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五月绵

3、第三章

　　陆文屿和乔嘉走回大门口，一群人正好从里面出来，七八个人，都是来帮忙的乡亲。

　　“哎哟，小屿回来啦。”，人群里，走在最前面的秀婶儿见到陆文屿就拉着他的手寒暄，“许久没见，瘦了，不要只顾着工作，饭也要好好吃啊。”

　　“婶儿，我有在好好吃饭的，你们是要回去吗？我开车送你们。你们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陆文屿作势往停车场去，一旁的刘叔拉住了他，他摆了摆手，笑着说：“我们自己回去，你还没吃饭吧，快去吃饭，给你们留了一桌。”

　　“不用管我们，这么多人也坐不下的。外面冷，你两赶快进去。”

　　说这话的是陆文屿出了五服的亲戚，按辈分，算是陆文屿和乔嘉的姑妈。姑妈约莫五十岁，瘦高个，手劲儿却出奇的大。她一手拉着陆文屿，一手扯着乔嘉，将两人往门里带。陆文屿觉得手腕儿生疼，他试着挣脱，竟然挣脱不开。

　　陆文屿苦笑不得，只好说：“我不送了，不送了，你们注意安全。”

　　“行，快进去吧。我们明早再来。”，刘叔拍了拍陆文屿的肩膀，说完就领着领着一群人沿着马路往下走。

　　没走几步，秀婶儿又想起了什么，她双手猛地拍了一下，回头对着陆文屿喊到，“小屿，给你妈说，满婶儿给你们拿了汤圆，自己家磨的，晚上你们煮了当夜宵。”

　　“好嘞，快回吧，注意安全。”，陆文屿说。

　　众人又挥手作别，催促两人快进去。

　　两人嘴上应着“好”，但直到人群走远，陆文屿和乔嘉才好离开。

　　“走进去吧。”，乔嘉搂着陆文屿的肩膀往里走，嘴里小声嘀咕着“好冷”。

　　进门后，入眼就是一大排平房，乔嘉指着中间亮着灯的一间屋子说，“大爷的灵堂就搭在里面。”

　　“嗯。”，陆文屿闷闷应了一声。

　　灵堂门侧站了几个人，有陆文屿的父母乔玉华和陆德凯，旁边杵着拐杖的是乔嘉的父亲乔裕，扶着他的是乔嘉的母亲周春梅。

　　剩下的那个老者陆文屿不认识，乔嘉告诉他，那人是家里请的风水先生，姓黄。

　　黄老先生正在给四人交待明天葬礼的流程和注意事项，老者个子不高，背还有些佝偻。乔家四人纷纷弯着腰，表情肃穆又认真听他一个人讲，偶尔还点头附和，以表示记住了。

　　乔嘉和陆文屿走近，众人都没有察觉。

　　“爸妈、表舅、表舅妈。”，陆文屿先对着几人打招呼。

　　见到陆文屿，陆德凯的脸色明显垮了下来，只淡淡的点了一下头。

　　乔裕身体不好，从昨晚撑到现在，几乎耗光了他的精力。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对着陆文屿点了点头。

　　“先去给你舅姥爷上香。”，乔玉华眼眶通红，显然是刚哭过。她给陆文屿整理了一下衣服，让他先进去上香。

　　陆文屿站在门侧。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才门里走去。

　　屋子很大，二三十个亲朋围着几个火盆烤火聊天，也不会让人觉得屋子里吵嚷拥挤。

　　屋子最里面就是灵堂，一张供桌，一个棺椁和两条长凳。

　　宋乔独自坐在凳子上，头靠着墙，盯着墙顶的白炽灯呆。

　　正式的葬礼在明天，但今天下午已有人来悼念。来的人还不少，有乔行简工作学校的同事领导、教过的学生，关系亲近的朋友。

　　腰背隐隐作痛，宋乔整个下午都在鞠躬行礼，他有点理解李敬俞腰伤发作时为什么会叫得鬼哭狼嚎。

　　听陆文皎说陆文屿去停车了，已经过了有段时间，也没见人到。

　　宋乔正想着，就听到屋子里有人在叫陆文屿的名字。

　　陆文屿停下来和那人说话，隔得有些远，宋乔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宋乔感觉头昏目眩，他想，大概是白炽灯看久了缘故。

　　他闭上眼睛静了一会儿心神，起身时，身体还是因眩晕不受控制的轻轻摇晃了两下。

　　宋乔站直身体，转头看到陆文屿正往他走来，他步子迈得很大，目不斜视。

　　多年未见，二十七岁的陆文屿让宋乔感觉很陌生。

　　他高了很多，五官没有什么变化，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眉眼。相比十七八岁时，更加清晰的脸部轮廓，让他看起来变得成熟。

　　让宋乔感到陌生的是陆文屿周身散发出的气场，生人勿进，请自觉保持距离。

　　陆文屿在供桌前对着乔行简的棺椁三叩九拜，又敬上三柱香。

　　做完这一切，他迈步走到棺椁旁。不是宋乔所站的一侧，而是去了另一边。

　　乔行简今年八十二岁，头发已经全白，被梳理得很工整。他双眼紧闭，模样安详，因为脸上化了妆的缘故，看起来气色很好，让陆文屿有种他只是躺在哪里睡觉的错觉。

　　“老爷子走之前没受苦吧？”，陆文屿问。

　　“没有。”，宋乔说，“昨天吃晚饭时精神还很好，还给我钱，让我明天一早去买学校门口早餐店的油条，他说他想吃。吃了晚饭他就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等我洗完澡出来，人就走了，走的时候模样很安详。”

　　宋乔语调轻柔的说着，陆文屿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宋乔站在对面，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因头顶灯光的照射，在眼下形成两道清清浅浅的阴影。

　　陆文屿不敢多看，匆匆几眼就撤回目光。

　　话毕，两人陷入沉默，在气氛变得尴尬前，宋乔问他要不要过来坐，陆文屿说不用。

　　听他拒绝，宋乔也没再多说，自己又坐回刚才的位置。

　　于是，等乔玉华来时，两人一个坐着闭目养神，一个靠墙站着发呆，气氛莫名怪异。

　　有凳子陆文屿也不坐，未必是两兄弟太久没见，生分了？又想到陆文屿这些年脾气一年比一年古怪，乔玉华断定一定是陆文屿又在装怪作妖。

　　“你两去吃饭，我在这儿就行。”，乔玉华对着两人说。

　　陆文屿回了声好，直接就外走，也不等宋乔。

　　乔玉华对着陆文屿离开的背影轻“啧”一声，“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坏了。”，又转头柔声催促宋乔快去吃饭。

　　宋乔走出屋子，左转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到陆文屿站在远处围墙下抽烟。

　　陆文屿正看着他，陆文屿也许在哪儿等他，宋乔想。

　　不论陆文屿站在哪里是在等自己，或者只是抽烟，宋乔都不打算过去，甚至加快脚步往最末尾的房间走。

　　在陆文屿回来之前，宋乔就在心里做好打算。在这段时间里，他要避免与陆文屿单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