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机织》水之赛冰

41、第二十七章（下）

　　水翰正激动着，一时不察被何结绫踹翻在地，脸色难看得立刻爬起就想发难，怎料一抬头刚才出声警告他的年轻男子已经挡在何结绫的身前。再看看左右，那名异族打扮的女子和刚扶着何结绫出来的婢女也已经守在何结绫身边。
　　他看向轩辕无双，指着莫翔怒道：“轩辕门主，这是什么意思！”
　　轩辕无双低首先将念珠挂回腕上，整了整袖口，才抬头笑道：“我想，结绫需要的是你能真正给出的证据，而不仅仅只是猜测。嗯，我说过的，结绫要是发起火来那是连我都无奈的。水家三叔，如果你不能给出一个能证明结绫是凶手的理由，那即使水家家主在场，我也必须给结绫一个交代。”
　　他仍微笑，但谁都能觉察到他笑中的寒意，他的眼中满是阴冷，看得水翰直直打了一个寒颤。
　　他觉得自己正在被一条毒蛇注视，自己就是他蛇信范围内的一只……蟾蜍？
　　他慌张得回头，想得到自家家主的支持，他不信轩辕门主真敢在水家当家面前对他不利！
　　水子清却正好在低头饮茶，倒是水永清一脸紧张得道：“是啊三叔，你要是有证据你快说出来，轩辕门主必会信你的！我们这么兴师动众前来不就是为了给水月妹妹做主吗，你……三叔，你可不要害我们啊！”
　　他们都是听信了三叔的建议，说什么水月的事情正好是个借口，他们能去兴师问罪，再问水家谋求更多的利益。他心动了，于是和一直暗中有矛盾的三叔联合了一起去说服家主。他们是为了水家好，可是他们都忘了，如果轩辕门主不能相信他们，他们这么做只会带来灾难。而轩辕门主凭什么来信他们？
　　“三叔，永清说得对。原来我是不准备让你一起进无双门来见轩辕门主的，因为我知道你的情绪不稳定，但几天前你特意来见我，告诉我说有人告诉了你事情的真相，你一定要自己和某人对质，我信了你，这才让你现在在场，”水子清终于放下了他似乎非常喜爱的茶盏，看着水翰淡淡道：“但若是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想，三叔，恕子清无法帮你，毕竟水家得罪不起无双门。”
　　水子清这话是堵死水翰的后路了，他慌得冷汗直冒，两脚都开始打颤，眼不自觉得就往在场的某人身上瞄去。
　　“水三叔，你可是想好怎么答轩辕了么？”轩辕无双笑得森冷，笑得水翰双腿发软，他再也撑不住得直往某人那边靠了过去。
　　“柳夫人！柳夫人，你快帮我作证！”他一把拉住柳纤云的衣袖，将她从某位小姐身后扯住。“柳夫人，你都是知道的是不是，快告诉门主啊！”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都看向面色惨白的柳纤云，她正努力想甩开水翰的手。“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太失礼了，快放开我！”
　　“哦？”轩辕无双单手支颚，头微侧，笑得迷人。
　　“爷，我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我……这人太失礼了，他没准因为水月的猝死承受不住，疯了吧……”柳纤云抖着声叫道，一边仍在努力拉开水翰死死抓住她不放的手，她尖细的指尖在水翰的手上臂上划出一道道红印，但两人似乎都没注意。
　　水翰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扯住柳纤云的手加重了力道，嘶吼道：“柳夫人，四天前是你一定要见我，是你告诉我水月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是你说水月是被人谋杀而不是意外！是你告诉我都是这个什么夫人干的！你快给我作证！快啊！”
　　轩辕无双有杀意，如果他不能证明是这个什么何结绫杀了水月，他一点都不怀疑他会被当场杀死。
　　“不！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柳纤云已经在尖叫了。
　　“哈哈，结绫，你说，这真的很热闹不是？”轩辕无双掩面大笑，突然一个闪身人已站在水翰背后，一把抓住他的后颈猛地一捏，水翰便整个人软瘫在了地上。
　　“好了，纤云，你有什么是想要和我说的吗？”他双手拢回袖中，站在柳纤云身前，笑得温和。
　　“不，爷，你相信我……”柳纤云双眼含泪，移步上前跪在无双脚下，仰头泪道：“爷，纤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纤云，我问一个问题。从你进门至今，没有人说过你的姓氏，为何他就会知道，你姓柳？”他低头，对上柳纤云慌乱的眼，静静道：“你的性子向来多疑，平时遇事总是语带保留，何时如今天这么爽快过？这个对你而言根本算是陌生的水翰问什么你答什么，如果不是早有默契，便是你有心假借他之手除掉结绫——嗯，不过我更觉得这两者兼具，你觉得呢？”
　　柳纤云缓缓滑倒在地，却也渐渐平静了。“爷……果然纤云我没有猜错，您也何时这么好说话过……您设了套子是不是？”
　　“纤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何会不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么？”他后退一步，正好步出她的手可触及的范围。“你在门里闹腾了多少事情，我都能容忍，但你不该勾结了外人……”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要让你承认这种事情真的比较麻烦。不过现在，你还有什么是要告诉我的吗？”
　　她惨然得笑了，泪眼越过无双看向被莫翔挡在身后的何结绫。“爷，纤云求您实言相告……如果没有姑娘，纤云可会得到您的心？这么多年，纤云可曾进入过您的心里？”
　　他直起身子，笑得冷然。“我曾经很喜欢你们，但我现在只爱一个人。”
　　她闻言，笑得泪流满面。“爷，您只是喜欢美丽的我们吧……纤云认了，认了，您想要怎么处罚纤云，纤云都认了……”
　　他叹了口气，不转头对空儿吩咐道：“带柳纤云下去，不要让任何人接触她，直接按照门规处理。”
　　“是。”
　　当空儿拖着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的柳纤云离开当场后，轩辕无双踱步至仍瘫在原地的水翰身边，用脚尖踢了踢。“水三叔，水三叔，呵呵……说真的，我还蛮佩服你，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弄来这样的信心，居然会跑来我这儿要什么补偿？不要说水月不是结绫杀的，就算真是结绫干的，那又如何？我的女人，只要她能高兴，就算是她要看凌迟我都会为她做，何况是这么个会伤害到她的女人。”
　　他顿了顿，笑道：“水三叔也不用觉得难过，我说过的，请我家结绫出来见你，代价可是很高，你就用你的命来抵吧，你也可以很快和你宝贝女儿团圆——水家家主，这决定不会让你为难吧？”
　　水子清自位上站起，作揖道：“水翰因一己之私诱骗子清，几乎造成水家与无双门的误会，实在罪不可恕，子清愿将水翰全权交给门主，随门主处置。”
　　无双正要开口，突然见人后的结绫眼神有些飘忽，忙匆匆散了众人后抱住她。“怎么了？太累了？”
　　“柳纤云会死？”
　　他皱眉，她又想要救人？为何每次都要救这种要对她不利的人？“是，根据无双门门规，通外人者，死罪。”
　　“哦，”她点点头。“她其实是个悲哀的人。”
　　“……我以为你会求我放过她。”
　　“她的罪名应该比水月更重，水月你都没饶过，何况是她。”她想了想，将头靠上他的肩。“如果我是她……如果有一天你眼中有了别人，无双，我宁愿自己远走天涯你我永不相见。我不要自己变得这么丑陋，因为爱你便要如此不顾一切……”
　　她顿了下，又加了个前提。“我是说，如果我爱你的话。”
　　轩辕无双假作没听见加上的这句，亲了亲她的额角。“若是不想我看见别人，那就占据我所有吧.让我的眼中只有你，让我再也看不见其他，这样不就好了？”
　　“可……我总会心寒啊，无双。如果有一天你新人在侧，为图他人一笑，是否也会找了各色名目来作弄于我呢？”她垂眼，轻声道。
　　轩辕无双瞪着怀中的心头肉半响，对门外扬声道：“青儿，立刻去告诉空儿，将柳纤云刑罚后远逐金陵，从此以后不得她再踏入金陵范围半步！”
　　“是！”
　　“结绫，如此你总能心定了吧？”
　　“嗯，谢无双慈悲。”
　　他重重叹气，忍不住猛地吻住她，狠狠发泄心中的不满。“结绫，我并非故意作弄于她。私通外人这是重罪，无双门上下几百人，若是不严惩，谁能保了这么多人的安全？杀一是为儆百，我护的是整个无双门，你明白么？”
　　她无言。她明白他的意思，可她无法不去可怜柳纤云。她总是下意识得回避柳纤云的，因为柳纤云的眼中除了对她刻骨的恨意，便是从未掩饰过的对无双的恋慕。她知道，柳纤云在无双门里已经存在很多年了，长久到……她似乎已经成了门里的一种“习惯”，长久到似乎会让很多人都以为就该这样下去了。
　　或许，爱情已经不是柳纤云在这门里的全部，但能让她在这门里坚持这么多年的却绝对是有爱情的存在。
　　和这些即使无双已经言明离去也不会追究什么但仍留在门里的女子一般，让她们坚持着的，只是对无双的爱恋吧。
　　总让何结绫想起她的母亲，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可怜女人。
　　方才柳纤云被空儿带走时，眼神一片死寂，再看不见往日的风情。她是对无双心死，还是对自己死心？
　　这样的柳纤云，活着，或许也就只是这么活着了，何结绫想，柳纤云她生她死，又有多大差别呢？让她就这么活下去吧……这没准就是世界上最最残忍的惩罚了。
　　无双他可能，不会明白的。
　　天之骄子如他，或许永远都不明白这种感觉的吧？明明能看见，能碰触，却永永远远不会属于自己，甚至明知自己会伤心欲绝，却仍不愿闭眼，仍执着得只想继续看着他……
　　若是她，若是他，或许他们都会选择闭眼，转身，从此再不相见，这样吧？
　　她有些不确定得想到。
　　门被轻扣。“爷，水家家主说有事想见您，您要见么？”
　　“青儿么？不见了，你就告诉他，我们这是各取所需，今后水家能否兴复还是要靠他自己。”无双轻拍着何结绫的背，漫不经心得对门外道。
　　“是，爷。”门外脚步声远去。
　　她沉默半响，轻轻推开他。“一个圈套，嗯？两个渔夫，嗯？我该欣慰自己没有被两条鱼撕咬扯碎么？”
　　他本想拉她回来，但瞧见她有些冷的眼眸时，他的手停留在她肩头。“不管如何，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没有人能伤害你，结绫，你可以什么都不相信，你只要记得这一点就行了。”
　　她垂目，目光停留在他置在她肩头的手上，优雅如常，腕上的暗色檀香木念珠衬得肤色如白玉般温润。
　　那手背上，有因紧握而绷起的青筋。

　　由于柳纤云的离去，那些留下的女子变得更惶惶不安，几天内又是离去了好几个。曾经热热闹闹的黄泉碧落冷清得让人觉得陌生。
　　“阿四，为什么你不走？”某个午后，莫翔靠在树上擦着他的长剑，问到正赖在他身边像是在晒太阳的女孩。
　　“嗯？莫大哥是让我去哪儿呢？”唐四懒洋洋得伸了个懒腰，慵懒得好似一只花猫。
　　“阿四，你本来不是很像离开？怎么现在有了机会你却不走了？”莫翔将长剑归鞘后低头看向他脚边的女孩。
　　“莫大哥啊，其实我想了想，无双门也不错啊，每天能好吃好睡，还有姐姐和你们陪阿四，比呆在家里其实要快活许多。”她笑眯了眼，浅褐色的双眸在阳光下盈着让莫翔有些不敢直视的水光。
　　“你若是真如此想，那我就放心了。”话虽如此，但谁都看得出莫翔眼中的不信任。
　　唐四抬头看着头顶那片绿荫，轻轻扬起唇角。“……其实，我想我只是不喜欢被约束吧。如果是因为当了人质被留着，我必定是不愿意的。可现在我自由了，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莫大哥，我在这儿还有些想做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完以后，才会可以安心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她咯咯笑。“真的，轩辕门主真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只要他能对姑娘好，其他的都不重要。”莫翔看着远处的飞鸟，眼神飘渺。
　　他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唐四望着他的眼神，带着些许幽怨和不满，却又有些无奈。
　　“莫大哥真是死心眼呢，不过这样也好，你认定了的就不会变，我也有些心安呢……”最后那几句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饶是在她身边的莫翔也没听清。

　　差不多同时，无双抱着结绫正准备午睡。
　　从何结绫怀孕的事情算是被正式公开后，某人似乎变得更爱黏人了，何大姑娘连平日能独处的时间现在也几乎被他填满，如果不是这人独占欲过强，便只能说，他在防范什么。
　　何结绫有隐隐猜测到过些，这男人现在将她护得太好了，与其说是恋爱，更像是在……监管。
　　她没有多问，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询问过多，现在这种疑似“恋爱”的日子都已经过得战战兢兢，她随时等着这男人默然转身，又哪来过多的好奇再去猜测这轩辕家、无双门的内幕呢。
　　她在他怀中翻身朝里，有些好笑得想到，他们这是才认识多久？即将一年而已，他们的身子却已经彼此熟悉到分离便会思念……嗯，她没有忘记那次无双迎嫣然回来后隔天早上小别胜新婚的热情，她想说，别看她是现代人，但骨子里没准比这些古代人还古板，那样的热情会让她很难忘记啊。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后来细细回忆才发现，那天他就已经知道她怀孕了的事情，那样亲密时居然还不忘保胎……难怪昨儿晚上男人提出求欢时她找不到能拒绝的借口，男人说，他已经确实询问过最好的大夫，关于女子怀孕时行房的注意事项。
　　她合眼，唇边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她想，不管将来他们会怎样，不管是否有一天她的等待会真的到来，她想她会永远都记住这一段的时光，曾经有个男人似乎很爱她。
　　“结绫，你睡不着么？”身后有人轻柔开口，语色像上等丝绸般顺滑。
　　“好像有点点热而已。”
　　男人的手臂缓缓移至她的胸口下方，人也紧紧贴上她的背。“我看你是还不累吧？结绫，昨儿晚上我瞧你就睡得很好，看来你还是需要一些运动的……”
　　“无双，其实我睡着了，我现在是梦话。”
　　哪个和她说古人循礼，白日不同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