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息素是酢浆草》裴如心

10、第 10 章

　　丛云是三天后才发现自己的移动端里躺着一条孤零零的讯息，来自洛川：“抱歉。”

　　那两个字没什么花哨的地方，简单简体，末尾还加了个句号，严肃地像是汇报的开头。

　　他顿时陷入了尴尬境地。

　　他真的没注意，而且现在三天过去了，他就算回条没关系看上去也很像有关系，他在意的样子。

　　虽然他确实有些在意，倒不是因为受到冷遇介意，而是有点丢脸自己没考虑到实际情况，热血一上头就去了。

　　丛云撑着下巴，在诊疗室里，手里夹着支笔，书写本上已经写了一半，最后一个字突兀的断掉，破坏了整个句子的结构，读上去相当拗口。

　　“已知Alpha和Omega通过信息素互相牵动天性，现Alpha精神力躁动症状类似易感，可否假设传染源当中有牵动Alpha易感的物质存在，类信息……”

　　他又在走神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中下旬，通古斯的天气日渐炎热起来，室内只需穿着薄衫即可，加上白衣外褂，一点也不觉得冷。

　　窗外阳光正好，照的窗玻璃投下的阴影都在晃动。

　　回军科所后的生活并没有什么让人难堪的境遇，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少部分留守的除了会说一些：
　　“你看吧果然如此。”又或者“受点教训也好，省的活的不切实际。”之类的话。

　　丛云门一关，什么都听不到。

　　他把自己关在课题的研究里，过得相当自在。

　　但是现在有个人只凭两个字就把他拽出来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应答。
　　这真是一件令人无比纠结的事情，偏偏丛云想要回答这两个字。

　　丛云的眼神空荡荡的，停在窗户上。

　　窗户那边有只鸟在啄玻璃，好像看中了那瓶还在苟延残喘的花束里的花籽。

　　它的喙敲的玻璃笃笃响，丛云起身走了过去，没想到打开窗户，那只鸟儿瞬间拍着翅膀飞走了。

　　他只好看向那瓶花，边缘焦黄的厉害，只剩中心还有一团玫红，但也无精打采的。

　　丛云提着玻璃瓶给花换了水，花束顿时看上去就精神了些。

　　他笑了起来，心情豁然开朗，他拿出移动端，回了洛川一条讯息：“您的身体还好吗？”

　　这样就不用再尴尬了吧？他是医师，关心病人很正常。

　　丛云这么想着，反面向下扣住了移动端，说不来是想要得到回应还是干脆石沉大海会更好。

　　反正，无论怎样，他的心情都在紧张。

　　洛川的回复很快，依旧很简单：“不太好。”

　　“……”

　　丛云呆望着界面，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不知道洛川的不太好到底是个什么程度的不太好。

　　洛川的疼痛感知程度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当他说出不太好这三个字时，丛云立即就知道了洛川一定是不好的，但他又盼望着这位alpha是好的，只是精神力需要平复而已，或者哪只胳膊受了伤，再或者，他身上的皮肤重新破损，伤上加伤。

　　丛云被自己的判断搅得心烦意乱。

　　他骤然想起了黄晟，要是这个喜欢叭叭的开心果在就好了，其实他现在一点也不在乎有人来八卦他。

　　他想找人说说话，说些无意义的内容都可以。

　　可惜连黄晟都不在。

　　丛云不得不自我开解。

　　他坐回桌前，笔一直动个不停，每一次落笔都会发出笃的一声响，接着就是延绵不绝的沙沙声，墨点在纸张上晕染开，漂亮的笔画毛毛糙糙，丑的不得了。

　　写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写不出来什么了，于是把笔一扔，仰头抵住了后背。

　　他得想个办法见到洛川。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原因很明显，洛川现在不想见到他。

　　丛云得认清这个事实，否则洛川不会把他拒之门外……

　　哦不对不对，他不能这么想，一旦这么思考，他会觉得委屈、还会生出怨怼，又或者其他什么负面情绪。

　　丛云扯回自己奔腾的思绪，他不容许自己失控。

　　但洛川在前线基地里。

　　他就像只饥肠辘辘绕着兔笼子不停打转却无计可施的虎头兽。

　　丛云忽然痴痴笑了起来，他想起了虎头兽的模样，然后为自己这个形容感到汗颜。

　　他可没有虎头兽那么威猛。

　　笑了会儿，丛云来了灵感，他抓起移动端，点击按键的时候十分用力：“来做个检查吧，您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了。”

　　点完发送，丛云再度抵上了椅背，移动端被他紧紧捏住手里，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会儿看天花板，一会儿看前窗。

　　像个不受控制的傻子。

　　——
　　基地内。

　　洛川在听张晔他们汇报基地的情况，他的脸色越发难看，浓黑的眉在无血色的苍白显映下突兀无比，看上去像个暴瘦的病人。

　　张晔道：“自军科所的医疗舰队巡诊过后，大部分人的精神力躁动得到有效缓解，为了感激军科所的努力付出，我遵照您的吩咐安排了一支十人小队沿途护送他们至下一站。”

　　医疗兵那边也在报：“我们征得巡诊队伍的同意，使用他们的仪器作为类比参照，发现被改造人直接攻击的人，精神力缓解效度没有达到我们的预期，由此，我们推测改造人的体内可能存在不止一种能够对精神力造成影响的不明物质，具体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和试验。”

　　有人尖锐地指出医疗兵那边的进度太慢：“边境上的类改造人似乎越来越多，我们的镇定药剂根本不够用，如果医疗兵还不能出具有效办法，那么大家都是在等死。”

　　原本有些哄闹的议事厅为之一静。

　　那人涨红了脸，顶着洛川的视线，嘴硬道：“我……我只是描述事实，你们难道没有感觉吗，我这边再度伤了六个人，连我自己的镇定药剂都贡献了出去。”

　　洛川问道：“你为什么会再度伤了六个人？你没有跟着吗？”

　　帝国的军团参照了历史一贯以来的划分办法，军团下面还分师、旅、团、营、连、排、班等等小分支，因为改造人的攻击实在让人琢磨不透，所以洛川早在被那名omega袭击者袭击之后，就规定每支队伍出去活动都必须由所领队伍的高等alpha跟随行动，用来做到提前预警，减低伤亡，同时还能对不慎受伤又没有镇定药剂使用的alpha进行压制抢救。

　　“我跟着了，但是并不是我跟着我就一定能降低所有人的伤亡，大校，我闻到那些个改造人的味道自己都要吐了，我……我……”他为自己辩解的语无伦次。“就像那一例，如果不是您跟队出去，我们说不定都不能发现，这是不可抗力，没错，是不可抗力！”

　　洛川没在听他说什么，他让这个人出去，自己进入禁闭室，并且把他的所有权责解除移交给了张晔：“由你暂管，从原有队伍里选拔一个机警的协助你。”

　　张晔说了声：“是。”

　　被这么一道插曲打乱，议事厅不再有人说话，医疗兵那边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洛川等了会儿，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各支队伍依旧按规定运转，”他顿了下，眉头抽动，“我已经向军部提交援助申请，预估七天之内……会有援军到来。”

　　等人群散了以后，张晔拿取了支镇定药剂给洛川，洛川挽起衣袖，他的手臂上布满了针孔，看上去根本没有下针的地方。

　　洛川咬开针剂的外包装，随便挑了块看上去比较好下针的地方扎了下去，细长的针尖将皮肤刺的微凹，看的张晔心头一跳。

　　他撇开了眼睛：“大校，您有必要去军科所一趟。”

　　“我知道。”洛川这么答道，说着把空掉的针管丢进了垃圾桶。“等陆他们过来。”

　　如果能够准时的话。

　　张晔意外地看向洛川，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听到他的指挥官给出去军科所的时间。

　　“其实，如果日前留下丛云医师，您可能会……”

　　洛川抬眼看他，他脸上刚刚涌起的血色已经散的一干二净，眼睛布满了红丝，蛛网一样从眼球延伸出来，像自言自语：“你不能保护他，我也不能。”

　　“或许可以，也有可能丛云医师根本不需要。”张晔忍不住分辩了句。

　　洛川闭上了他的眼睛，像是根本不耐烦听到他说话：“你和omega单独相处过吗？”

　　张晔没有，他终于闭上了嘴巴。

　　过了会儿，洛川的移动端响了起来，张晔识相地转身出门。

　　议事厅里就剩了洛川一个人。

　　他起初没想去看移动端，而且仰靠在金属制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像是有根针在脑花里搅动。

　　人是这世界上最会享受的生物，他们会本能地靠近让他们感到舒适的东西，地方、物品、人又或者其他什么，就算是严苛的训练也改变不了这种天性。

　　源自内核的抽疼让洛川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吟。

　　他迫切需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他拿起了移动端。

　　“您的身体还好吗？”

　　他一点都不好，他低估了改造人的影响，也低估了帝国军部的庞大程度，他忘了一条指令需要经过多少关卡才能到达能够当权者手里。

　　当然，如果他成为了那个当权者，他一定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洛川抱住了头，精神力的抽干确实可怕，他居然出了幻觉。

　　他看到那个被他亲手击毙的改造人蓦然变成了丛云的样子，弯着眼睛问他：“你什么时候来？”

　　他的眼睛都是笑意，忽然之间就变成了空洞的两个眼眶，伸着枯枝似的爪子，掐上他的脖颈：“你不愿意来！”

　　洛川用力撞了下墙，发出一声很重的咕咚声响。

　　幻觉和不知所谓的幻听终于消失了，张晔也跑了起来：“您没事吧？大校？”

　　洛川十分冷静：“没事。”

　　没等张晔扶他，他就自己爬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着装，带好帽子，然后说：“再见。”

　　张晔愣住了。

　　洛川眨眨眼，像是反应了过来，他说：“我不太好。”

　　张晔：……

　　静默了会儿，洛川的移动端再次响了起来，张晔不知道他要不要出去。

　　但洛川没管他，他看了眼移动端，然后踱步回自己的座位上，沉着声音告诉张晔：“去催一下陆，让他快点。”

　　张晔不知所措地答道：“半小时前我和陆屛巍上将刚刚联络过，他说他马上动身。”

　　洛川呆呆的“哦”了声，过了会儿，眼神犀利起来：“那就每隔半小时催一次。”

　　“理由……理由，你就自己想。”

　　洛川交代完，手指攀上自己最顶端的扣子，扯开。

　　他要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