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火花》孙惊蛰

44、番外：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蒋舟听到那首歌的时候，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坐在驾驶座上，手扶着方向盘。

　　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况相当的糟糕。前面的车已经停了一长溜了，蒋舟把车子熄火，手扶在方向盘上。

　　车里回荡着电台女主持的甜美声音。

　　“下班路上，让音乐陪您度过这一段美好的时光，大家好，我是安然，今天要为大家带来的是一首杨千嬅的《大城大事》……”

　　蒋舟盯着副驾驶座上放着的一个档案袋出神，扶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音乐在车子里回响。
　　“她在人世中最后的照片，

　　我吓一跳，多么像我的脸

　　然后我才发现，

　　思念你无名指长情的曲线……

　　站在你身边

　　活在她影子里面。

　　是错误的时间，

　　没对错的迷恋……

　　你对她的想念

　　化作对我的缠绵，

　　我为我们可怜……”

　　蒋舟回过神来，回味着适才的歌词，不由得愣住了。摸出了上衣口袋里的一个小笔记本，打开笔记本的第一页，上面贴着两张一寸相片，都已经有些发黄了，第一张尤为严重，看得出已经有一些年头了。

　　这两张相片上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但是只要仔细比对，就会发现，她们两个人的五官长相有非常多的共同点。

　　音乐继续流淌着，蒋舟的手指抚摩着第一张相片，沉浸在回忆里久久不能自拔。

　　蒋舟认识秦，并不是那一次在招待所里。那一次，他问她，哼的是什么曲子。秦一直都以为，那是她和他的第一次交集。

　　其实，他是一直知道她的，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这样的女孩，有一个这样的存在，甚至知道她在哈尔滨。

　　那一天，在佳木斯，蒋舟带的小队逮捕了一个专门在长途车上活动的盗窃团伙，在整理赃物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小本子，是一个高中毕业证，夹在一叠钞票中。

　　蒋舟打开了那个小本子，看到贴着的相片时一下子呆住了，原本蹲下的身子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着这张相片。

　　那笑容，那模样，和她，是多么的相像！

　　秦永远也不会知道，蒋舟在招待所见她的那一面，其实是有预谋算计好了的。

　　那一天，他吩咐手下的人，去查哪里有关于这个盗窃团伙的报案案底，他要查出秦的下落。

　　这个和他埋藏在心底的女人如此相像的人，他想见见她。

　　他辗转查到了她的消息，也跟着到了哈尔滨，借着住在招待所的那一次，去和她搭话。他不在乎她出身高低，不在乎她是服务员还是千金小姐，他只想更多地了解她。

　　当年，为了挣得个好前程，他和公安局一把手的女儿方雯雯结了婚，负了那个一直等他的女子。
　　后来那个女子负气出走，再也没有回来过，从此在他的生命中消失。

　　千金小姐又如何？那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想要的那个，从来都不曾得到。

　　他后悔莫及，却无能为力。他想补偿那个被他辜负的女子——王珊，却无从下手找不到途经。

　　他把毕业证还给秦，还请她吃饭，却不想告诉她真相。他隐瞒，她被欺骗，他一直私心希望这段朦胧暧昧的关系可以保持下去。这样他就可以多看几眼那张和他心底的那个人如此相像的笑脸，心里也好受些。

　　看着秦，还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干净单纯，一如从前的自己和王珊。他想默默地守着她，却忘记了考虑她的感受。

　　她毕竟不是王珊。

　　她是秦，她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的主观和灵魂。

　　她不受他的掌控，甚至让他措手不及。

　　她在和他相处的时候，明明那样如坐针毡，那样勉强，像小鹿一样容易受到惊吓，他却还要缠着她。

　　不是不后悔的。

　　后来，方雯雯找上门来，害得秦掉了孩子，还和林秋风之间关系有了裂纹。蒋舟觉得，这一切其实都是自己间接造成的。

　　后来沈宁和林秋风接连出事了，秦竟然还托自己办理离婚手续。他欣喜若狂，觉得补偿她的机会到了！

　　秦请他吃饭，他高兴得不知道到底要穿什么去，她谢他，他心底暗暗骄傲。可他没想到，秦就那样不告而别！

　　那天，他发了疯一样地开着车到处去找她，找遍了整个哈尔滨，没有她的影子。

　　他失落了一阵子，甚至想去逼问沈宁，是否知道秦的行踪。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就顿悟了，怅然，然后仰天而笑。

　　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他的，他不可能得到。他的初衷不对，秦和王珊的身影一直在他心中交织着出现，他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想要什么。这样的纠结，怎么可能得到好结局？

　　前方的车子已经开始动了，蒋舟抚摩着第一张相片，那张相片上，王珊笑得很甜。那个笑容正透过岁月在他绽放。蒋舟的手指滑到了第二张相片上——这是他偷偷地把秦高中毕业证上的那张相片扫描下来的版本。

　　歌曲接近尾声了，正在反复着那句——

　　“牺牲自己陪你想当年……”

　　蒋舟合上了笔记本。将它放在了副驾驶座上那个档案袋的上面。

　　还好，还好，秦并没有牺牲自己去陪他回想当年。

　　他知道，秦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而且过得很好。

　　这就够了。

　　蒋舟发动了车子，车子缓缓地跟着车流前行，前行，无疾而终。

　　最后一次的疼爱，是我把手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