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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先斩后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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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突然外间传来宫人清脆的通报声,“张娘子过来了。”
听到这话通传声,一后二妃俱是一愣,齐齐看向皇帝,皇帝把张贵妃找来干什么?
皇帝为她们解惑:“上月,张氏给我出了个能叫徽柔与李玮和离的主意,你们也都听听。”
现在他细细想来,竟觉得张氏的法子是最好使的,不用伤及任何人的性命,运作的好了,也算是他对李玮的补偿。
张贵妃戴着雪白鱼枕冠,身上是绯红镶海棠花边的褙子,眼神扫过殿中众人,不咸不淡的行礼问好。
她礼逾皇后,惹来外朝议论,宫中其它嫔御为了不给自己惹来麻烦,大多不愿和她相交。苗贤妃、俞充仪二人也是明哲保身的那一部分人,所以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情。
这一次,苗贤妃难得殷切的看着她,“张娘子真有好法子令徽柔从李家出来?”
张贵妃闻言,知道了皇帝叫她来的目的,挑起一边眉毛看向皇帝,笑他:“我早就说了,别让大姐回去,你不听,这是官家自己害了女儿。”
皇帝以袖遮面,更觉心痛难当:“你不懂得,快把法子说出来大家参详。”
他一心想着为女儿铺路,却没有想到女儿如此的决绝,哪里还顾得了以后,只能先安抚住女儿不要有自杀的念头。
张贵妃也爽快,干净利落的将法子抖落了出来。
苗贤妃率先开口:“可是……现下李玮已经被罚铜了,又以何借口命李玮外放呢?”
皇帝早先便对此事做过处置了,驸马原职留京,罚铜三千斤。
“那就再加罚啊!”张贵妃说的十分无所谓,想要瞒过朝臣,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不妥,”曹皇后蹙着眉,徐徐开口:“不论再赐谁给李玮为妻,她的身份难道能高过公主,到时候相公们可能会令其自降为妾。再说了,贬谪驸马不是小事,哪有张娘子想象的那么简单。”
皇帝也点头:“是啊,上次我意欲让李玮外任,不知多少人说我偏私纵女。”
张贵妃支着头:“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曹皇后双手紧紧交握,看向皇帝:“有的。”
她自己陷入命运,已经不能逃脱,但徽柔才二十二岁,她的人生还很长。
“官家这次不必再过于在意朝臣了,公主自戕,他们未必不知,您还不如直接下旨取消这门婚事。这一次,他们不敢像以往一样激烈反对的。”
谁敢背负逼死皇帝独女的罪责?
皇帝苦笑:“徽柔是我的女儿,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不会怜惜的。”
朝臣对于公主只有要求与挑剔,不会有半分怜悯之意。
“但您若是再立即赐一门婚事给李玮呢?”曹皇后静静的说着,“公主几欲癫狂,恐有重疾,不能再承担人媳之责,宜入道静养。错都是大姐的,这还不行吗?”
相公们不就是想说李玮一点错都没有,全是公主的错吗?可以,成全你们。
恶疾,七出之一,满意了吧。
曹皇后的眼睛里似乎有火苗闪过,随之就是寂灭。
张贵妃也点头:“这法子好,名声不名声的现在也顾不得了,咱们退上一大步,让李玮先成家,还不行吗?”
苗、俞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之色。
名声可以日后再挽回,命没有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皇帝兀自沉默在宝座之上,他心里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曹皇后还是冷静的模样:“官家不仅要为李玮赐婚,最好还要赐宗室女,以示亲近之意不改从前。”
朝臣们再反对,婚事一旦赐下去,他们总不能让宗室女为妾吧?这才是把公主与李玮的姻缘给彻底斩断了。
“这是再好不过的法子了,若是官家愿意,臣妾愿意为李玮的新妇准备厚厚的妆奁。”苗贤妃激动的说着。
为了女儿可以摆脱李玮,给李家低个头算什么,让她改口管杨氏叫娘都行!
“妾这里亦有东西赐给新妇。”俞充仪也赶紧开口附和,她和苗贤妃交好,徽柔亦如同她的女儿一般,见公主如今的遭遇,她的心里不可谓不痛。
皇帝看着满堂妃嫔,她们似乎都不大认可这个驸马,不由得苦笑:“这都是我好心办坏事了。”
此言一出,诸嫔御便都知道皇帝是默许再行赐婚的法子了,面上都露出轻松的笑意,就连曹皇后眉毛都为之舒展开来。
还好,不是完全不可以扭转的。
隔日,皇后在坤宁殿秘密召见了李璋的妻子,命她以长嫂的身份,重新为李玮寻找新妇。同时,对李璋之妻百般叮嘱,一定不能挟外戚之威相要挟,反而,这次一定要李玮和被相中的小娘子都满意才行。
李玮与公主婚事不谐,李家亦是饱受惊吓,李璋之妻听到皇后的话如何不愿意,赶紧点头应下。待回去,又告知了丈夫李璋,李璋听了这话,赶紧将弟弟李玮找来,告知他帝后的意思。自从公主纵火被接回宫中之后,一直提心吊胆的李玮听了兄长的话,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道:“兄长,我愿意顺从官家与圣人的意思,咱们赶紧将此事敲定吧。”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说不清谁对谁错了。他明知公主不愿意嫁给自己,可想到满门荣耀,想到后世子孙,想到自己的朝思暮想,选择了遵从皇帝的旨意。所以后来受到公主的多番折辱,他也忍下来,他知道,是自己的一己私欲推动了这门公主原本不情愿的婚事被继续下去,那公主的责骂他也该领受一部分。只是后来,事态终于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所谓情爱在母亲受到殴打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就像现在这样赶紧分开吧,至少他不会对公主有更多的怨恨。
是他不自量力,少年倾心了自己配不上的人,即使如愿让公主下降李家,依旧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他不再倾慕公主,也不恨公主,彼此都愿意体体面面的分开,是对双方的补偿。
至于朝臣为他讨要的公道,他扪心自问,实在是不想再理会这些将事情越闹越大的人。朝臣逼迫皇帝将公主送回公主宅,公主回来就烧房子,苗贤妃为这事差点要毒死他,这样把两家矛盾激化的公道,这样的‘劝架方式’,他承受不起,还不如就让他呆在卫州算了。
李家毕竟是皇帝的母家,找到愿意结亲的宗亲并不难,李璋将此事又托付给了嫁给宗室赵仲炎的妹妹,秀容县君李氏。
秀容县君不过半月就寻到了一位小郡君,这位小郡君是侧室所生,和李玮一样,都是老实厚道的脾性,李家也是怕了公主,宁愿要个木讷些的,也不要太机灵的。
彼时民间风气其实不比宫中禁锢颇多,李玮也在睦亲宅见了这位小郡君一面,公主对于李玮形貌的鄙夷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这次会面,李玮希望这次能与小郡君坦诚相待,免得日后徒增龃龉。
两人相见,李玮将宫中捂得严严实实的离婚缘由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小郡君:“说这话或许显得虚伪,但我确实觉得对不起公主,只是公主也算是用自己的法子为自己出了一口气,我向您保证,只要您愿意答应李家的求婚,我不会再有二色,就叫咱们两个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吧。”
小郡君听了李玮的话,抬头定定的看了这人两眼,便转身回了内室,后来叫身边的侍女出来告诉李玮,她答应这门婚事。
世风奢靡,诸贵戚之家养婢蓄妓泛滥成风,但是李玮在坊间声名一向不错,身居侧室之位的母亲也对她说,公主看不上是公主的事,但你要是喜欢这门姻缘,就要抓住,不仅得一个好郎君,皇家也要欠她一份人情。她应下这门婚事,是心甘情愿。
李家喜不自禁,赶紧找人回复皇帝。皇帝命李家和小郡君的父母私下准备婚仪,命殿中省的人暗中协助。
又过了半个月,李璋上书称李玮愚钝,不足以上承天恩,祈求皇帝解除弟弟和公主的婚事。皇帝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又称李家过谦,当场便将公主的病情告知紫宸殿众臣,说明是公主病重,不能承担人媳之责,而非李家的过错,他已经恩准苗贤妃所请,将女儿改封为沂国公主,让她入道修养了。
朝臣还在愣神,你说皇帝偏私吧,他把过错全部揽到了公主的身上,公主都降封入道了,还要怎样?你说要为李家主持公道吧,李家自己上书请求的解除婚事。人家要你多管闲事了?物不平则鸣也要人家真的不平才行,看李璋今天的表情,对皇帝的处置,人家是真的很满意。
然而这事的走向到底是没有顺着相公们的意思往下走,按他们所想,公主就该从一而终,在李家为皇帝尽孝一辈子,才算担得起公主的称号。
朝臣们刚刚提出异议,皇帝手往下按,示意朝臣稍歇,又命随从上朝的内侍宣读他的旨意,赐婚苗贤妃养女临淮郡主与已故陇西郡王次子李玮,以表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