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未老》见昀

32、抉择（二）

　　被抽的绝对不爽的勾文瀚左脸高高肿起，刚才还十分流批哄哄，现在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勾文瀚知道周围脾气爆，却没想到周围能爆到这个程度，二话不说直接和他动了手。

　　他怕连右边脸也抱不住，毕竟自己现在捏在人家手里呢，谁知道那么多侍卫都打不过一个老头儿知县啊？要不然他能主动上菜上到人家桌子上吗？

　　但对于周围来讲，这个小城镇，这座小小的衙门，衙门里的人，是他保护了几十年的心血，虽然一开始留下是为了邱明鑫也能有个立足之处，他把一辈子放在了这里，将来有一天，黄泉白骨也是要埋在这里的。

　　周围是孤儿，无根无家，世上让他留着念想的不过就是五渡城和这个镇子还有邱明鑫，那么永远留在这里，离五渡城也很近，应该是再好不过了。

　　“你还有什么本事？”周围提着勾文瀚的领子，冷冷道，“别麻烦了，全使出来好了，要不一次两次的，我看着都累。”

　　段然正看的入神，叶唤安忽然晃了晃他的袖子，段然微微侧头：“怎么了？”

　　叶唤安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出现了一包干果：“嗑瓜子吗？我这还有核桃榛子什么的。”

　　“......”段然犹豫了一下，道，“那榛子，谢谢。”

　　“谢我干什么？”叶唤安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装的鼓鼓囊囊的小锦囊递给段然。

　　“......没什么，”叶唤安长的实在是很有杀伤力，段然有些招架不住，假装回过头去，“看情况啦。”

　　段然摸到锦囊上面绣着针脚细密的绣花，用一个没有低头的姿势瞥了一眼，发现绣的是一只白狐狸。图样惟妙惟肖，线的用色恰到好处，没有个几年的针线功夫是绣不出这样的图案的，那只狐狸被绣的简直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这种绣工根本就不可能是随便能买到的，段然揉揉眼睛，思维有些发散的随便想到该不会是叶唤安自己绣的吧？狐狸什么的......

　　然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立刻打了个激灵把它从脑海中驱散掉。

　　可怕的要命。

　　衙门旁一直都在远处零星围观的百姓不知道都从哪里冒了出来，人数居然不少。

　　勾文瀚在众人的目光下连忙捂住左脸，鼓起勇气道：“周、周知县，你放我一马，这这这、这何必呢对不对？我就是一时办了件糊涂事，您放我回去，我保证再也不来平谷镇了！”

　　“放你回去，等你像你姐夫告状，然后再带更多人回来抓我？”

　　周围活了那么多年，还能看不出勾文瀚的心思。被戳中了心思的勾文瀚“呃”了一声，额头直冒冷汗：“那不可能，那怎么可能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不是？”

　　周围冷笑一声：“君子，你？”

　　围观群众一见周围回来了，还把这嚣张的勾文瀚打的左右脸都不对称，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周知县，不能放过这家伙啊，他一走肯定翻脸不认人。”

　　周围却有些沉默了。

　　今天的事情很明显无论如何都无法完美收场，下场无非他和衙役们被勾文瀚抓起来，然后他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革职下狱。而他周围一旦动了手，除非把勾文瀚和他带来的所有人在县衙里灭口，否则是绝不可能有个好下场的。

　　周围本来不会这么冲动，几十年的沉淀，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就不见踪影了，他擅长三思而后行。

　　但凡还有半分别的办法解决，他都不会出手去揍勾文瀚，自己去打破自己所坚守的律法。

　　可是......

　　周围逐渐下定了决心。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邱明鑫跑出衙门：“老周，你干嘛？”

　　周围没有回应邱明鑫，他忽然变的极为平静，轻轻将勾文瀚放了下来。勾文瀚双脚终于着地，领子一被松开立刻就连滚带爬的后退了好几步，惊魂未定的捂着脸，还以为周围又要干什么。

　　谁知周围只是淡淡道：“滚吧。”

　　勾文瀚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围指节发出“嘎嘣”一声，勾文瀚一机灵，带着被打趴下的侍卫们跑了。

　　远远看着的段然虽然看不太清周知县的表情，此时却也能猜到他想干什么了：“周知县他......想把担子全挑到自己身上啊。”

　　邱明鑫差点气死，他跑到周围身前，喊道：“你疯了是不是？！就这么把他放走了，那混蛋要是不带着更多的人和更大的罪名回来都不可能！最关键的是，那你就不可能再当知县了啊？！”

　　周围眨眨眼，道：“一个大夫这么暴躁不太好，而且你都多大岁数了......”

　　“别转移话题！”邱明鑫年轻时脾气还是相当烈的，这么多年也就是表面沉稳了些，一着急就变回原样——他抬手就给了周围一个眼炮，“爆个屁！”

　　周围眼睛当即青了一圈：“......”

　　“那都无所谓，”周围叹了口气，这个年岁已高的老人看着身后待了一辈子的县衙，道，“这座县衙和里面的人都会没事，你也还能接着留在这里，这么算起来还是挺划算的。我还把那混蛋打了一顿，算是赚了。”

　　动手的只有周围一人——勾文瀚绝对会清楚的记住这一点，所以会倒霉的，也只有周围一人。

　　周围过于淡然的语气让邱明鑫不知该气还是该哭了。

　　两个人当年刚认识的时候，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也看不管谁，邱明鑫认为周围罗里吧嗦的像个娘炮，周围认为邱明鑫暴躁的像个炸毛猫。

　　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最后却在一一个地方待了一辈子，也算是阴差阳错。

　　可是邱明鑫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在他右手残废被打的奄奄一息之时，第一个赶来救他的人是周围。

　　周围那么认同律法规章的一个人，邱明鑫一直都认为他讨厌自己，可周围在见到满身都是血的邱明鑫时，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如果不是还留着一丝清明的邱明鑫死死拦住周围，周围恐怕就要和砸废他手的那家人同归于尽了。

　　那个时候邱明鑫就决定，这辈子不管如何，哪怕再也不能离开这方寸之地一步，他也要帮周围，站在他身后一辈子。

　　所以邱明鑫绝对不可能让周围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周围神色复杂的看着老友，似乎想说些什么：“老......”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

　　段然下意识抬头望天，视野的蓝天之中有着一只飞翔速度极快的雄鹰在空中盘旋。

　　“还没完，”叶唤安道，“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

　　段然一怔，问道：“什么人？是勾文瀚那边的吗？”

　　叶唤安缓缓点头，道：“勾文瀚似乎也觉得当初那几名五渡城弟子太过向着周围，事情有些蹊跷，虽然五渡城弟子已经离开平谷，但还是花了些金钱雇了一个人。”

　　一股浓烈的杀气骤然席卷而来，虽然不是直接冲着段然和叶唤安两人来的，但身处杀气范围内的段然还是硬生生惊出了满头冷汗，叶唤安眉目一凛，跨前一步挡在段然身前，给他卸去了这股杀气。

　　顿了顿，叶唤安接着道：“我不太了解江湖中人，因此没能查出这个人的身份，但绝非善茬。”他话虽如此，语气却是淡淡的。

　　段然尚且如此，其他百姓更别提被吓成什么样子。

　　周围双瞳猛的收缩，下意识想把邱明鑫拉到身后的手甚至才伸出去一半，一个极为苍白的手，已经卡在他的脖颈之间。

　　命门被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滋味觉不好受，但周围还能保持冷静。

　　周围能打得过勾文瀚那帮手下不假，可这杀手和他们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杀手会运用内力，周围却因弃仙从政而不会运用灵力，是绝对打不过这个人的。

　　但周围察觉到眼前来人并未直接杀死他，观察了两眼后，沉声道：“敢问阁下，这是何意？”

　　杀手全身黑衣，连脸也遮的严严实实，他刻意压低声音，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但周知县，我敬你是个好官，并不是非要取你性命，只要......”

　　“只要？”

　　“只要你和这仵作立刻离开平谷县，并且此生不再踏足官场，不再出现在勾文瀚面前。”

　　“......阁下是在说笑？”周围面色一沉，肃然道，“你既然知道我周围为人如何，又如何能说出让我弃官的话？年轻人，人各有志，你或许也有难处，我不奉劝你什么，但我周围哪怕死在这里，让我再向勾文瀚低头，根本不可能。”

　　周围的话铿锵有力，竟让杀手也一时犹豫了。

　　而邱明鑫在周围身后疯狂拍打周围扣住他手腕的手爪子。

　　说不出话的邱明鑫：你丫能耐了！扣老子哑穴？！再不松手信不信老子掐死你，给你下毒药死你啊！姓周的，你丫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