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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在京都里，死个人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就在一瞬间，城东高家死了老爷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京都。
原因无他，死掉的那个高家老爷居然是谢小世子新收义妹的舅父。
不过半日光景，听风楼里的说书人便新编了话本，主角依旧是这段时间在京都内出尽了风头的苏小娘子。
先是坊间传闻，谢小世子在红袖坊前对她一见钟情，再后来是谢小世子为了金屋藏娇，将前去西山别院窥求美色的男人们打得落花流水，哪一件事不得引得京都众人瞩目。
说书台下济济一堂，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望台上瞧，生怕漏过一个细节，而台上说书的还是先前那位白胡子老头，正在口若悬河地说着，两根染白的眉毛也随着剧情进展而不断变化着，时而高耸，时而舒缓。
“话说那贪得无厌的高家老爷和叶氏得了苏家老爷的丰厚赠礼还不够，还贪图这苏家老爷带来的丰厚家产。”
“两人便商量谋划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清晨就跑到药铺里买了老鼠药，准备毒死那苏家老爷。”
言至于此，台下想要对高氏夫妇破口大骂的人不在少数。
“趁着苏家老爷染了恶疾，只能卧病在床，高氏夫妇便就偷偷在熬药时望里头加了些老鼠药，端给了那可怜的苏家老爷。”
“这苏家老爷也是心善，根本没有怀疑他的那些所谓的亲戚，一口就把汤药喝尽，没过多久，苏家老爷便撒手而去，魂归西天，只留下了他那可怜的独女在一群恶人中。”
说到这里，大家又都开始连连叹气，不约而同地同情身世悲惨的苏瑶。
说书人也叹了口气，接着说：“这苏小娘子没了父亲，却又生得貌美，可环绕四周的又都是一群饿狼，先是被悄无声息地吞掉了遗产，后来又被那对时常寻花问柳的高家父子盯上了。”
在场的人脸上都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谁能想到这高氏父子竟会这般恶心，简直是猪狗不如。
“而那叶氏极为善妒，又哪里会准苏小娘子进门？便趁着高老爷远行，瞒着自家那终日花天酒地的儿子，联系了人牙子，将苏小娘子给卖了，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苏小娘子送得越远越好。”
说书人抚了抚山羊胡，悲叹道：“人心险恶，也莫过于此啊！”
话音刚落，二楼包间内传出一道撞击破裂之声，似是有人盛怒之下砸碎了杯壶，惹得台下众人翘首望之。
包间内，楚昭看了看墙角被自己摔碎的水壶，闷闷不乐地捧着脸，见谢霄脸色如常，忍不住抱怨道：“子玄，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生气啊？高家实在欺人太甚，苏小娘子也真是太可怜了。我现在就想跑去府尹衙门，把那高贺好好收拾一顿，也算替苏小娘子报了仇……”
谢霄忽然抬手打断楚昭的话，没好气地说：“你给我注意一点，阿瑶是我的，一开始就是，替她报仇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
坐在一旁饮茶不语的楚曜忽的微微一笑。
楚昭一噎，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谢霄，半晌才憋出一句：“谢子玄，你不知礼义廉耻！你不是明明认了阿瑶当你义妹吗？怎么又……”
谢小世子眉头一横：“阿瑶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方才一直隔岸观火的楚曜这下不禁笑出了声：“子玄你还真是个护短至极，这苏小娘子尚未过门，你便想把她给藏得严严实实的。”
谢小世子哼了一声，接着听楼下的说书。
“等叶氏确认自己儿子已经离开，她这才发现自己丈夫脑袋上磕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洞来，急忙想找人帮忙，却发现丈夫已经咽了气。”
“待衙役来府，叶氏却一心想要隐瞒亲子杀父的事实，装疯卖傻想要把此事糊弄过去。”说书人嗤笑一声。
“可有句话说的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衙役居然意外从街坊邻居口中探听到了高氏夫妇暗地里毒害苏家老爷的蛛丝马迹。”
“不多时，还在赌坊内下注的高家公子便被缉拿归案，可笑的是，那高家公子被抓时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抓。”
台下哄笑声一片，瞬间缓解了先前紧张的氛围，毕竟绝大部分人听书时图个乐子。
连楼上的楚昭也感叹道：“果然是天道有轮回，恶人自有恶人磨！”
楚曜听了，却笑了一声，眸光落在了正在看窗外红枫的谢霄身上。
楚昭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家兄长为什么笑他。
楚曜笑而不语，他是太子，什么腌臜事没见过，可他却也不想把自家胞弟也同自己一样，反倒希望楚昭可以永远胸无城府，单纯地过了这辈子。
楚曜相信，这世上确实有巧合，可巧合多了，就成了刻意。
那高家三口最后落得这般下场，背后定是有人推波助澜，看似天意的背后，实则充满了谋划与算计。
高家毒杀了苏家老爷，高家老爷便被自己儿子误杀；高家夺走了苏家遗产，那高宪便了吗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家产被尽数夺走；苏瑶被卖入勾栏院，叶氏也因为曾经伙同高宪害人性命和包庇其子杀父的罪名被压入大牢，日后定是免不了一死。
这般谋划算计，在太子位上坐了这么多年的楚曜都要自叹不如。
楼上包间内的人的心思不是楼下之人能够揣测的，那些平民百姓最多只能感叹老天爷开眼，却不知真正的老天爷就坐在楼上，正面不改色地饮酒赏枫。
说书人浅浅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今日最后一场说书在此处就结束了，如若还有听得意犹未尽的听客，高家一案明日便会在府尹衙门公开审理，想必结果不会让各位失望，大家尽可在现场听个尽兴。”
“那明日……那位苏小娘子也会到场吗？”
本来台下众人只要起身离场，忽然就听见台下有人问了这么一句话，顿时都止了步，齐齐往台上瞧去。
俗话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而坊间早已传遍了，那苏小娘子生得恍若天仙，可偏偏这苏小娘子被谢小世子藏得极其严实，几乎没有人见过，而那些红袖坊楼前幸得见之人的不断吹嘘也已经挠得众人心痒痒。
可一见那些慕名跑去西山别院，欲窥见仙容的人被谢霄狠狠收拾了一遍，再好色之人也都歇了心思。
现今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亲眼得见这苏小娘子的神仙样貌，谁又不会动心？
正在准备收工的说书人闻言一怔，目光不自觉地望二楼那间包厢瞟去。
别人不知道听风楼是镇远公府的产业，可他在听风楼说书说了这么多年，却是知道的。
如若没有得了正主的示意，他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贵族绯事拿出来编排啊？
楼上的楚曜楚昭两兄弟也齐齐向谢霄看过去，说实在的，他们也很好奇，谢子玄这个护妻到这种程度的人会不会同意苏瑶与她那些恶亲戚对簿公堂。
谢霄自然是听见了外边那句话，难得沉默，半晌才轻声道：“阿瑶若是愿意，我不会不准，她若不愿，我也自然会给她将身后事办妥帖。”
楚昭见谢霄又在他面前公然秀恩爱，面上连翻白眼，表示不屑，心里却酸得不行，也暗自想着自己何时也能遇见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
楚曜笑着喝了一口茶，心里恍若明镜般透彻雪亮，感叹这谢霄无论如何惊才绝艳，却也英雄难过美人关。
楼下的说书人见楼上没有半点反应，只能模棱两可地糊弄了过去。
而此时，已经从张婆子嘴中得知一切的苏瑶，却显得有些沉默。
张婆子知道苏瑶性情向来和善，见她沉默，以为苏瑶还在顾念着昔日的旧情，便宽慰道：“女郎，我知您一向心善，平时连只蚂蚁也不舍得踩死。可那高家三口人却是个不念旧情的人家，说是猪狗不如也不为过，您也莫要太过自责，免得为了这种人伤了身子。”
苏瑶摇了摇头，轻声说：“张妈妈，我并不是个空有愚善而是非不分的人。我父亲也曾告诉过我，心善待人也是要分清楚对象的。对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施与恩赐，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张婆子听苏瑶这般说，才放了高悬的心。
“张妈妈。”
张婆子刚要去厨房端些茶水，就听见苏瑶在身后柔声道：“您刚才说，高家一案是明日在府尹衙门公开审理？”
张婆子转过身子，如实回了一声。
苏瑶看了看桌上来自谢府的请帖，眼底一片冰冷，声音也不带一丝温度：“那麻烦您替我跑个腿吧，给谢御史府的谢婵女郎回了这请帖，就说我下次定会亲自上门给她赔罪的。”
张婆子一怔，下意识问：“女郎您这是……”
苏瑶眼神飘到了窗外的火红枫林，脑中莫名响起了母亲幼时哄她午睡时，经常哼起的江南小调。
“我明日要去府尹衙门！”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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