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陆·贰 谒金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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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惊鸿放下手中的埙。
幽城不比南境。处西北苦寒之地，纵春夏之际，亦遍目苍黄。回幽城之后，他每日黄昏便坐在这山坡之上吹埙，无知无觉竟成习惯。
另有一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身形背脊打得笔直，面无颜色，便是他城中近侍奇石。
一曲既罢，半晌褚惊鸿叹道：“此时若在宣琅境内，京师也好，萦州也好，延州也罢，总归有如花的景致，不似此处入目荒凉。”
“少主不喜欢幽城？”自从回来后就再没见他笑过，瞧了那寂寂背影，奇石不由自主在心中叹息。
“自然是喜欢的。养育我二十年的山水，纵然不清澈不美丽，那也比别的甚都好。只是……”只是，他抚了手中之物，只是没有那个人的地方，恩情再好再大，又怎叫他欢喜得起来。
他也不是真就那般喜欢南朝的山水，只那千山万水之间有她的身影，便叫他凭地牵挂起来。
“少主。”一人急急走近，却是他另一位近侍伯竺，“方才探子回禀，雁鸣村外有一行生人靠近，想是取我幽城之道。”
“哦？”皱一皱眉，褚惊鸿直起身来，“你可做了安排？”
“我已派了小队人马前往拦截。”
褚惊鸿皱眉愈深：“尚不知是敌是友，怎好贸然行事。你暂且撤了人马，叫雁鸣村村人稍作阻拦便可。我幽城一向不与外人往来，熟知我幽城地势能行至雁鸣村外……对方是些甚来头，可曾查探？”
“其中两名老者，三名年轻男子，三名年轻女子。”伯竺道，“据探子回报，来者八人各个仪表堂堂，想是有些来历。”
“如此，我亲自前往一探。”褚惊鸿说着已往山下行去。伯竺还想说甚，已被奇石拦住。
褚惊鸿心中所思却是日前褚翔天一番言辞。
如今幽城被他一闹，左右是失了往日平静。此后种种麻烦变数，是谁引起，便由谁解决了去。
其实褚惊鸿并未想通此次父亲怎会由着自己胡闹，他向来最重视的便是幽城一众百姓。
而他自己明知此番很可能为幽城带来祸患，却依然那样做了。
很多事他都想不明白。
就如他同样想不明白此时眼前怎会出现那个人的身影。
揉了揉眼睛，他只当这是幻觉。
他只是太思念那个人，而已。
但那个人不但转身面对了他，甚至给了他一个微笑。
真是美极了。
自从离开天京之后，梦里梦外都好，她再不曾对他笑过。
一瞬间他几乎落下泪来。
一队士兵与雁鸣村村人齐齐行礼：“见过少主。”
“禀少主。”那小队队长上前道，“这女子硬要说是少主的朋友，她……”
褚惊鸿挥了挥手，那队长便退下去。
他还是瞬也不瞬看着她。
秦冉冉也在看他，看得一阵扑哧一笑：“原来褚大哥在幽城是这般有派头的人物，往日里却是小妹失礼得紧了。”
她开口说了话，褚惊鸿这才确定眼前之人委实不是幻觉，半晌小心翼翼道：“你……”
“我们在这荒漠之中胡乱绕了两日，又被这村里的村民盘问大半日，早已又累又饿又困。”偏了头看他，秦冉冉巧笑嫣然，“褚大哥就算有甚问题，是否也先领了我们休息一阵才好？”
如梦初醒，褚惊鸿向封尘司空二人告一个喏，示意村人和士兵都退下之后便带着众人往进城的路上去，行了几步又回头道：“封前辈，司空前辈？”
一干人齐齐失笑。
阮青慈正好行在周振宇身侧，便自轻声笑道：“这褚公子与我想象之中全然不同呢。”
“你想象中褚公子该是何等模样？”周振宇倒真有些好奇。
“我原想出身西北之地，纵不是魁梧大汉，也该有凛凛威风的气魄，谁知这褚公子……”顿得一顿，阮青慈抿嘴笑道，“褚公子不但相貌华美，连风度也是极好，倒十足十像个王孙氏族公子。”
“最碍眼是那一身的白衣。”百川让也跟着凑上来，“瞧那一副出尘脱俗的模样，再瞧瞧咱们几人这灰头土脸的，看着他就碍眼。”
阮青慈听得扑哧直乐：“百川公子纵然当真有些灰头土脸，但秦姐姐一身衣裳虽旧，神态从容依然像仙女一样呢，与褚公子倒十分相配。”
百川让哼哼唧唧：“这话叫我听到虽奈何你不得，若传到姬小子耳中，看他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阮青慈笑着连连摆手：“姬大哥可不比百川公子没度量，那是宁愿自己生闷气也绝不对我这等小女子出手的。”
她性格虽有些内向，但与百川让几人相处多日，众人性情都十分率直豪气，对待她也十分贴心，便不自觉时时说起玩笑话来。
听她几人笑声秦冉冉也回过头来笑道：“青慈可别把那人看得太好了，那人不止打女子，连扔盘子摔碗此等无良之事可也对着我做过。”
“哦哦？”百川让一下来了精神，赶上前几步行到她身边，“何时何处何事？看不出那小子这么有气魄。”一边说一边窃笑。
“我们方成亲那些时日。”忆及往事，纵然当时闹出许多不愉快，但此刻再想起，秦冉冉全心只觉开怀，“那人啊，一心一意赶我离开，嫌我做的饭不好吃，嫌我砌的茶不好喝，连我站在一旁都碍他的眼，可没少折磨我。”
连周振宇也听得笑起来：“没想到姬大哥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那人平日里看来虽有些潇洒的模样，一旦面对自己的心上人，可幼稚得很。”无弦亦跟着笑言。
司空却气得直掀胡子：“那臭小子，竟敢如此对待我宝贝女儿，瞧我下次打断他的狗腿。”
封尘心有戚戚焉地拍他肩膀：“尽管打，我支持你。”
秦冉冉掩嘴直笑。
眼见他几人笑闹无忌，褚惊鸿只觉心中一阵阵凄然，从前与秦冉冉笑闹之人总是他，而今他却连与她多说一句话的勇气也没用。而她提到那个人的语气，那神态……
不曾疏忽褚惊鸿种种反应，秦冉冉笑到一半柔声叫他：“褚大哥。”
褚惊鸿偏头看她，神情专注。
“你走之后，我与清苑心中都不好受，幸得接受这几位友人，日子才过得快活些。”说至此秦冉冉声音更柔，“大家对褚大哥有些误解，等些时分将话说开也就罢了。”
“真是误会么？”褚惊鸿喃喃道，对几人来意多少有些了然。忽又停下脚步，面对秦冉冉惨笑道：“看来这些蠢事却也有几分作用，否则冉冉只怕一生也不会主动来见我。”
心中凄然，秦冉冉亦不知该说些什么：“褚大哥……”
两人面对面而立，青衣白衫，风韵动人。岁月纵然已逝去许多，但二人就这样站立的时候，风景如画，恍若当年。
半晌秦冉冉涩声道：“不管以前还是以后，我永远不会怀疑褚大哥。”
“但我永远都在做错事。”褚惊鸿容色平静，“你心中也这般想罢？”
那隐藏在平静之中的激愤，秦冉冉心中大恸：“事到如今，你还在怪我当初所为？”
“我怎么能怪你？就像你说的，永远不会……”褚惊鸿喃喃道，“我是怪自己，永远在做错事。明明这么大的人了，却行止天真如稚童。”
所以才会全然的失去她罢？眼睁睁看她如今提起那人时，眼中心底都是毫不掩饰的亲昵。
一步步往前走，两人一时心中伤痛，各自都失了言语。其他几人瞧在眼中，却也帮不了甚。
但幽城之中却还有惊喜在等着他们。
封尘司空老远就看到褚翔天站在城门之上，捻须微笑模样，想来一早得知他们前来的消息。
径自从三四丈高的城门跃下，褚翔天大步迎向二人。三人俱为老友，难得此番见面，少不得一阵开怀。
待三人好容易有些停顿，秦冉冉这才上前两步盈盈下拜：“冉冉见过世伯。”
褚翔天大笑着扶她起身。
心中有些疑惑，秦冉冉道：“恕冉冉直言，世伯从何得知我们前来的消息？”
褚翔天闻言笑意更畅：“冉冉快快随我入城，见过一人之后这疑虑顷刻便能解开了。”
一向老成持重的褚翔天竟也卖起了关子。
秦冉冉望向褚惊鸿，后者立刻回她个“一无所知”的眼神。
当下一众人便随着褚翔天入城去。
阮青慈周振宇行在最后。心中很有些迟疑，阮青慈低声道：“秦姐姐和那褚公子看来虽有些不愉快，但两人间十分默契，似乎、似乎……”
同样在思虑此事，周振宇接口道：“你是担心秦姐姐对褚公子留有余情？”
浅浅颔一颔首，阮青慈声音放得更低：“方才褚公子出言埋怨，秦姐姐竟十分不知所措，又似乎很是内疚不忍。褚公子对秦姐姐的情意咱们一见便知，那……”
忽的多瞧她两眼，周振宇低声笑道：“如此看来，你对姬大哥之事果真关切。”她言辞之中尽是担心秦冉冉对褚惊鸿留有余情，换言之便是忧心秦冉冉对不住姬清苑了。
面上一红，阮青慈急急道：“哪有的事？姬大哥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自然感激他。”
原本是玩笑之言，见她急切容色周振宇心头反倒蒙上一层阴影，淡淡道：“我也无甚其他的意思。”
心中一窒，阮青慈忽的就多出几分慌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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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软榻之上，姬清苑闭目享受身后习习凉风，手中端了莲子茶相隔片刻便浅浅啜一口。
他越是悠闲，在身后扇着风的孟三通就愈是气闷。
“小禄。”姬清苑忽然睁眼叫他。
“小禄”不情不愿应一声。
“你可看出我今日有些异常的开怀？”
点点头，“小禄”在心里补充一句，就差没喝一坛酒庆祝了。
“早上我收到一封传书，忽的就明白了皇兄前几日所言。”姬清苑笑得十分愉快，“秦相当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我可算放下了心。”
他放下了心，孟三通却越发莫名其妙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陆·贰 谒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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