓，一切以他高考为主，休息时间可以玩一玩，但是不可以向之前那样付出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制作视频，等高考结束，就随他去。
　　余思然也明确自己的专业兴趣，准备报考首都电影学院里的摄影专业，所以也非常重视自己的文化成绩，便答应了余航。
　　温家听说余思然考上市重点高中，便要给他庆祝，一个暑假，都是温云卷派人带着余思然玩儿遍了整个大江南北，余思然也趁此狠狠过了把摄影的瘾。
　　等回到家，就听说余航要搬家，为了就近照顾余思然。
　　余思然从来没有住过校，更没有离开过余航，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那几个月，他一直跟着哥哥，所以同意了高中就近走读。
　　温云卷要给余思然在高中附近买座公寓，余航拒绝了，一共住三年，他不高兴烦，买了就是自己的家，就会产生归宿，等到离开时又是一番伤筋动骨。
　　他只按照自己的想法，租了一套五十平的小公寓，虽说这么多年下来，余思然在温云卷公司平台上的小视频赚了不少，但余航分文未取，都存着，留给余思然。
　　搬家前，余航无意间提了一句，进了市中心，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余梅一家人，余思然却告诉他，余梅一家已经散了。
　　也是温云卷和他闲聊时告诉他的。
　　余大伯和大伯母在公司里，套用侵占公司款项，数额挺大，这下，两人都进去了，没个七八年出不来，而余梅整日里疲于奔命，为还上她父母的罚金奔波，过几年人出来了，也是为那巨额的赔偿款赔上自己的下半生。
　　余航垂下眼帘，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厨房又响起了咚咚的巨响。
　　余思然听着这明显带着怒气的巨响，暗戳戳回二楼去了。
　　自从他上了小学四年级，就和余航分开睡了，整个二楼都是他的，不管他在书房做视频做得多晚，余航也从不骂他打他，就一个，哪一次考试考差了，立刻没收所有摄像设备，等下一次，再用高分试卷把他的宝贝赎出来，所以现在这个档口，余思然可不敢去惹他这正在发怒中的哥哥。
　　开学前一周，余思然要去参加军训，余航便趁此打包行李，还是开着电动三轮车，哐当哐当进了城。
　　谁成想，余梅一家没遇到，倒是遇到了已经藏进记忆深处很久都没有浮现出来的宁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