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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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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是什么人,都不要再问我,和你无关。”
沈玉倾的语声平静而淡漠,对面前这个人只有陌生,忽然转身,衣摆随风翻飞,一身近乎融于雪的白色,在金色的阳光下,染上了灿烂耀眼的色彩,继续向无垠的白雪中走去。
“你根本不是凡人……”少年很快要走远,玄阳匆忙上前,几分茫然无措浮现。
沈玉倾依然在向前走,在厚厚的雪地里不急不缓,已经对什么都不再留恋,玄阳提起衣摆,忘了自己的一身修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站住!别再走了……别再走了!你给我站住!”
阳光抚摸着沈玉倾俊美而冷漠的侧颜,一阵寒风拂过,周身淡淡的金色光晕随之闪烁,化为飘洒的碎金,宛如波光粼粼。
玄阳眯了眯眼,是阳光照着白雪,太过闪耀,让他睁不开眼睛,沈玉倾的身影依旧在光晕中模糊了几分,好似不在人间……
他是人是妖,或是仙神,对玄阳都不重要了,现在只想留下他,就算他不属于人间,也要把他留在人间!
“沈玉倾,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了!”玄阳手捏剑诀,双手结印,左手压右腕,两指向上一提,沈玉倾身侧的雪地开始簌簌抖动,几道寒光在眼前乍起。
沈玉倾挡了挡眼睛,面前,无数锋芒在对着自己,长剑由冰雪凝成,浮在空中嗡嗡作响似杀气凛冽,因为主人的情绪激烈,剑也在微微抖动,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的脚步顿住,晶莹汗珠从苍白的肌肤缓缓滑落,在浓密的睫毛上结成了霜,他颤了颤眼睫,抬脚迈出一步,立刻深陷入雪中:“你要杀就杀,我不会还手,与其被你囚禁在身边,不如杀了我,天上地下,没有人能左右我沈玉倾!谁都不行!”
玄阳听着他的话,却似乎听不明白,双眼茫然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翻涌的爱意和愤怒,都被瞬间冻结,被冷风吹得干涩的眼睛,感到一丝丝湿润之意:“你就算死,也不肯留在我身边?”
没有回答,沈玉倾的脊背依然挺直,玄阳露出一丝无奈苦笑:“那为何还要骗我?你要走便走,为何要对我说那些话?当真是心狠无情……如此报复我,你可开心了么?”一柄柄寒光闪烁的利剑,也随之化为了飘雪,把沈玉倾笼罩在其中。
“原本我也以为会很畅快,呵呵……”沈玉倾转过身来,飘散的雪,刺目的阳光,让别人看不清他额头上的汗水,他的嘴唇已在发抖,“你在我身边,带给我的只有痛苦而已!我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你放过我……转过去,转过去……走!”
说到最后,他的语声急促,嗓音低落下去,有几分嘶哑,似乎在强自忍耐什么,冷漠的脸上眉头紧锁,嘴角在微微抖动,看着玄阳的眼中满是恳切:“你走……走!”
玄阳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这儿了,缓缓点了点头,转身,向来的路走。
“不许回头……一直向前走,到你的清净世界里去……不要再回头,不要……回头……”沈玉倾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变成呢喃,血顺着嘴角流下,一点点洒在雪上,很快,血涌如泉,染红他苍白的嘴唇。
天地如此广阔,玄阳第一次觉得无处可去,他从来居无定所,云游四方,无论走还是留,都不会有任何留恋,此刻却想找个地方停下来。
他不觉间还是回到了青云观,那间屋子的门紧闭着,在门外站了许久,那里或许还留着他的味道,他说的那些话,还清晰的回响在自己耳边,这份短暂的回忆尽是甜蜜,可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怅然。
上前推开门,屋中竟然有人,玄阳怔在门口,他心思飘忽,在外站了很久都没有发觉。
房门一打开,屋子里坐着的人慌忙站起来,拱手正要行礼,却发现玄阳衣衫有些凌乱,没有束冠,白发洒在身后,发丝随着风飘荡,一时愣住了,保持躬身行礼的动作,呆呆看着玄阳。
“你是何人?”玄阳无心客套,冷淡看他一眼,少年只有十几岁,一身道服,也是修行中人。
进屋关上门,再试着推了一下,确认关紧,然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落雪,撩起衣摆坐下,顺手给自己和少年摆上两个茶杯。
少年看他一连串动作,除了那一头白发和冷冽的气质,这位传说中的剑仙,似乎和普通人也没有太大的不同,来之前紧张的不行,现在反倒不那么怕了。
“在下天剑宗弟子云息,受掌教真人之命来拜谒仙尊,这里有掌教真人的亲笔信,还请过目。”少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双手奉上,偷瞧玄阳的脸色,冷冰冰看不出什么表情。
“寻找仙尊许久,幸是昨夜路过太华山,偶然打听到您在青云观落脚,得观主应允,在此等候。”
玄阳只是个散修,无门无派,没有什么背景,因无师从,散修往往修为不高,自然很少有修仙的门派能看得上。
但玄阳是个例外,他修成剑仙,剑术大成,铸剑之术亦是旁人难及,整个修界几乎无人不知,请他的门派也很多,然而玄阳从未应允过,云息此来,也只是送信,并不奢望他能答应。
玄阳很快看完信,抬起眼,目光越过信纸上方:“天剑宗请我去做执剑长老?”
“正是,天剑宗以前也曾是名门大派,却在一次大战后没落,掌教真人也只如今的天剑宗,或许不能入仙尊的眼,但是……”
玄阳不等他说接下来的词,直接道:“我答应了。”
“还请仙尊……什么?”听见玄阳说话,云息以为他回绝,开口就要再求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仙尊……答应了?”
“嗯,即刻启程,你可先回去复命,我徒步而去,不必再派人来迎接。”玄阳说完,就不再理会他,拿起桌上自己的衣冠,这必定是沈玉倾放在这里的。
忽然心中一动,他如果一心要走,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
很快玄阳又黯然摇了摇头,他和每个人在一起都很温柔不是么,在走之前,也会整理对方的衣服。
看到仍旧呆立在一旁的少年,玄阳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诧异,一副你怎么还在这儿的表情,云息反应过来,脸上讪笑道:“既然仙尊答应,天剑宗怎能怠慢,弟子愿意徒步陪长老返回断月山,先告退了。”擦擦额头上的汗,退出了房门。
玄阳穿戴好衣冠,和云息即刻向观主道别,方天复问起沈玉倾,他什么也没说,沈玉倾会去哪儿,已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了。
月余,二人才到断月山下。
一路来他们徒步而行,夜晚宿在客栈,有时候在野外,云息发觉这个即将上任的执剑长老,似乎还是个挺挑剔的人。
到哪儿都先问最好的客栈,从来不问价钱,住的都是最贵的地方。他明明不吃饭,但给云息点菜的时候,张口就对小二说:“招牌菜全都来一样,再打些好酒。”
云息听闻玄阳真人修行时艰苦非常,连日研习剑法,晚上也不休息,夜宿于风雪之中,甚至几年都可能碰不见另一个人,修行之路尤其孤独,难道都是假的?若是真的,他怎么养成如今这些奢侈的习惯?
上了断月山之后,人迹罕至,很快就只有他们了,再往上连猎户都不会有,终年积雪,苦寒至极,入了深林冰雪之中,云息才在玄阳身上看到,那些传闻中常人不能及的坚韧意志。
每一日,玄阳都和往常一样,清晨,同一个时辰睁开眼睛,夜晚,同一个时辰休息,他只是打坐,留给云息睡觉的时间。
他不必进食,但偶尔会喝酒,留给云息每日三餐的时间,也是从没有半刻偏差。
正在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没有风,地上的雪深过膝盖,阳光洒下,也没有半点温暖。
密林在这个时节,也只剩下了一望无际光秃秃的树干,云息坐在树下啃着干粮,看到玄阳真人面对着阳光,放松地靠在一棵树上,又拿出了那个随身的小竹筒。
那个精致的小竹筒里永远装着酒,云息就没见他喝完过,他喝酒的时候只会喝一点点,两三口而已。
让云息好奇的是,他每次喝酒的表情,都不再像平时那样冷漠,脸上有一种读不懂的迷茫怅然,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是在琢磨什么连他都不懂的事。
已经成仙的人,也有有所迷茫,有堪不破的事么?可能只有真正成了仙的人才懂,云息自认为修行努力,却也不觉得自己有成仙的大运。
“干粮可够?”玄阳突然看过来,惊醒了云息,“下午有时间,你可去猎一些,非常之时,亦不算破戒。”
“够!已经够了!”云息忙点头,一路上玄阳点的好菜,不容易坏的他都收拾着,“长老不必为我担心,我不饿,也不冷,嘿嘿……”
云息对这位新执剑长老可是崇敬已极,对方只和他说话,他就忍不住的憨笑,想留个好印象,可惜他这个人天生嘴笨,也就只能笑了。
到暮色将沉时,两人走在落着厚雪的崎岖山路上,隐约听到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在身后缓缓地走来。
脚步声很有规律,即使天将黑了,夜晚更是危险寒冷,可能有妖兽出没,也可能抵不住酷寒冻死,这个人也丝毫不着急,每一声脚步落下,间隔的时间似乎都相同。
走在雪地的嘎吱声,衣料的摩擦声,都越来越近,玄阳特意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去,一个通身雪白的人,身姿笔挺,一步步走来。
玄阳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个人是如此熟悉,只是他脸上的漠然,与记忆中腼腆温柔的笑容,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