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那些事儿》七尾八爪九条命

4、上篇下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睡在丞相的房间里。丞相正在案前看文书，我不敢惊扰他，蹑手蹑脚地准备溜出去。
　　丞相的眼睛一直盯着文书，光洁俊秀的面容上竟然是少见的失神。我从他身后爬过时，丞相突然问道，阿斗，识字了吧？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丞相看到了没有。丞相将那卷竹简递了过来，道，你读一读。
　　我接过文书吃力地念了起来：“X年X月X日，OO城获吴军细作一名，据口X，该人为……”
　　丞相满脸黑线地打断了我：“停停停！这些圈圈和叉叉是什么意思？”
　　我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不认识……”
　　丞相无奈地谈起，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块带着香味的绸子递给我：“那就念这个。”
　　我接过绸子，上面的字和竹简上一模一样，只不过换了次序，还用我认识的字给注明了读音。我念道：“亮谨启：瑜自东风后，甚悔前事，寤寐辗转，甚思君颜。君近尚安否？瑜听闻君之近况，甚忧……期君于望日夜赴江左竹舟，煮酒而叙。瑜上。”
　　丞相用万分忧郁的眼神默默地看着我，我矛盾地问：“望日……那不就是月圆吗？今天好像就是月圆吧……”
　　丞相依然保持着那种忧郁的眼神。我想了想，提议道：“要不然娘去看看？”
　　丞相露出了笑容，像是在说，就等你这句呢。

　　周叔叔坐在船舱中，舱门前卷着竹帘子。丞相带着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江边时，看到的就是他对月独饮的寂寞身影。丞相走进船舱，夺过他的酒杯，心疼地道，独饮伤身！
　　周叔叔英俊的脸上早已长出了青青的胡茬。他略有些失神地看着丞相，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眼中满满的贪恋。他说：“你又清减了许多。”
　　其实丞相哪里瘦了。
　　周叔叔叫道：“亮。”
　　丞相应了一声。
　　周叔叔笑了，又唤：“亮。”
　　丞相继续答应。
　　周叔叔开始一迭声地叫着丞相的名字，声音里满是那种我读不懂的感情。我看不下去了，跳下船，在岸边蹲着。
　　忽然一个人在我旁边蹲了下来，还递给我一杯黄浊的酒。我毫不犹豫地喝干了它。抬头看时，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正在冲着我咧嘴笑。
　　酒壮人胆，我感觉自己没多害怕，就笑嘻嘻地看向他。他干笑一声，低声道：“我等人，小孩你呢？”
　　我指指那艘船。门帘都放了下来，离水边又远了些。丑老头恍然道：“你就是大耳刘他家的阿斗啊。”
　　我点点头，看见他手里还有一壶，伸手就要抢。丑老头急忙把壶举高，微怒道：“大爷我就这么一壶酒，你小子别这么不客气啊。”
　　我看着他，惊讶地数着，一，二，两颗头？不，一，二，三，原来他有三颗头啊……迷蒙之间，我就在岸边睡着了。

　　一声有些尖锐的哭声将我从睡梦中叫醒。我晃了晃晕乎乎的头，睁开眼睛，却看见那丑老头和一个女人并肩站在不远处。我喃喃着问：“是谁？”
　　那女子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我很是熟悉的丑脸。我大惊之下，脑袋也清醒了不少：“黄姑姑？！”
　　丞相的正妻黄硕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看见她脸上有泪痕的亮迹，本来丑陋的容貌在月光之下竟柔美了那么几分。我迷惑地看着他们。这两个人同样的丑陋，气质却惊人地相似，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姑姑对丑伯说：“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士元。”
　　庞统庞士元？难怪这么丑。
　　庞白白急了：“不是说了我也要去投奔刘备了么？”
　　姑姑脸上挂着我看不懂的笑：“不一样的，士元。别忘了，我已经嫁人了。”
　　庞白白沉默一会儿，低声道：“也对，朋友妻不可欺，孔明毕竟是我平生少见的好友啊。”
　　黄姑姑没再说话，又看我一眼，终究长叹了一口气，飞身掠起，竟是踏着江面水波，向远处而去。
　　我担心地叫道：“姑姑小心！别掉下去了！”
　　黄姑姑听到我的喊声之后，身子一僵，竟然真的掉了下去。我叹息道：“唉，我就知道她会掉下去的。”
　　庞白白奇道：“怪哉，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前几天有人在军营里兜售什么武功秘籍，说是练成了可以在江面上自由行走。可是那天他在江上试时，没走几步就掉下去了……”
　　庞白白呸了一声：“哼，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和硕儿比？告诉你吧，硕儿可不是掉下去了，她有一门家传功夫，是可以在水下行走的，比船还要快上几分呢。”
　　我看着他。他的脸上满是骄傲。我好奇地问：“你和姑姑是怎么认识的？”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看起来脾气很暴躁的庞白白居然没把我给踹下去，而是拿着酒杯，脸上露出了怀念之色：“这个啊，可就说来话长了……”
　　我正要作洗耳恭听状，突然听到不远处船舱中传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撩得人心痒痒。我问庞白白：“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庞白白奇怪地道：“没有啊！”
　　于是我把那声音向他描述了一番。庞白白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他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喃喃道：“大耳刘的声名可真是名不虚传……”
　　那一晚，喝得酩酊大醉的庞白白向我讲述了他的苦恋史。
　　庞白白的白白和水镜先生是知交好友，曾经把他送到那里学习，由此而认识了丞相和徐庶等人。他自己原本就和江东才俊周叔叔关系不错，所以曾经邀请他来水镜先生这里来进修。那时的周叔叔还未娶妻，年少风流，心高气傲，自负才智冠绝天下。不料与丞相相识之后，他从前的张狂性子完全变了。庞白白说，从他们认识以后，他就从来没见过哪个人除了在如厕的时候单独出现在外面。
　　而庞白白，当时正忙于和水镜先生故友的女儿，也就是黄姑姑热恋。
　　两个无论在丑上还是在才华上都不分上下的人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非常相配的，而他们也对彼此非常满意。本来，如果他们能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时美谈。可是意外，偏偏就在这时发生了。
　　意外始自周叔叔。周叔叔奉母之命回江东成婚，对象便是江东二美之一的小乔。
　　那一天，丞相将自己关在门内。黄姑姑心有不忍，前去劝慰。恰好她走进丞相门内的一幕被前来探视女儿的黄老先生看到，立即起了别样心思。丞相是难得的才俊，是黄老先生心中完美的女婿人选。至于庞统？谁知道他是谁啊！
　　于是黄姑姑被迫嫁给了丞相。然而丞相并不爱她。丞相知道姑姑爱的是庞白白，但是第一，他不能拒婚，与黄老先生交恶；第二，他和周叔叔的感情属于禁忌……于是他只能带着愧疚，娶了黄姑姑。
　　我问庞白白：“黄姑姑长得又不漂亮，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庞白白道：“爱情是种可怕的力量。谁也无法确认那种力量会将谁俘获。见不到她，你心里会有牵挂，你会无时无刻地想她，无论做什么都能联想到她……她就是你的生命，你的空气，你无法想象离开她的生活……这就是爱情。”他顿了顿，突然嘿嘿地笑出声来：“再说，在我眼里，她是最好的。她丑得妩媚，丑得有风韵。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我想，如果我能像庞白白这样爱得洒脱，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