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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二章 ...

  •   第3节、线索

      徐峰夫妇遇害的那个晚上,刘魁很可能是现场目击者。

      伴随强烈刺激的记忆,通常会特别深刻。

      刘魁的母亲或许曾经对他说过很多次“疯子会被活活打死”这一类的话,而且是一边打他一边这么说,因而刘魁对此形成了深刻的恐惧记忆。

      案发那天晚上,刘魁由于某种原因在晚上外出,结果碰巧在某个地方目睹了徐峰夫妇遇害。

      他把自己看到的情景跟自己内心的恐惧记忆联系在了一起,以为这就是母亲所说的“疯子会被活活打死”,受到了强烈的惊吓。

      另外,在人脸的识别和记忆方面,刘魁可能具有独特的天赋。那个可怕的晚上,他牢牢记住了徐峰夫妇的脸。所以,当他看到报纸上徐峰夫妇的照片时,恐惧记忆又被唤起,于是他本能地选择逃回家里,躲避危险。

      而当老高带着侦查人员上门询问时,大概是由于老高的态度有些严厉,又拿着徐峰夫妇的照片要求刘魁辨认,致使刘魁误以为老高是来打死自己的,故而他奋力反抗,并试图跳窗逃命。

      ——以上,是案情分析小组综合了当前所有信息之后,推测出的一种假设。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么,刘魁就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目击证人。他很有可能提供出凶手的外形,以及第一案发现场。

      丛思向赵所长提出,由她一个人与刘魁单独接触。

      赵所长起初坚决不同意。单独接触的危险性太大,丛思的人身安全无法得到保障。

      最后,丛思用两个理由说服了赵所长。

      首先,刘魁不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假如他是,那么在他认为自己将要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应当会作出攻击行为来保护自己。但他的第一反应是逃避,而不是攻击。接触过刘魁的人也都反映,刘魁以前从来没有显示过攻击他人的倾向。

      其次,刘魁以前一直跟母亲相依为命,他对女性应当存有较大的信任感和依赖感。因此,丛思单独与他沟通,应该会让他感觉比较放松,比许多人一起审问他来得安全有效。只要不受到特定的刺激,他突然攻击丛思的可能性很小。

      当然,“可能性很小”并不代表“没有可能性”。然而眼下形势所迫,想要尽快获得线索,就不得不冒一点险。

      丛思没有佩戴任何防护用具,只穿着一身便装,走进审讯室。

      刘魁低着头坐在小桌后面。这个环境显然让他感觉很不安,他的身体僵硬,手指时不时抽动一下。丛思进来时,他满怀恐惧地看了过来。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丛思伸开双臂,让刘魁看清楚自己空空的双手,“你看,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想跟你说说话,可以吗?”

      在人与人的沟通中,“态度”的重要性通常胜过语言本身。同样的话,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态度说出来,收到的效果可能天差地别。

      尤其是刘魁这样存在语言障碍的人,在“感知他人的态度”这个方面,往往比一般人更加敏锐。

      刘魁看着丛思,露出了一个略显古怪的表情。那似乎是一种打心底的困惑。丛思所说的话,他应当是懂了,但却不知道要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或许在他过往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人这么诚恳地对他说过,想要跟他说说话。

      丛思没有坐到审讯席上,而是在审讯席前面摆了一把椅子,开始与刘魁闲话家常。

      如果一上来就切入正题,会让刘魁过度紧张而开启防御机制。要从他感觉安全的话题开始,慢慢绕到他那天晚上的行踪。

      这个过程很漫长,需要极大的耐心。

      林深望着审讯室内,一时竟有些恍惚。

      许多年前,一个叫丛风的小男孩也曾像这样走近他。

      当时的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林深已经没印象了。

      但丛风努力想要传达给他的意思,他这一生都会记得。

      ——别害怕,我想跟你说说话。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林深从许多人的七嘴八舌之中分辨出了老高怒气冲冲的大嗓门:“什么意思?提审嫌疑人,都能绕过我了?”

      随着话音,老高的身影转过了走廊拐角,与站在审讯室外的赵所长打了个照面。

      “赵所。”老高稍稍收敛了脾气,“您是知道的,提审嫌疑人的时候,必须有审讯官在场,现在这是怎么说?”

      赵所长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老高针锋相对,只想再多给丛思争取一些时间,抬腕看了看表,“这样吧,再给小丛十五分钟时间。十五分钟以后如果没有进展,或者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我就叫她出来。”

      老高对赵所长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赵所,事情不是这么办的。老是让这些外行人来参与办案,这次十五分钟,下次又十五分钟,我们的工作要怎么进行?”

      “外行人?”赵所长咀嚼着这三个字,“我也是个外行人,是不是我也不该插手案子?还是说,应该让市局的专家成立专案组,咱们芜溟镇的治安官全都靠边站?”

      由于上一次的食堂事件,老高现在在同事们当中很不得人心。此时一听赵所长的话头不对,老高急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不是,赵所,我这也是为小丛的安全考虑。小丛没有跟嫌疑人接触的经验,万一出了问题,谁来担这个责任?”

      “我来担这个责任。”赵所长意味深长看了老高一眼,“老高,咱们所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工作。每个治安官都在参与这个案子,只不过用的方法不一样。你啊,有时候也该考虑考虑,别人的方法和意见,是不是有道理。”

      这时,审讯室内的情形忽然发生了变化。原本几乎像雕塑一样静止的刘魁有了动作,一手虚握成拳,反复对着面前的空气作出重重击打的动作。

      “他这是?”老高脸色一变,抬腿就要往里冲。

      “等等!”赵所长挡住门,眼睛盯着刘魁,“他不是要打人,他是在比划。小丛已经跟他沟通成功了,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审讯室内,丛思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态,神色平静坐在刘魁面前,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与心理状态不稳定的人接触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干预者要时刻保持冷静。

      心理状态不稳定的人,内心往往充满对失控的恐惧。而干预者的冷静能够给对方以心理支持,使对方产生安全感和信任。

      因此,无论丛思此时是否对刘魁的举动感到害怕,都要在表面上维持冷静平和的态度,不能显露出惊慌或激动。

      刘魁比划了足有一分钟击打空气的动作,然后气喘吁吁停了下来,定定看着丛思,像在期待丛思的反应。

      等到对方的情绪有所平缓,丛思小幅度重复了一下刘魁刚才的动作,望着刘魁轻声问:“你是想说,你这么做过吗?”

      严格来讲,丛思现在所说的话具有引导作用,有违治安官工作条例中的相关规定。

      但刘魁的情况特殊,他无法进行正常的人际交流,丛思需要以引导的方式打开他与外界沟通的渠道。

      刘魁拼命摇头,身体向后缩。这是回避的反应。他在回避这个动作。

      丛思也向后退了一小步,给刘魁留出心理上的安全距离,“那,你是看到过别人这么做吗?”

      刘魁点头。

      审讯室内外霎时一片静默,老高也收起了炸雷一样的嗓门,一声不出。

      林深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刘魁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他确实是一个现场目击者。

      接下去,只要能够问出刘魁究竟看到了什么,案情就将有飞跃性的进展。

      只差一步了。

      丛思慢慢弯腰,从主审讯席下面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一盒蜡笔,一叠白纸。

      丛思用最小的动作铺开一张白纸,又把蜡笔盒子轻轻推到刘魁面前,“那一天,你看到的东西,能画下来告诉我吗?想到什么,就画什么。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我想帮助你。”

      刘魁紧紧盯着蜡笔和纸,好几秒钟一动不动。

      丛思并不催促,坐回到之前的位置上,静静等待着。

      单向玻璃外,十几双眼睛都聚焦在刘魁身上。这一刻,他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刘魁仿佛能够感知到这股无形的压力,他呼吸的频率开始加快,捏着蜡笔的手微微发抖,在纸面上蹭出一小片蜡痕。

      突然,刘魁扔掉蜡笔,双手左右开弓,猛扇自己的脸。

      “小丛,马上出来!”赵所长立即拿起对讲机下令。

      按照事先的约定,如果刘魁作出伤人或自伤的行为,丛思就必须马上撤离审讯室。

      刘魁现在攻击的对象是他自己,但是对内的攻击性一旦转向外部,就会变成攻击他人的冲动。

      在刘魁开始扇自己的那一瞬间,丛思也差一点本能地想要跑出去。

      她很清楚,她和刘魁的距离太近了。如果刘魁真的突然攻击她,审讯室外面的人根本来不及保护她。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刘魁此时作出这种举动的原因。

      刘魁突然自扇耳光,是因为他觉得,他让丛思失望了。这种对于“没用的自己”的愤怒,转化成了他对自我的攻击性。

      简而言之,他在自我惩罚,惩罚自己想不起某个关键的信息。

      他迫切地想要帮助丛思,就像一个迫切地想要在妈妈面前表现得好一点的孩子。

      在丛思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抓住了刘魁的手。

      “小魁,你做得很好。”比刘魁年轻得多的丛思,在这一刻就好像是对方的母亲或姐姐,“你很勇敢,你做得很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今天就到这里。现在放松下来,放松下来,好吗?”

      这些话重复了多次之后,刘魁停止了试图惩罚自己的行为,情绪逐渐平静,把脸埋进丛思的掌心。

      审讯室外,众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丛思前期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和刘魁之间建立起了信任。

      老高一把抓起对讲机,“赶快,趁热打铁,趁现在赶紧问。今天必须问出结果来,听到没有?”

      丛思却仿佛压根听不见耳机里的话,继续对刘魁重复:“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放松下来,小魁,放松下来。你做得很好。”

      “她干什么呢?”老高登时又火冒三丈,“不行,我得进去。”说着就又要往审讯室里闯。

      “别心急。”赵所长拦住老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丛肯定有她的道理。我们既然让小丛去做这件事,就要相信她的判断。”

      过了几分钟,刘魁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白纸发了一会儿呆,忽地又一次抓住了蜡笔。

      这回他几乎没有犹豫,一个潦草的图案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迅速在纸面上呈现出来。刘魁端详了一下,然后连比带划把那张纸推到了丛思面前。

      第一眼看去,丛思以为那是一张人脸。但是细看之下,除了整体轮廓略有些接近人脸之外,那个图案并不具备任何五官特征。

      刘魁画的是某种东西。

      “这个,就是那天你看到的吗?”丛思语调柔和,向刘魁确认。

      刘魁用力点头,身体又一次向后缩,眼中的惧意重现。

      他害怕他所画的这个东西。

      办公室。

      一群治安官人手一张复印件,拧着眉头苦思冥想。

      “很眼熟。”法医处的小王说,“我肯定在哪儿见过这个图案,而且还是经常看见。”

      “我也看着眼熟,但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侦查科的小李拍着脑袋,“商标?哪家店的招牌?反正应该是个我在大街上看到过的东西。”

      远处,芜溟中学的老挂钟当当当地敲响,声音传了半个芜溟镇。学生们中午放学了。

      “我想起来了!”小李猛一拍巴掌,从座椅上跳起来,“校服!这是芜溟中学校服背后印的图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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