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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追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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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知远的年是在习家过的。据他本人的说法,休假时间很短,很快就要回部队报道,回S省太麻烦。
大年初一的早晨,天还没亮,外面零星地响着鞭炮。习零把腿上的负重扣好,直起腰来。有人从他身边跑过去,跑出几米远然后又停下。
刑知远看着只穿了单衣的习零,笑了笑:“这么早啊。”
黎明的黑暗里男人的脸上看不清表情,而他的语气,让习零莫名地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早晨。而此刻他已不是那个同男人为鸡毛蒜皮置气的张狂少年。
习零“嗯”了一声。
两个人没再说话,一前一后地开始他们早上的“操课”。
天气算不上好,北方冬天的冷风钻透衣衫,直扎进骨子里,虽然这样的寒冷对于在跑道上上了发条一样的两个人来说算不了什么。跑道上细碎的石子在脚底下沙沙作响,两个人踏出的几乎是同样的频率和节奏。后面的习零渐渐地跑上来。
刑知远用余光瞟了下身侧的人。曾经的少年现下个子已经直追自己,脚下是标准的军人步伐,肩背挺拔。他蓦地轻笑起来。
习零听得旁边人笑声,挑了下眉梢。“笑什么?”------大冷的天儿,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嘴里呼出的水雾在暗淡光线里迷迷蒙蒙,刑知远依旧笑着,没说话。他脚下忽然加快了速度。猝不及防的习零很快被甩在后面。他眯起眼睛,然后晨跑演变成一场追逐。
十五圈跑下来。
习零站在跑道边上喘息,他看着在几秒钟之后跑向终点的刑知远,男人的步子依旧不紧不慢,他冲刺的速度很快。但习零知道,这只是那家伙“晨跑”的速度,却不是猎豹训练场上的速度,更加不是战场上的。而他已经用尽全力。
习零为自己的“幼稚”皱了皱鼻子。------突然之间生出的不合时宜的好胜心。
他长长呼出口气。不管怎么说,他比刑知远快。这回。
刑知远在习零身边停下。他的呼吸并不紊乱,但却也比平时快了不少。男人笑着将手扶在习零肩背,力度并不大。年轻的军人肌肉仍处在紧绷的状态,触感坚实。------他该是有资格同自己站在一起的人吧。刑知远这样想。他知道眼前的人所执着的追逐,也知道他终将站在和自己一样的高度。
他的确是这样相信着他的,即使现在看来这样的相信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习零此刻已经是军人。他们是战友。
三岁的差距和身份的鸿壑,似乎一夕之间就不再重要。
习零抬眼看着搭了他肩膀的刑知远,忽地笑起来,声音里有种愉悦的味道:“我赢了啊,远哥。”
不知哪家的鞭炮想起来,噼里啪啦过后,淡淡的火药味随着灰白的烟雾飘散过来。习零脸上挂着轻松笑意,他深黑的眼睛平视着刑知远。
两个一样年轻的军人。
他后来很少再叫他“远哥”。
不得不承认对于两个刚从部队“放风”出来的家伙来说,寒假确实有点无聊。没有操课没有纪律没有训练计划,以至于“无聊”到被“家长”扫地出门“活动”,美名其曰“切磋感情”。
习零对着家门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某个整天都在看春晚小品重播的家伙被母亲认为是百无聊赖,他何至于被连带着“招待不周”的罪名轰出来?!还“切磋感情”?!跟刑知远切磋一下“武艺”还差不多!
------当然,习少校清楚现在自己打不过他。
风很大,两个人站在有些冷清的街道上“相顾无言”。习零有点无奈地瞄着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气,问道:“去哪儿?”
刑知远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随便你。”
正在年关上,球馆里没什么人,篮球撞在地面的声音回荡着。
习零接了个电话。“喂,嗯,我在外面呢嗯,球馆,和刑知远。”他顿了顿,又道:“成,你来吧。”
扭回头刑知远正站在篮筐下面拍着球看他。习零向他道:“过会有个同学要过来。”男人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习零想着电话里李磊听得“刑知远”仨字儿的反应,嘴角抽了抽。------那位不着调的爷可千万别在正主儿跟前说出什么“啊你就是习零表哥啊久仰久仰你每次来习零他都激动得‘跳脚’我实在是慕名已久啊!”------虽然他知道这很有可能。
没一会儿李磊就到了。
“习零。”裹着羽绒服的男生冲着习零打个招呼,然后就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刑知远,露出个很灿烂的笑容。不用说他也知道这位是谁------大名鼎鼎的“表哥”同志啊!多少次他眼瞅着自己向来淡定强悍的朋友因为这位神秘的“表哥”各种暴躁失常啊!
大概是李磊同学的目光过于热情,一时间气氛莫名诡异。习零迅速地反应过来,他在李磊开口之前截住了话题,他冲刑知远扬扬下巴,“叫远哥------”声音挺严肃,但唇角却有分明的嘲讽。
刑知远倒笑了,挺随意地道:“刑知远。”他冲李磊颔首。
“你这是带着谁来啦?”习零冲李磊笑道。他看着站在李磊身侧的男生。那人比李磊低了半头,还明显是少年的模样。
“我表弟,陈立果。”李磊搭了男孩的肩膀把他拉过来。“来来来,这是你哥我最好的哥们儿,习零。”他又扯了陈立果转向刑知远,“这是”李磊有些为难,他知道其实习零最痛恨“远哥”这个称呼,可自己也没熟悉到直呼刑知远名字的那个份上。
陈立果脸上还带着内敛男生的那种安静甚至羞涩,却比纠结中的李磊痛快的多。他朝习零道了一声“习哥”,又转向刑知远,客气地点头:“远哥。”
习零挑了挑眉,他看着李磊露出一个嘲笑意味明显的表情------看看人家!你一个当兵的,还没有人比你小的学生痛快!
李磊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脸上却是几乎有些幼稚的洋洋得意:“我们家立果是牛人嘛,我怎么比得了。”------他倒是大方。李磊勾着陈立果脖子,向他道:“是吧,小天才?”
几个人都笑了。
习零看着这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孩。他有一张挺清秀的脸,但习零能从这孩子眉眼间瞧出坚定的味道。------想必也是个很优秀的人。
他笑着邀请:“上吗?”那边刑知远和李磊已经到了场上。
陈立果依旧是挺安静地笑笑:“先不了,习哥你们玩,我先瞧着。”
习零也不跟他多话,径自上场,直接断了李磊的球。李磊一声哀嚎,听上去无比凄惨可怜:“打仗亲兄弟啊立果你居然不来帮我!”
想到目前有些诡异的人员配置,习零被李磊的惨呼逗得一乐,一扭身球已经传到刑知远手里。
陈立果在场边找了个地方坐着。他看着场上拼抢的三个人。他们都是军人,行动举止不说,单是身体素质,便能清晰地看着自己的差距。他抿了抿嘴唇。
李磊的那句话其实并未说错他。陈立果很聪明,聪明到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个叫刑知远的男人的强大。
而他向来以最强的的那个人作为自己追逐的目标。
有人拍了他一下。
陈立果扭过头,看着习零在自己身边坐下。那人身上汗水淋漓,甚至坐在旁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出的热气,以及男性荷尔蒙的味道。陈立果知道“习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他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么悬殊。那似乎是一道看不见的鸿沟,男人和少年。
他也很年轻,可他是军人。所以他有资格同更加强大的人站在一起,肩并着肩。
习零张开手指在陈立果眼前头晃了晃,问道:“出什么神哪?”
陈立果脸上恍然,随即恢复平静。他耸耸肩膀,道:“我也不知道。”
习零问他:“高几了?”
陈立果答:“高二。”
习零看上去有点惊讶地笑笑:“看着不像呢。”
陈立果也笑,他的笑容腼腆,但声音平淡:“跳过两级。”
“哦------”习零一脸的恍然大悟。“小天才?”
陈立果无语。然后因为对方的下一句话愣了一下。习零似是漫不经心:“想当兵吗?”
少年眨了眨眼,“像你们一样?”他没说“你”。
习零微笑着“嗯”了一声。他眯起眼睛,看着仍在和李磊拼抢的男人身手矫健地跳投命中,补上一句:“像他一样。”
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心智坚定,并且骄傲,虽然不符合年龄的安静有意无意地掩盖了这一点。习少校重生一次依旧带着他上辈子超强的警觉和敏感性。他知道从始至终这孩子的目光在追随着谁。
向往强大的人,有个追逐的目标总是好的。那会让你成长的更快。虽然很多时候,并不是所有有心的人,都能超越那个目标。
习少校勾了勾唇角。他跟刑知远争了一辈子,也不过是勉强算得上对手而已。
陈立果还很年轻,年轻的男孩总是渴望变强的,更何况他身上有着超乎同龄人的聪慧和冷静,挺拔如小松。
来当兵吧。习零这么想。即使这样的追逐会成为你一辈子的执念,它也足以让你真正成为一个,可以为自己骄傲的人。
过了年没两天刑知远就走了。习零彻底陷入了训练、吃饭、睡觉、继续训练的枯燥轮回。习斌下部队慰问了,刑敏值班,他一个人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没两天也揪着李磊回了学校。
开学这天算不上热闹。没了添乱的心声,一切有条不紊。
哨声响起,脚步声凌乱但却迅速。五十秒。队列鸦雀无声,整齐的学员制服。
赵腾背着手站在队列前面,开场白突兀得有点诡异:“欢迎回来。”他笑容可掬:“这个学期,你们将迎来新的挑战------”
底下有人腹诽------这位阎王爷什么时候改成教导主任春风化雨版了?!
紧接着赵腾又来了一句:“同时,也将迎来一位新的副区队长。”他向旁边让了一步。
习零在李磊频频投向自己的目光里无比淡定帝保持着笔挺的军姿。他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到前些日子还和他俩打过球的某人无比灿烂的笑容。
军装笔挺的男人踏上一步。“刑知远。从今天起,我是大家的副区队长。”他一毛三的肩章在太阳底下有点反光。男人笑得人畜无害。
而习零深知这人无害的表象底下有对危险的“内涵”。刑知远的笑让他有点莫名其妙地毛骨悚然。------天知道这家伙又在暗地里捉摸什么?
习零慢慢吸起眼睛------这就是他所谓的“休假时间很短要尽快回部队报到”?!不在猎豹呆着跑G大来干什么,回母校故地重游?
男人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队列里熟悉的脸孔,笑意温和。
习零瞳孔缩了缩,一瞬间目光锋锐如刀,毫不畏惧地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