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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遇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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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放晴了,地上铺满了厚厚白雪,上虞孙家村的孙阿巧将门推开一隙,晨光中的冷气让她缩了缩脖子。紧紧蓝底碎花袄的脖领,走到了院子里。昨晚的情形还心有余悸,没见过下雪还打雷,轰隆隆的雷音好像从屋顶滚过,震得她大半夜里钻进爷爷屋里。
从墙角捡了几根劈柴,正要转身,忽见柴堆后露出一角白衣。
一人背靠柴堆,须发皆白,微微蜷缩着身体。阿巧纳闷这老头怎么进来的,但现下天儿冷得厉害,到底怜悯之心占了上风,便用脚轻轻碰了碰,没动静,她心一紧,哆哆嗦嗦把手探到人口鼻下。
娘咧!竟没有呼吸!
阿巧跳了起来,手里抱的木柴扔出去,有一根恰巧砸在老者腿上。
老者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
“吓死我了,”阿巧拍着胸口:“我还以为您没气儿了。”
“这儿……是哪儿?”老者抬眼。
“孙家村孙七伯家。”阿巧发现老者生了一双和年龄不匹配的修长眸子,分外清透,她弯下身,扶起他:“进屋去暖和暖和吧。”
来到屋里,阿巧把老人安置在自己屋内,转身来到厨房。早晨刚熬了一锅姜糖水,原是预备给爷爷和振勇赶海回来喝,现在,先盛了一碗出来。
“老伯,喝碗糖水驱驱寒气。”
老者略耸鼻,似犹豫了一下,才端过来慢慢喝下。
“您歇会儿,我给您热点吃的去。”阿巧见这人衣衫虽皱质地却不错,有些鹤发童颜的意思,不像个乞丐,她收起空碗,寻思没准儿是偶然落难,不会赖着不走。
她走了,老者便闭上双目,开始默运念力。
他正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因失手杀了龙子,遭四海龙王与天龙围攻,蓝采和被擒,八仙战败走散,行到这里,支持不住了,出现了几大衰相,须发皆白,衣衫褴褛。
此刻他用遁行功感知自己的位置,但见十几里外,一条大江呼啸翻腾,浪卷狂花,正是对接东海的钱塘江,他现在钱塘江南岸的上虞。
阿巧添了两根柴在灶里,抽几下风箱,等火旺了,便把昨晚剩的米饭放到笼屉上。不一会儿,白乎乎的蒸汽冒出来扑在她脸上,给脸颊晕了一层微微的潮红。
饭好了,她又做了一碗酸辛汤,一尾醋鱼。
饭菜用浅盘托出来放到桌上,在布褴上擦手,忽然唬了一跳:“您,你……”
那“老者”雪白的胡子头发已变成了灰黑色,身上的白衣也平整了许多。
吕洞宾摸摸胡须,顾自一笑:“不用吃惊,你的姜糖水还不错。”
阿巧觉得难以置信,迷迷糊糊问:“人有了力气是会变得精神,不过……”您这动静也太大了。吕洞宾哈哈一笑,避而不答,指了指饭菜:“你做的?”阿巧点头。
“味道还不赖。”
耸起鼻子吸了吸,修行的时饮仙露,食丹丸,仙品味道都差不多,或者根本没有味道。不知是不是衰弱所致,这小姑娘用人间烟火整治出来的饭菜,还真叫他食指大动。
“该怎么称呼您?”阿巧看他吃相,一面猜测身份。
“叫吕先生吧。”洞宾先尝了一口鱼,入口爽滑,酸中带甜,他赞了一声,“嗯,居然颇美味。”
阿巧对那个“颇”字耿耿于怀,推过酸辛汤:“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
做汤她是行家里手,村子里尝过的,没有不夸。吕洞宾喝了一小口,咂咂舌,又喝一大口,辣得“嘶嘶”吸气。
“好汤,好汤!”一仰脖,全喝了。
这次阿巧亲眼所见,“吕先生”须发寸寸变黑,变短……不一会儿成了三十左右清俊儒雅的书生样子。
“吕先生,你?!”“我现在的功力又恢复了些,呵呵,你这碗……什么汤?”
“酸辛汤。”“对,酸辛汤,很对我胃口,其实我根本不是……”他原想说:不是人。一转念变成了:“不是普通人。”
“你是武林高手?”阿巧来了精神:“越女,红线,荆轲我都听说过,您这……莫非是易容术?”吕洞宾正寻思找个什么理由,闻言顺势点头:“对。”
阿巧道:“那个,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弄啊?”
“涂上药粉,就可以任意变换须发颜色。”
“我能见识见识么。”
“不巧,昨晚和人打斗的时候丢了。”
“打斗?”阿巧惊叫:“我说呢你怎么进来的,半夜雷声那么响,好像就在我家房顶上,原来是你们!”
吕洞宾瞧了瞧她,阿巧今年快满十七,生得莹白一张瓜子脸,脸颊透出健康的绯红。她穿了件白底兰碎花棉袄,围一条石青棉布褴,浑身干净爽利。
只是交握在布褴前的手有些红肿粗糙,不过很好推断,是常年洗涮的结果。
以他现在的仙力,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这里紧挨东海,应该说就在敖广眼皮子底下,其实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在这个渔家小屋呆几天恢复功力,是个不错的主意。
“昨晚不得以打搅,还乞原谅。如能再搅扰几日,最好不过。”
阿巧没点头,脑袋里还在设计昨晚的“打斗”。吕洞宾将一锭银子推在桌上。阿巧惊了惊急忙摇头,“我家地方不大,住可以,钱不用,或许……你可以睡地窖。”
“地窖太潮了。”吕洞宾又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阿巧揪起布褴:“真不用给钱,我家……”
“你可以睡在你爷爷屋里。”
阿巧噎了一下,心想,这人怎么知道我和爷爷住?
外面柴扉叩响,阿巧飞跑着迎出去,不一会儿一老一少身着栲衣笼库,背着大背篓进来了。阿巧帮着卸下背篓,抖了抖,笑道:“爷爷,真不少啊。”
她爷爷孙七伯指指旁边的年轻人:“多亏振勇,帮着我这把老骨头。”
年轻人浓眉大眼,对她讨好的笑笑:“哪里,哪里,帮助老人是我们晚辈应该做的。”
孙七伯笑:“振勇啊,吃过饭再走。”
阿巧进厨去盛姜糖水,孙七伯和振勇穿过狭窄的堂屋拐进阿巧的屋子,白衣出尘的吕洞宾施然坐在塌上。
“阿巧,家里有客?”“那是吕先生。”阿巧在厨房里答。
振勇朝吕洞宾身下的床铺瞥了眼。孙七伯家窄□□仄,阿巧的卧房兼有待客功能。
不一会儿,阿巧端着两碗姜糖水进来,放下碗,指指洞宾。
“爷爷,振勇哥,这位是吕先生,”又朝他们指指:“这是我爷爷,振勇。”嘻嘻一笑:“你们聊着,我做饭去。”便又扭身钻入厨房。
“吕先生是读书人吧?”孙七伯平素最崇敬读书人,见洞宾面目温雅,气度不凡,十分客气。吕洞宾拱手:偶然路过,为雪所阻,暂歇脚,宅上很好。
振勇道:“这位先生不像本地人,请问来此地是做生意还是教书?”
洞宾斜了他一眼:“路过而已,什么也不打算做。”
振勇方一撇嘴,孙七伯忙道:“没关系,没关系,读书人就该专心读书,将来取得功名,不用做那些差事。”
振勇不爱听,但因是孙七伯说的,倒也不便反驳。
洞宾瞧了瞧两人,暗中掐个“入心念”诀,感知振勇正腹议:当真讨厌,明明穷酸一个,还打肿脸充胖子,什么也不做,不饿死你才怪,不过……难道巧巧看上了他?可恶!
洞宾心里冷笑,转向孙老汉。孙七伯正想:大冷天的这人穿得可真单薄,要是打发他走,冻死在半道也未可知。
一会儿阿巧做熟了饭,招呼三人来用,洞宾起身弹弹衣袖,说了句吃过了就去外面溜达,见这小院子前院有鸭笼,狗舍,后院有猪圈,地窖,靠墙堆了人高的柴火堆。看门的黄狗不认识他,刚吠一声,给他一瞪,夹了尾巴缩到狗舍里去了。
这天晚上,洞宾就住在阿巧睡的西屋,默运起大小周天,感觉体内六股真息慢慢升腾。此时十五刚过,还是月神力满之时,他运功逼出与龙神大战时射入体内的龙鳞箭。
数点金光激射,抄在掌内化为水滴形金鳞,数数,共十三枚,顺手卷做一团,施了个小咒隐去讯息,塞在床铺褥子下面。再运起“遁行功”,意念穿梭,万水千山,直入龙宫深处………
东海龙王熬广歪在通体碧绿的寒玉塌上,斜睨着殿角安置的巨大水晶球。水晶球通体透亮,在墨玉池中缓缓转动,里面凸显出山川、树木,池塘,河流,以及在外行走的各色人等。
看了半天,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老龙一拂袖,水晶球倏地黯淡下来。
“敖琰……”他拖长声音叫。
五太子敖琰从盘坐上滑下来:“儿臣在。”
“上去看看,那吕洞宾仙力所剩无几,去不了太远,左近千里以内都看看,不捉住他难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