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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交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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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张昭仪怒发冲冠回了她的柔仪殿,觉得这次失于防范,被皇后算计了自己的人。一想皇上竟然将自己挡在殿外,这是自打进宫起就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一时羞愤难平。
不巧新上来的丫头彩儿殷殷勤勤捧上茶来,张昭仪刚摸到茶碗,便抬手掀在地上,骂道,“没眼色的东西,你想烫死我啊?”
彩儿原是掌苑,负责后苑种植蔬果侍弄花草之事,因她做事勤谨本分,故而被调来张昭仪跟前伺候,没想到头一日便碰上主子晦气,一声儿不敢争辩,只管低了头呜呜地哭。
旁边尚宫锦娴见了,忙将她拉下去,安慰道,“娘子今日气不顺,跟前伺候的人原是要受些委屈,你只在下面待几日,先别做这些眼见的活儿。”然后悄声嘱咐众人,“都打起精神来,今儿个谁撞娘子气头上,别想有好果子吃。”说罢想了想到偏殿去寻张昭仪的养女周姑娘和徐姑娘。
两位姑娘早听见说杨司饰被撵了,正在偏殿物伤同类,生怕哪天这倒霉事轮到自己头上。忽见锦娴来请她二人过去伺候,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进来正殿。
徐姑娘机敏嘴快,素日甚得昭仪喜爱,一进殿便上前来替张昭仪捏肩捶腿,说道,“娘子也犯不上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依奴家看,这事儿必是坤宁殿那位从中作梗,撺掇着官家定要撵了张司饰才罢,好安插她自己的人进去。”
张昭仪心里正不顺,想起来皇后那副得意嘴脸,便没好气道,“明面儿上的事,这还用你说。”
徐姑娘并不气馁,接着说道,“官家素日最宠娘子,如若娘子舍不得司饰,待官家来了好好跟他求求情,官家必然会依您的。”徐姑娘如此说,自有她自己的打算,她想万一改日自己犯了错,也好有人能求求情,所以定要撺掇着张昭仪不能善罢甘休。
周姑娘手脚麻利,特意选了莲花琉璃水晶盘,精心摆好冰过的嫣红西瓜,翠绿香瓜和白玉似的荔枝,轻轻放在张昭仪面前的紫檀木小几上,垂手在旁边立着。
张昭仪见这果盘玲珑精致,不由将气减了三分,夹了块西瓜细细嚼着,半晌说道,“官家说不定为这事已经恼了我,人是我调|教的,不怪罪在我头上就已是万幸。你们哪里知道,我今日去福宁殿,连官家面都不得见到。”说罢也无心再吃,将素银箸一摔。
徐姑娘又接着说道,“官家素日最宠娘子,吃穿用度都越过皇后,且不管娘子往日犯什么错,官家都没往心里去过。依奴家看,福宁殿之事,指不定也是皇后在捣鬼。您就只管等着,官家一会儿保管就来,到时候娘子只管撒娇要人就行。”
张昭仪听了,不置可否,见周姑娘杵在旁边一声不吭,便说道,“你素日是个没嘴的葫芦,今日这事怎么看,你也说说。”
周姑娘欠了欠身子,说道,“奴家岁数小,见识短,说的不一定对,娘子权当作解闷吧。奴家觉得今日之事与以往不同,娘子想想,素日您偶有过失,不过是后宫家事,官家笑一笑便也过去了。今日杨司饰干涉朝政,官家才不顾娘子金面将她遣了。”
见张昭仪似有认同之意,周姑娘接着说道,“所以奴家以为,若官家今晚来了,那最好,说明官家不曾因司饰之事迁怒娘子,娘子只管顺着官家即可,万不可为司饰求情。若官家今晚不来,娘子明日也要等在紫宸殿,待官家下朝之后伺候左右,主动解了隔阂。”
张昭仪听了,倚在贵妃榻上细细思索,也无心吃瓜果,莲花琉璃盘外壁已经挂满水珠儿,半晌才说道,“你说的也有理。咱们官家素日虽好性,在朝政上却是铁面无私。”
忽然想到回来的路上见到十一,一时又心烦,道,“皇后一向诡计多端,成天家拽着那几个孩子在官家面前抓乖卖俏,呸!自己生不出来,难道想巴结个皇上出来?”
因老七进宫后,由张昭仪照看着,故而她又皱眉道,“老七也是个没气性的,成日家跟在个小丫头屁股后面团团转,也不说学学十一和十三,多多替官家扛些差事历练历练。”
徐姑娘闻言,想起年少时屡屡欺负十三的往事来,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官家多年无子,收养的三个皇子将来指不定哪一个便会继承大统,若是那个十三登基,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么?想毕,忙凑上前一笑,道,“娘子说的是呢,不过七殿下尚小,还得娘子多多提点他才好,将来一定能继承大统。”
言多必失,张昭仪一听这话便不开心了,使劲瞪她一眼道,“你今日话怎得这般多?这样杀头的话也宣之于口?官家春秋正盛,难不成还生不出来皇子?”说罢使劲一戳她胸口,道,“在心里憋着就行,没个稳重劲儿。”
这徐姑娘仗着素日得脸,今日本想卖个乖,不成想被张昭仪抢白一顿,脸上颇有赧色,讪讪地在一旁站着,不再开口,心里却想,这都多少年了,要生早就生了,还犯得着三个两个的往宫里挑世家子弟么?
张昭仪不再开口,盯着窗户出神,上等的楠木,精心雕琢出龙凤花纹,怕是皇后宫里也没这样尊贵。以皇上对自己的宠爱,若能生个皇子出来,任皇后娘家再显赫,这后位也必定非自己莫属,而这皇子必然是太子无疑。
想到这上头,她不由又叹口气,进宫这十来年,一向是专房之宠,却先后只添了两位公主,也都不幸早夭。其它娘子也是,要么是久久不见动静,要么生下来也养不大,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皇后更不用说,皇上一年也不见得去她宫里几趟,任她再神通广大,一个人也是无能为力,所以她才百般拉拢那几个养子吧,不管将来哪个做了皇帝,都不能亏待了她。
张昭仪收回目光,暗暗思索,虽说眼下交好的几个大臣也明里暗里替老七使劲,她微微皱了皱眉,可这老七的性子,竟远远比不上十一,更别说那个十三了。
张昭仪正想着,忽听水晶帘微微一响,抬头见锦娴在地上拘着礼,便略抬下颌示意她平身。锦娴轻轻走上前来,遮着嘴在张昭仪耳边说道“官家往咱们这边走过来了”。
张昭仪点点头,打定主意,果然片刻皇上便踏进殿门,她忙上来行礼。皇上伸手将她搀起来,向她脸上觑着眼瞧了片刻,也没瞧出点不悦的痕迹来,不由暗暗诧异。
张昭仪一笑,抚着自己脸颊说,“妾脸上有脏东西吗,官家这般盯着人家看?”说罢亲自从周姑娘手里接过茶来奉予皇上,自己在对面陪坐着。
皇上喝了口茶,笑道,“朕闻听你上午去过福宁殿,怎么这会子倒是不提那桩事了?”
张昭仪放下茶盏,掩嘴一笑,说道,“妾听说官家不自在了,想去看看官家而已,谁知道被那起子嘴碎的传走了样。”
皇上向她伸出手去,张昭仪忙将手放进来。皇上收拢手握着她,关切问道,“那杨司饰是你的人,这会子被撵出去,朕担心你不开心。”
张昭仪起身偎到皇上怀里,搂着他脖子说道,“那杨司饰是妾调|教出来的,心中定然是有万般不舍。但官家亲自发话遣了的人,必是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妾岂能偏袒。”两位姑娘并宫人们见状,早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皇上本以为她会象以前一样发发小性子,眼下她竟如此体贴,倒出乎意料,心下反而有些歉疚,说道,“爱妃越发识大体了。”
因皇上想着要补偿她一下,便凑到她耳边说道,“前阵子广州侦破一起南洋商人走私案,起上来一批珍珠碧玉,等运到东京朕带你去选些可心的。”
张昭仪听了,自是开心不已,娇滴滴说道,“妾谢过官家。”说着亲自叉了瓜果送到皇上嘴边,心想,这个周姑娘素日不言语,说的话倒有些可取之处。
一时皇上与她细细说些体己话,引的她娇笑不已,软语呢喃,渐渐微不可闻,窗上红烛摇晃,一室春光。
皇后正在灯下看着宫女誊账本,心下还存着个念想,听说皇上在柔仪殿歇下了,立时眼中黯然,轻轻叹一口气。看来皇上并未因杨司饰之事迁怒于张昭仪,反而紧着去安抚她,也不知道她哪一点让皇上这样着迷,虽容貌是一等一的,但性子刁蛮任性,合宫也只有滔滔能跟她一较高下。
皇后摇摇头,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皇上松口,发下诰命来将范姑娘安排到御前才好,免得夜长梦多,再迟些张昭仪在他耳边吹吹枕头风,说不定皇上会改了主意,想罢也不管已是夜深,将范姑娘叫来仔细叮嘱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