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好了,你走吧,以后好自为之。”超市外,苏碧婷对那一直低着头的大男孩说。他盯着自己脚,站在那没动,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确信她方才所言。“你走吧,以后好自为之。”苏碧婷又说了遍。
他这才抬起头,飞快瞟眼苏碧婷,眼里半是羞愧半是感激。在他转身欲走之际,苏碧婷忽又叫住他,“等等。”她从包里数出十张百元大钞,想想,又放回五张,把另五张卷卷塞到他手上,“拿去,找份工作,好好做人。记住,人可以贫穷,但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尊严。”
他勾着脑袋,右手紧紧攥着那卷钱,重重点下头后,用带有江西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大姐,给我一个联系电话,这钱,我一定会还你!”
苏碧婷说:“往后你自食其力就算还我了。走吧。”
他默了会,随后弯腰给苏碧婷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目前他离去后,苏碧婷掏出手机给孟建波发信息,说自己有事要晚点回去,因为她还得再进去给他爸妈买东西,买完还得排好一阵的队。发过信息,她转过身,却见木沐横在她面前。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给他钱吗?”木沐问她。
苏碧婷淡然一笑,“不为什么。就好像我不认识你,你只需一个求助的眼神我就能主动帮你倒车一样。但换个点,即便你开口请我帮忙,我也不一定会帮你。有时候做什么事对我来说不需要理由,只关乎当时的心境。”
木沐静静看她几秒后说:“这事因我而起,多少钱,我来出。”
“这跟你没关系,再见。”
苏碧婷返回超市,给何玉清挑了一袋低糖女人奶粉,在她伸手去拿架上的核桃粉准备买给孟教授时,忽想起之前给孟建波发的信息。她满心以为孟建波收到信息必会在第一时间给她回复,谁知拿出手机一看,孟建波压根就没回一个字。
难道是我手机欠费他没收到?
苏碧婷皱眉拨打自己办公室电话……通了?
周六,孟建萍一进大门就蹬飞了高跟鞋。
“波波。”何玉清用托盘端着碗西红柿蛋汤从厨房出来,听到玄关那有动静,她以为是孟建波和苏碧婷,“要过来吃饭怎么也不事先打个电话,建萍相亲去了,中午就我和你爸在家吃,所以我就只打碗汤煮了几个馒头。”
“你干脆拿个大喇叭跑阳台上满世界宣扬我去相亲了。”孟建萍冲过来朝她吼了一嗓子,何玉清还没反应过来她已返身冲进自己卧室,“怦”的合上了房门。
何玉清搁下汤碗,趿着精致的软底拖鞋走到她卧室前,抬手欲敲门。想想,又转身往书房走去。
孟教授捧着半导体在书房听昆剧牡丹亭游园惊梦,他和何玉清都是戏曲迷,两人都爱听昆剧跟沪剧,还各置备有一套戏服,兴致高的时候常穿戴着配戏,自娱自乐。这会他一边听一边摇头晃脑在那跟着咿咿呀呀地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何玉清叩叩门,他扭过头,关了半导体,拖长音调拿腔作调地唱道:“忽闻敲门声,我道是何人,惊起一回头,原来是夫人。哇呀呀,不知夫人驾到所为何事?”
“吃饭了,每次在家休息吃个饭都要请。”何玉清说话声音听去永远软软的糯糯的,哪怕生气时也是如此。
“谁又惹夫人不高兴了?”孟教授跟在她身后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刚我好像听到建萍在嚷嚷,怎么,这次又没相成?”
“姻缘没动再相也是白瞎。”
“我去叫她出来吃饭。”
“别管她,一天到晚喜怒无常,时不时就爱抽风。”
何玉清给孟教授盛了碗汤,他坐下喝了口,说:“波波这臭小子,咱们回来后他一次也没来过。打个电话叫他和碧婷晚上来吃饭。”
“想儿子啦?不过今天不行,下午我要去趟中医院。明天吧。明天早上你跟我一块去超市,要买菜买油还要买几斤面条。”
“再买点好排骨,那小子爱吃糖醋排骨。”
“是你自己想吃了吧?”何玉清嗔了他一眼。
“排骨我想吃,孙子我也想抱。我看波波他俩还真是不懂事,结婚这么久我们不催,他们也就装聋作哑,不像话。”
“你操那心干什么,该要孩子时他们自然会要,晚育的孩子更聪明。”
“还要晚到什么时候?他俩都不小了。楼下孙老头,咱们以前的老邻居,他家二愣子比波波还晚三年结的婚,孩子都已会满地跑。昨天在电梯里撞上那老小子,他领着他家孙子在我跟前炫燿,问我什么时候抱孙,就跟我抱不着似的。春节前还拐弯抹角问过我是不是波波和碧婷谁有问题不能生,真是岂有此理。”
“有那么些人就是好管别人家闲事,现在晚婚晚育的人多了去了。还有什么丁,丁克的,专门不要孩子就过二人世界生活的呢。”
“怎么,波波和碧婷是丁克一族?”孟建萍换了套家居服出来,扬眉问道。
何玉清瞟她一眼,“你耳朵蛮长的嘛。”
孟教授掰块馒头在汤碗里浸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敢丁克绝我老孟家后,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爸!”孟建萍挨着他坐下,抓过一馒头咬了口说:“计划生育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会有传宗接代的观念,那些生女儿的不要太多,那人家岂不早绝了后?你还教授呢,两眼一闭,腿一蹬,这辈子就交代了,哪里还管得自己有几代传人。”
孟教授说:“你不用盼着我早日蹬腿,我蹬腿后所有遗产都归波波没你什么事。”
“行啊,这可是你说的,你蹬腿后没我什么事。”
何玉清不满地白他们一眼,“动不动就打嘴皮官司,老子没个老子样,女儿也没个女儿样。”
“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就闹不明白当年你怎么就看上了我爸。”孟建萍不止一次感叹,感叹何玉清这朵正宗的鲜花插在了孟教授这堆正宗的牛粪上。
“你姥姥是……”不等孟教授说完孟建萍就接过话,“我姥姥是资本家小姐,我姆妈成分不好才让你捡了个如花美眷。听了八百遍了。”
“嘿嘿,没有我哪来的你?再说我和你姆妈那叫郎才女貌。”
“是是是。”孟建萍举筷手舞足蹈地唱道:“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她把何玉清和孟教授都给唱乐了,何玉清抿唇剜眼她说:“疯疯癫癫,三十大几的姑娘家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我看你是嫁不出去了。”
“你用不着咒我,你要咒我我还真跟这个家里赖一辈子。”
孟教授说:“你要赖一辈子我们没意见,就怕你自己着急。上午你不是去相亲了,怎么,你又没瞧上对方?”
“别提了,提起这事我就来火,那死女人把她侄子夸成一朵花。我呸,都秃顶了。她当我收烂白菜的呢!”孟建萍在一家健身俱乐部当教练,她一女客户给她做了一介绍,结果搞得她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何玉清摇摇头说:“你呀,不要总是挑人家外貌,人品好有稳定的收入就成。你马上就三十二了,这样挑下去要挑到什么时候?我要跟你似的只重对方外表,这世上就没你和波波了。”
“这话怎么说的?”孟教授顷刻拉长脸。
“我不过跟她打个比方而已。”何玉清温婉地笑笑。
孟建萍说:“你不用跟我打什么比方,你是你,我是我。三十二岁又怎么了?三十二就该死不成?别说三十二,就是四十二没有让我看得过眼的我也坚决不要!”
“有个外国女孩……”孟教授咽下嘴里的馒头,然后接着说:“年轻时追求她的人从她家前门排到后门,可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总能挑出一点毛病来,一直挑到门口罗雀好几年都无人问津。结果五十岁那年来了个瘸腿的,她欢欢喜喜挽着他胳膊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给嫁了。”
“你俩一唱一和在这咒我呢?一个咒我嫁不出去,一个咒我五十嫁瘸子,我是不是你们捡来的啊?从小到大,家务事归我做,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波波的没我的份。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么偏心眼的父母,家里有个老姑娘不着急,儿子结婚了还着急抱孙,有你们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