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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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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纪元彬离开的这一时辰里,军中有报,太子府被围,太子家眷全数困在了府里。
这些绝密的事,连纪元彬都不知道。
眼前的施雪菲神情笃定,棋盘上她所落的子,说的每一个字都跟秦王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之前有听杨荣和曹丁、杨士奇私下议论,说施雪菲先知皇上驾崩在榆木川,后为了送信,冒死往京城赶。
这些都让喜爱忠将良才的秦王殿下动容。
因为施雪菲跟他的母亲,张氏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孱弱文静,战功无法跟皇叔们比肩,又不讨皇帝爷爷喜欢的父王,在宫内一直都在仰仗母亲的大力支持。
要不然父王的太子位不知道被废了多少次。
朱瞻基不动声色的看向施雪菲,因为数日熬夜,白色的眼球布满红色的血丝,张扬着不可一世的骄狂,暗藏多年,终在短暂的让人瞬间就看不到一瞥之下,透露出来。
他眼神含着怒意,嘴角微微发紧,下巴上的青色胡子里渗出汗,滴在棋盘上,帐内静得像阴间的鬼门关前,只有阴阳河水里的隐动的魂,在面上浮光点点,毫无关点生气。
热风吹入,粘湿的汗蒸腾的三人的发间,一口劲风吹过,烛光火焰歪向一边,眼看灯灭,帐内突然一暗,施雪菲的心狠狠向下一沉。
灯芯骤然闪出一道极微的光,再度复燃,焰光倔强的抱着灯芯,绽成一团火花。
帐内空气发闷,半晌他才挥了挥手。
“秦王殿下,外面有人守着。”
秦王抬眼向四周看了一圈,帐内的除了纪元彬,早就无人。
他平静的问:“施雪菲,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
“好,我每说一件事,请秦王殿下,就保下我棋盘上刚落下的一颗子。”
“你已是死罪了,还跟我讨价还价?”
“价值不在于秦王殿下现在定了我的罪,就会改变。但您惹杀我,不仅不知道怎么走下一步棋,而且一子错,满盘皆输。”
“输?”秦王哈哈笑。
“殿下不信,人之常情。我先说一件事,秦王殿下可自己掂量,是不是与我下这一盘棋。”施雪菲挥手指向那只一直站在根雕之上的鸟,“这鸟叫烈龙鸟,殿下我可说对了。”
烈龙鸟,别名九龙鸟,因喜欢吃九龙虫而得名。
但九龙虫极难得到,此虫只吃长于南洋岛国上的一种药材。
所以这种岛在京城是见不到的。而要喂养此鸟,须要从海上带着九龙虫,三保正使下南洋诸国,带回了这些虫子,但京城极寒,只能将虫做成鸟食,每日喂食。
九龙虫也是一味极好的中药。
练丹的道人喜欢以此入药,皇帝天天在服用,从不曾间断。
朱棣北伐时,秦王便悄然将此鸟送到了军营里。皇帝吃过的药,倒出的药渣滓里,便有九龙虫。鸟儿以此为食不会离开军营。
这样便能人不知鬼不觉的监视着皇帝。
他并不在意战况如何,只是想知道皇帝的身体如何。
直到鸟儿早归,说明皇帝身体欠安,停药了。
这些细节的事,施雪菲不方便告诉纪元彬。
她一半缘于过往的记忆,一半也是因为回京城里,已觉出秦王诸多疑点,要不是他主动向她下死手,这些事她会默于腹中,永不宣扬。
今夜,到了生死关头,再不拿出来敲打秦王,只怕小命就交待在这了。
她还是很珍惜生命,想远离陷阱。
秦王自以为此事办得极为高明,连纪元彬一干锦衣卫都瞒了过去。
他知道皇上极有可能已死后,下了埋兵在二龙馆,击杀朱瞻圻。
一切发生在宫外,又在一个风~花雪月之所,本可趁乱而为,言官御史自无法窥得真相,千算万算,唯独漏了这个从天而降的施雪菲。
她还有多个惊人之举?
“本王不跟女人对弈……”秦王脸色铁青一片,将佩剑拍在榻上,仰首对纪元彬道:“你跟本王来下棋。至于她,由她说,你输了,我杀她。她说的,若是胡诌乱政的事,她死,你也死。”
施雪菲深知纪元彬一心求稳,这次不是他,她只怕让人给活埋了,语气不满的道:“我只说三子的事,为何要让纪元彬搅进来?”
秦王冷血的看一眼纪元彬,心道,为何施雪菲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
营内戒备森严,除非有人作内应。
除了纪元彬有这个能力,他想出别人有什么理由,要把这个大闹二龙馆的女人带进这里。
纪元彬躬身上前,不卑不亢的坐到了秦王的对面,手拿黑子,对施雪菲笑笑。
他云淡风轻,如初见时,站在酒肆阁楼的窗边,拈着一朵艳丽无比的牡丹花,阳纱披落一身,一道金霞点亮过的颀长身影,绰绰遥遥的立于尘嚣之上。
有他,竟然不再想着远方。
纪元彬与秦王目光对视,原来的君臣之隔,此时的男人相视,从不逾越的他,坦然的道:“我与她同生共死。”
说完,执黑子,落在了星格之中。
施雪菲的心,霎时被他捏在了手心里,他的一举一动再也不能不关她的事了。
落子过半,施雪菲眼见秦王手已按在剑柄之上,忙道:“第一件事,孙采女不可杀。”
秦王刚欲落子,手停在半空中,翻眼道:“为何?”
“她已怀龙种!”
“胡说!”秦王将子按在星格上,怒目相视道,“怎么会有孕在身,本王竟然不知道?”
“王府之中,女眷众多,能得一龙种,便能子凭母贵,有孕的女子自然成了某些人作贱倾轧的对像。”
听完这句,秦王已无心下棋,抬眼冲外面站着的杨荣吼了一声:“带孙采女进来。”
孙采女早早就守在帐外,诺大的营中,能救她的恐怕只有那个一天前下令要让她殉葬的丈夫。
她乌发散乱,脸带伤痕,跌跌撞撞的进到帐内,哭着道:“求王爷开恩。”
施雪菲见她整个人扑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就算明知道想杀的她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秦王,她也一副,无怨无悔的贞洁烈女模样,只哭不怨。
秦王拧眉道:“叫大夫看看。”
施雪菲撇嘴翻眼看着帐篷顶,心中好一通骂,果然世上男儿皆薄情,转眼看到纪元彬正捏着黑子,紧紧盯着棋盘,想着一步当如何走时,她把上改口道,本姑娘看上的,当是世上无双的。
孙采女被搀扶走后,纪元彬已下一颗子。
施雪菲伸脖一看,心内一片四面楚歌,纪元彬的棋力果然名不虚传,不出三步必败无疑。
秦王似听到了施雪菲的无声评判,快速落了一枚白子,咳嗽了一声,示意施雪菲快点说第二件事。
“殉葬的女子之中,有一少女,叫施雪莲的,她不可杀。”施雪菲整了整衣冠,跪倒在秦王面前,躬身道,“汉王府的人马已困住了太子府,如若我能让汉王府退兵,秦王殿下,用我施雪莲的命换得新皇的命,可值得?”
“放肆!”秦王拔剑相向,剑锋所指寒光劈出,火与夜交替投在剑身,折射出诡异的明暗,黑丝凌空飞扬,徐徐飘落。
纪元彬执棋的手骤然僵硬,一直没有表情的脸,渐渐暗沉下来。
月夜下,马儿的几声长嘶,打破静默。
一身血衣的男子,被两名侍卫架着,闯进了帐内。
那人一见帐内的秦~王正剑刺施雪菲,而另一名男子,则稳稳的坐在榻上,双眼盯着棋盘,慢慢放下一颗黑子。
来人呆住,不知道是进是退。
秦王收臂倒提剑在手上。
纪元彬站起,一手捏住施雪菲的胳膊,只简单的吐出一个字:“走。”
施雪菲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脚步,往帐外走去。
血衣男子歪倒在地上,虚弱的道:“太子府外,已被重兵围困。”
“什么?五千营的顾指挥使何在?”
“绑了……”
“谁做的?”
“附马王宝丁领着都督府围了太子府……他说当今皇上被挟持……”
朱瞻基听到“玉宝丁”三个字,神情微愕,心中隐约觉得那里不对,一时又没有参透其中缘故。
只是侧目对施雪菲道:“施雪菲,太子府被围,你说中了,但围攻太子府的人马却不是汉王府的朱瞻圻。”
施雪菲坐着不动,向那名来报者问了一句:“怀庆公主是不是也在?”
“是。”
施雪菲举起自己受伤的右手,轻翘起手指小心吹了吹:“怀庆公主的生母成穆贵妃,洪武元年封贵妃,位列众妃之首,殿下,您的这位大长公主姑姑和姑父,啧啧……”
“啪”的一声,剑身退出剑鞘数寸,白色的寒光迫到她的眼。
朱瞻基走路带风,一下子,帐内的烛光猛烈的摇曳了几下,人影浮动,纪元彬已抢先一步,插进了他与她之间。
“秦~王殿下,卑职愿去太府解围。”
“……”
不等朱瞻基出声,纪元彬回头严肃的道:“施雪菲,还不叩头谢恩,秦~王这是在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
施雪菲双眼眨了数下,脖后梗被男人的手捏拿着推到了朱瞻基的身前,被强按头的勾下了脑袋,不等她开口,纪元彬抢先道:“秦~王殿下,太子安危,干系国家社稷,卑职万死也要保护太子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