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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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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样的一个瞬间
才让无坚不摧的那个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是
不知春秋悲喜的那些年岁
初夏风起
十六岁的夏天看似漫长,实则太短
年少轻狂的自以为是
以为说出口的「永远」就是一生一世
五条悟也常常会想,如果当初夏油杰说出不一样的话,那后来,会不会有其他的结局
曾被他当做是分辨善恶指针的人,如今完全以恶的存在,站在他的面前
当他挥手,和他笑着打招呼,呼唤他的名字
那一秒钟,时间就将他拖回苦夏沼泽的深渊
但他应该死了
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只是占用着一个恶名,在后辈们聊起曾经的时候,当做一个反派角色出现
他占用着他的青春,数不尽的回忆,人生里最无法缅怀的那一部分
夏天里最热的那些日子
还有属于她的墓穴
指尖的麻木提醒着他片刻的失神,停驻在飘雪的圣诞夜,陷入无尽的长夏
身体被束缚的瞬间
得逞的人在笑,很大声的笑
嘲讽所谓最强的他,也有走不出去的执念,和触不得的软肋
而五条悟只是微微皱了眉,像是平静的在发怒,然后反问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尸体的”
声势浩大的雨夜聚集着翻涌,在看向对方的那一眼中,对折着其中冰封万里的蓝
飞溅的水珠都变成凉透的利刃
穿过无意义的心脏,却让一个死人,重新感受到了凉薄
“你挖了她的坟?”
那里不过是一座空墓
墓碑上刻着一个不存在于此的人
但五条悟每个月都会消失几天
在离咒术高专最近的那个山坡上,带着蓝色的玫瑰去往
他们一直在找夏油杰的尸体
没想到五条悟会把他葬在这么危险,又容易发现的地方
后来再回头去想
却也是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
他得来的身体里有一份记忆
来自一个虚假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未曾留下过一点痕迹
解读着他们过去的那些夜晚
男人也会探究着好奇
那个被最强高专二人组,放在心尖上的女孩是谁?
一个虚有其名的假碑
每个月都会消失几天的五条悟
放置夏油杰尸体,最为合适的,也最为安全的地方
若这下面埋的不是他曾经最好的挚友,还会是谁——
总不能,真的是墓碑上那个无人知晓的少女吧?
记忆里证明的存在,却无法让他认可
“一个假的坟墓而已”
“不用这么大动肝火吧”
触怒他的词,究竟是哪一个
加茂宪伦一时间也无法辨认
只是面前的男人忽然爆发出的杀气令躲藏在他人□□中的他,也莫名颤栗
那寸冰湖凝视着他,却又好像,不是在看他
而是在看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
看他们过往的时光,看他们共有过的记忆,看哪怕这个世界上,再无人记得
也一定不会忘记她的,那个原本的夏油杰
“杰,他可是挖了栖夜的坟”
“你能容忍吗?”
五条悟笑着,和从前一样,在教室里和朋友打趣的样子,口中提起的名字,令加茂宪伦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做出无法控制的动作
记忆里那个存在于此,又不带走片叶的少女
是他的现实所否定的,在这世界上凭空出现,又兀自消失的人
那个墓碑的主人
夏油杰和五条悟,都无法忘怀的人
蜻蜓死去的时候,有没有想选在池塘的水面
扑棱着无意识的翅膀
低空飞行着掉落
奔赴它无数次想拥抱的湖
五条悟平和的闭上眼睛,他也并没有担心,或挫败
视野里最后看见黑发男人自己掐住自己的脖子
突然涌入的安心促使他此刻无限放松,至少知道他还记得她,那一切就都可以释然
狭小的四面墙壁将他关进黑暗
这里又像是个新的时空,吞噬他的身体,蚕食他的思维
脚踩下的地面裂开一条缝
于是他就掉进去,掉进世界的夹层里,越来越找不到边际
他也累了
一直负重前行的走在窄小的桥上,一个人通行
那能不能把这当做是短暂的休憩
去往他想去的地方
去见他想见的人
森林,沙漠,星夜熠熠的湖畔
旷野,冰山,凌晨雨雾的街口
「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在梦里——」
如果能再见一次她
那一切他都可以不计前嫌
就像沙漏归零,又重新开始
爱意在重逢的瞬间死灰复燃
他听见自己心口的齿轮又拥有了再次运转的意义,衡量着过去,又复刻着未来,原本的埋怨和悲泣都湮灭在她此刻坠落的泪晶里,在砸碎在地上的那一刻,融化成一滩明亮的月光
这份爱又再一次汹涌澎湃
开口时呼唤她的名字
“栖夜”
诉说数以万计的真心
“你是在哭吗?”
“因为我?”
我怎么能不喜欢
当那个虚假又善于伪装的你,刨开全部,无助寻求的这一个瞬间,他以为只有他在期待的瞬间
“因为你”
像鱼群跃出水面,与飞鸟接吻,白雪覆盖的万物在冬至的夜晚复苏,冰冷的流星坠落下变成雨,温热的晃动在眼眶里
她站在他的面前,抬起眼睛看向他的目光,胜过了一万次初雪
等待已久的第三个季节,终于填满缺失的月份
五条悟又轻易原谅她
弯成一盏月的手指擦过她的眼角,接下一滴璀璨透明的泪,含在舌上融化
“别哭了,我不怪你”
他并不是宽宏大量,相反的,总格外小气幼稚
只不过是早前便储存了足够的爱
足够的温柔和纵容
以防万一,醒来就遇见她
八月带着它湿热的风填满久违的拥抱,空中游过一群鱼,地面上蒸腾的雾气悄然迁徙,万物逐一臣服于寂静
栖夜有些头疼
五条悟显然是初来乍到,和已经找好了安身之所的夏油杰不一样
一副跟在她身后,势必今晚怎么都要跟着她的样子
她在基地附近为他找好了酒店
如今反过来照顾他的样子让彼此都心感奇妙,于是银发男人乖顺的坐在沙发椅中,看着少女倚靠在酒店前台登记入住的背影,心口一点一点覆上温暖的白雪
办理好手续拿着房卡交到他的手上,前台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偷瞄着两人,女孩一点一点仔细的告诉他房间号和联络的方式,而对面那个俊逸的银发男人却好像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一般,只是盯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唇,那些随时都可以看到的地方
近乎贪婪的一一收藏于眼底
说完之后女孩便走了
男人只在原地安静等待了几分钟,便抬脚往大厅的旋转门走去
于是一直关注着对方的前台女孩连忙站起来提醒他
“先生,您走错了,电梯间在反方向”
侧过脸,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仿佛太平洋上掀起的信风,拂过冰原,走过荒山,冰冷又炙热的目光,似乎能融化一切寒川与冻湖,一秒钟就将心神夺走,从此在宇宙银河中久久漫游
他微微笑着道谢,说他知道
然后将那张薄薄的房卡收进口袋里,转头义无反顾的埋入夜色里
成为晚夏时间里,独一无二的星
风都长出薄翼般的翅膀
一整天像在入梦,于是栖夜有些恐惧即将到来的睡眠,一个梦里坠进新的梦,那会不会覆盖她现在想一直做的梦
她走进基地的大楼,穿过白炽灯荧荧的漫长走廊,和要熬夜修整莫斯卡的斯帕纳打了个照面
金发少年叼着一枚粉色的圆形糖果,一看到她,就露出笑容,掏出一根一模一样的递给她“这次我带上了”
他们三个几乎是同样的时间来到这儿
入江正一和栖夜分在同一个部队里
作为从前学生时代的朋友,他自然而然的也就和他们熟络起来
米鲁菲奥雷是个看似和睦,实际冰冷无比的地方
这一点似乎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大家维持着表面的友好,但转头就轻易割舍彼此
在这样一个人情冷暖自知的地方生存,偶尔和少女分享零食,三个人坐在一起闲聊一些彼此不感兴趣,却又不会打断对方的话题
可能是斯帕纳唯一坚持下去的动力
他一直惦记着因为没有得到糖果,而落泪的她
只是转过头去,不过匆匆几个小时
如今她的脸上连泪痕都找不到,扬起脸来说笑的时候,平静的和他说
“不用了”
是荔枝和野莓果的味道吧
细碎透明的染上一丝一缕的红线,像她此刻心绪不宁的神智
拒绝的那颗糖会在炎热的夏夜融成一滩糖水
甜腻的黏在桌板或窗台上,吸引路过一切的蚊虫采摘吧
嗜糖如命的人推开一颗糖该有多难呢
斯帕纳不知道
他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想知道,她此刻唇角的笑该如何解读
「那是他们没有见过的她——」
陌生的,怪异的,充满感情的,不再冰冷的雾枝栖夜
与少女推开房门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到来
此刻窗台上坐着一位不请自来的人
他侧坐在那里,一条修长的腿挂在墙边,姿势无限慵懒随性,将银发柔软的拂成缕缕,星河在蓝眸中浮光掠影,满是湫濯
“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五条悟没有理会少女眼中的无奈,只自顾自的问他关心的问题,庭院里的私人泳池,在烦闷的夏夜反射着星光,将男人的身影染上一层薄雾
“悟,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怎么说也是有人层层防守的黑手党组织基地,就算他身手过人,也不可能在一个没有咒力的世界里,用术式办到曾经他轻而易举的那些事
“你先回答我的,我就回答你的”
哪怕他们换了一个时空对话
似乎也好像并没有隔阂
就算中间隔了一年,再见到她的时候,也依然和往常一样,仍是那个年少时只把真心话说给她听的人
一瞬间就消失了,隔阂
在见到她的那瞬间
他真挚的样子就好像16岁那年在京都交流会上,因为她缠着一之濑怜讨要一条蛇,而嫉妒又莽撞,只是那时候他直白的不知道如何迂回,如今却已经学会了遮掩情绪
栖夜原本不知所措的情绪被他不合时宜的醋意矫正
愉悦的浅笑附着在少女的唇角,她的表情顿时又回到平时的游刃有余
从容的阖上门,赤脚在那瓷砖地上,向他靠近“给我送糖果的人”
“在我的世界里”
“像你和杰一样的存在”
明明知道她在故意气他,但或许她就是有这种能力,总能轻易打翻他波澜不惊的心湖
五条悟就这样看着栖夜饶有兴致的缓缓走近,挨着他,指尖从他的腿侧滑过,那双晶灿的琥铂色眼睛里,闪烁着琉璃瓷日,这一年来所有的想念都在此刻呼之欲出,再一秒钟也无法忍耐了
无论是哪个世界
都没有任何存在,能够撼动她心里,属于他们的位置
如今他是28岁,而她还是17岁
但男人似乎还是男孩那般
搂住她的动作和少年时一样冲动,热切,没有半点成熟的气度可言
他们一同从那扇窗户中跌了下去
掉进屋外的泳池里,融化在这片湛蓝的水箱深处
大片大片的透明水液溅起来
在空中化过一道流星的轨迹
庭院里的路灯就像黑夜里的日光,将所有经过了水滴的地方,都染上一层七色的光晕
月亮正倒影在水面上
被他们砸碎了,然后烙印着嵌入身体里
唇舌卷着湿热的气,含着一股消毒水的药粉味道,在缺氧的那瞬间令彼此重获生命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他咬破了
尝到血的味道,甜而腥滴在皮肤上,罂粟一般蔓延生长,上瘾似得彻底让神智中毒
“别再说这样的话”
“我会生气”
男人的手臂托着她,把她抬起来,架高出少许
遮住半轮月影的少女成为此刻唯一的光源,灰褐的发湿透了,却仍能在风吹时轻盈的浮起,于夜色中灼灼点亮,所有漆黑的,漫无边际的夜幕,都是她的背景
漫天弥漫在眼前的水雾被少女伸手擦去,她撩起他前额坍倒的银发,去看他此刻那片蓝色原野里,仅存的她,万古亘荒都在此花开,凝固的雪都融化成春天,歌鸟风月,夏天的夜晚降下炙热的雪
她藏匿的那些谎言也都成真
“如果我还要说呢?”
你知道的,她不会那么听话,总要三番五次重复犯同样的错误,看他们被她折磨的心疲力尽,那似乎是她的乐趣,而他们也已经习惯了迎合
“那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生气时候可是很凶的”
但他也知道的,她是在编织一个网
把瞄准的猎物引诱着掉进自己的巢穴,她早就想好了结果,清楚他会说什么话,而在故意使然
算了,也不必和她计较
虽然是她在诱导着这样的局面,但至少,这也是他所乐意见得的
五条悟抬起眼,雪白的羽翼在睫间簇簇落雨,他看着她俯下身,凑在自己的耳边,轻描淡写的说,所有的声调都在尾音勾起,引起大片心悸的麻痒
“有多凶呢”少女在煽风点火
她无辜的眨着眼睛,明知故问
-@从月亮上偷取浪漫-
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夏夜里
脚下是千万流离失所的星河,枕边是独一无二的凉月
世界尽头如果是在这里该多好
烟雨归尘,风花归你,我归山川湖海,也归于她眉眼笑意
从未言说这份喜欢
那如果形容的话
大概就是这样
像一个历经坎坷的人,拼尽全力偷来的一朵玫瑰
视若珍宝,不与视人
寻常时他也舍不得拿出来欣赏,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月夜里,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
“悟,你要睡了吗?”
没有风起,就连窗帘都是平静的,但他靠在枕边看她,此刻阖上眼睑的少女睡在那里,和无数次他所拥有过的回忆一样
别人说他在做梦,别人说他的记忆是虚假的
可她明明就在这里
在他的身边
“不,我不会睡的”
但他也怕困意袭来,也怕自己和普通脆弱的人类一样,要遵循白天清醒,夜晚入睡的法则
怕有人要夺走他的梦
说起来可笑,自己不认为是梦的人,却害怕因为梦而消失
这是怎样的一种矛盾
“我们明天做什么?”
她在朦胧间询问,关于明天的词汇说出口的瞬间,两个人的背脊都因为回忆而冰凉,习惯总能轻易击溃一个人,在不经意的这些话语里,让人不断的惊喜,又害怕
“做什么都好”
“三个人一起的话”
栖夜不知道五条悟为什么这样说,或许只是因为想用以前无数次同样的答案回答她,也或者是,他已经知道了,夏油杰也在这里
初近的风吹过细窄的空间,在叶隙里唱着歌
打开新的一天
东京的夏日属于少年人们
他们讨厌炎热,却又眷恋酷暑
少女站在一旁,和那个世界一样的东京,一样的新宿
上次他们分别的地方,如今他们重逢
拥抱彼此说好久不见的样子,好像从来没有过别离的那十年
转头就开始闲聊问各自的近况
说笑的言语间从无芥蒂
她不觉在此刻,波澜万千的心变得平静,似乎这才是理所应当的场面,没有虚假的寒暄,和恶意的执着彼此之前的对错
他们仍是16岁比肩称自己是最强的少年
仍是此生唯一的挚友
无论过多少辈子都不会改变
“那,接下来做什么?”
“自然是要帮栖夜报仇了”
不可一世的狂妄也还保存着,半点都没有减少,少女又忍不住开口,她伸出手,点燃此刻带在手指上的一枚指环,将那些火焰灌注在匣子里,从那其中,召唤出一只闪烁着磷粉的南美蓝闪蝶
这是白兰给她新配的雾属性指环和匣子
还没有在战斗中用过,还是她第一次打开
“你们打算怎样帮我报仇?”
这个世界的战斗系统与他们所生长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她不知道该怎样和他们解释
就算展示了,对面的两个男人也一如既往的淡然,好像完全没有在担心般
“我昨天就想告诉你了”
夏油杰轻叹一声,他歪斜着靠在一旁,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随性的姿态,抬起狭长的眼睛带着笑意看她
背后逐渐浮现出少女熟悉的幻影,笼罩着黑雾的庞然大物,数十只属于其他世界的咒灵臣服于他的脚下,令此刻的栖夜惊怔
“虽然这里的确没有咒灵让我吸收”
“但,是谁说我没有咒灵操控了?”
他挑起眉毛,如此的狂妄,傲气天然的粉饰精致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如此的张狂,凌驾于世间万物,让千万生灵俯首陈臣
一旁的银发男人也摇了摇头,手指交叠在一起,轻松至极的施展他无下限的术式
似乎并没有任何难处,来到这里,未曾被剥夺任何的部件,他们还是原原本本的自己
栖夜这才想起
刚到那里的她也一样拥有这个世界的能力
或许道理是相同的
她不免也无奈的笑了
在他们上前捉弄般揉乱自己发丝的动作里,假惺惺的夸赞他们的厉害之处,和平常那样说笑,一切又好像回到从前
他们还是一样
一样的三个人,永远在彼此身边
只是她也知道,时间会从中作梗
若他们想要保留自己的咒力,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那,结果呢
不甘心,又要周而复始的轮回与梦
结果的终点
还是同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