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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赛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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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鸡叫头遍阿巧就起了。孙七伯昨天赶海受了点凉,犯了风湿症,她匆匆吃过饭,代替爷爷赶海。
洞宾在家,继续盘膝运功,正在物我两忘,忽有“嘶嘶”声钻入耳朵,稍提念力,就见两条斑斓皮,吐着长红信子的游蛇蜿蜒爬进来。心中冷笑:扮得再花哨也没用,鳗鱼精三个字就贴在身上。
“天遁”滑落掌心,忽一转念,又改了主意,起身到厨房端起昨天剩下的酸辛汤,先喝了一口,又倒了点在自己衣袖上。
那两条游蛇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本来依稀嗅到一丝仙气,但转了半天却只有人间烟火味道,不由失望,耽搁一会儿,便爬走了。
中午时分,阿巧和振勇一同回来。
“吕先生,你都猜不到,今天我们可开了眼了,见到灶台那么大的一只龟。”阿巧颇为兴奋,她在外面呆久了,脸颊冻得红扑扑的。振勇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口水快要流出来的样子。
“可惜啊,刚瞧见,那家伙就潜到水下去了。”阿巧系上布褴进厨房。
振勇回过神儿,见洞宾正似笑非笑的看自己,登时觉得浑身上下透明也似,暗骂这个人真是碍事,饭也不吃了,找个借口匆匆溜走。
吃完饭,阿巧收拾了厨房,便端了针线笸箩做刺绣活儿。她盘腿坐在炕上,一手持着绣花棚,另一手抽针。针抽得极快,走几针就在头发上撇一下。
洞宾随手翻了翻她绣好的,见是各色软缎的团垫套子,双面绣着戏水鸳鸯,鱼莲等,针脚细密,垫子四个角用还本色丝线打了如意结。
“好看吗?”阿巧问。
“马马虎虎。”
阿巧预备听赞扬的,闻言扁嘴:“你见过不马马虎虎的什么样?”
洞宾心想:织女的九彩天香缎,你能比吗?敷衍道:在这里,你绣的就算不错。
阿巧嘟囔:“这里……是啊,我没见过世面,没见过京城大官家里用的绣品,可在我们上虞,我的绣品算抢手的。”
吕洞宾没说话,阿巧很快后悔了,暗忖什么时候喜欢自吹了,他一个大男人,不懂绣花也是应该的。便找话道:“过两天赛社,咱们去赶集,还能听振勇哥哥唱戏。”
洞宾冷笑:“那个振勇,在你这儿献完殷勤,回家可什么也不干,懒得要死。”
阿巧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洞宾道:“王振勇,王富贵第三子,上面两个哥哥,底下一个妹妹,他家是这儿首富,两个儿子成亲了,只剩了三儿未娶。”阿巧眼睛睁大:“吕,吕先生,您这都知道。”
洞宾道:“我还知道王振勇看上你了,你准备几时嫁过去啊?
阿巧登时飞红了脸,洞宾哑声大笑,她急忙抱了线笸箩,逃似的钻出屋子。
乡下立春日赛社很热闹。这天,阿巧五更天就起,备下早饭,就对着镜子梳妆:桂花水蓖发,胭脂片子点唇,还擦了一点儿香粉儿。
这在她是难得的活动,收拾齐整了,掸掸崭新的水绿色细布褂子,先去看爷爷,孙七伯还打不起精神,只叫阿巧带点集上卖的松糕。来找洞宾,见他在后院,低着头,脚下似乎有两团花花绿绿的东西。
“咦,长虫吗?”跑过去看究竟,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眼花了。”洞宾抬头,见小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犹如新鲜带露珠的花儿,心中暗哂:凡夫俗子,芝麻大点儿的事就高兴的什么似的。但那两条被他处死,用法力隐藏起来的游蛇是第二次来了,定然是嗅到了他身上不断增长的仙力,看来,这里不能呆了。
一路上,阿巧絮叨,说起集市如何热闹,卖的东西如何丰富,又说社戏好看,振勇会和外来的戏班子搭戏,帅的不得了。吕洞宾有点不耐烦,又兼集市上人多你挨我我挨你,打嗝流汗,腌臜屁臭,熏得他快要昏倒,忍受的理由是这些气味能掩盖他身上的仙气,拖延被找到的时间,不然,游蛇不归,后面的很快就会跟来。
走着串着,一转头,见几个油布衫子的人簇拥着一名俊秀少年走来。洞宾扯阿巧来到一个卖羊肉的摊子前,锅里正煮着汆羊肉,一阵阵疝气。
“吕先生,你爱吃羊肉?”阿巧不解。洞宾摇头:“不爱吃,随便看看。”
运起遁形功,背后好似生了眼睛,见那几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知道弓背的是虾精,驼背的是龟精,圆头短颈的是鲶鱼精,俊秀少年不用说了,就是龙太子。
身后锣鼓声起,社戏开场,阿巧赶忙扯着洞宾挤进人群,台上一生一末刚刚亮相,末角化了个红脸,正开口唱道:千里驱驰入江东……
声音浑厚清越,竟是十分耐听。阿巧指着边上的净角:“那是振勇,他扮关平,红脸的是关公。”
这时候该到关平唱了,振勇耍了个亮相,涂了粉儿的脸,倒也显得俊。
阿巧低声嘟囔:“嘿,振勇这样子又精神又仗义,要是能一直扮下去该多好。”
洞宾冷笑:“痴丫头。”
耳听传来喧闹声,微侧头,感知西边来了一队官兵,正横冲直撞吓得人们不住退后,一名领队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副轴卷。略凝目便看见图上是名眉清目秀的年轻后生。
官兵闹闹哄哄的朝这里走,外圈儿胆儿小的就跑了,阿巧仰着脑袋,看戏入神,一点也没发觉。台上两人站的高,早看见了,都有点魂不守舍,关平转场时候差点撞上关公。
大声喧哗起来的时候,阿巧发觉了,左右看看,一把捏着洞宾袖子。
“天那,不是来抓你的吧?”洞宾翻眼睛道:“托你的福,还真不是。”
那队官兵来到台前,哗啦一声包围了戏台子,戏停了。
“围上,围上!一个都不许走。”官兵头目唰啦展开卷轴,登时窜上去好几人,把台上两人团团围住,有人嚷:“快把脸洗了,给军爷过目!”
振勇赔笑:“各位官爷,有话好说,我们都是安分良民……”
话音未落,旁边的“关公”突然一晃身,撞翻两名兵卒,凌空飞跃到台下。他看到洞宾,猛地一愣,竟然呆住,这会儿功夫,官兵就围了上来。
阿巧见这么多拿刀拿枪的呼啦一下子冲过来了,吓得大声尖叫,拼命扯着洞宾的袖子,那“关公”左支右拙,功夫不弱,近身的几人摔得四仰八叉。
洞宾冷眼看了,知是全真教的,往不远处瞥一眼,那几个驼背的,弓身的,圆头短颈的,俊秀的都在往这边儿张望。
“关公”杀开一条路,身一纵,踏着众人肩膀忽起忽落朝人群外逃去。
官兵粗蛮的推开众人追赶,眼看两个兵要推搡到阿巧身上,忽然被一股大力搪开,叽里咕噜翻滚到一旁。
“谁啊?敢打老子!”
两人爬起来嘴里混骂,忽见洞宾手一指。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知怎的,便齐刷刷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接着昏头昏脑地嚷起来:“有同党,同党啊!快抓住他们!”
直着脖子,就朝那几个弓身的,驼背的,圆头的,俊秀的那头挤了过去。左近的官兵也都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弓背的笑道:“错了,认错了,我们偶然经过这里,是来看热闹的。”
先前摔倒的那两人嚷:“同党!他就是同党!”朝那俊秀的一指。圆头短颈的搪开他们,梗着脖子:“大胆,知道我们什么身份,敢在这儿撒野!”
洞宾暗笑,扯扯袖子,带着阿巧往江边方向走。
“吕先生,你可真厉害。”阿巧赞叹:“我都没看清你怎么出手,那两个人就摔出去了。”她小跑跟着不见抬脚却走得飞快的吕洞宾,心里服了,对这“武林高手”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能不能……”回头朝戏台上看看。振勇一身潇洒的戏装被几个官兵抹肩头掳后背按在当地,头也抬不得。
洞宾冷笑:“我没工夫管闲事。”
阿巧道:“振勇也没有什么不对啊,他们要抓的是那个逃跑的关公,我看他也挺难受的。”
忽然平地起了一阵风,天色刹时昏暗下来,只见沙尘石块乱舞,洞宾看得分明,几条黑影从集市的方向蹿上半空。他微微一笑,广袖舒展,土石围着他和阿巧飞旋,将两人身影包裹其中。
那几条黑影从他们头顶飞过,隐约有一二言语透入耳中。
“定是吕洞宾那厮捣鬼,这帮人怎么看都像中邪了。”“在集上我好似看到一个背影像他,可人太多,气味儿也杂,还没来得及细找,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看来那厮就在这附近不远。速速回去报信。”那几个黑影嘀嘀咕咕,一边匆匆投入到前面不远的钱塘江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