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五月绵

2、第二章

　　李敬俞错过回石桥镇的末班车，在手机电量耗尽前给乔嘉打去电话，让乔嘉去城里接他。

　　乔嘉得安排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吃饭，实在脱不了身。想着陆文屿差不多快到周县，于是让李敬俞去陆文屿回镇的必经路口等着。

　　李敬俞从天蒙蒙黑等到全黑，原本打理得很有型的蓝色新发型被冷风吹得凌乱不堪。他怀疑乔嘉故意整他，凄凉之感涌上心间，他觉得自己好凄苦。

　　他坐在路边自怨自艾，不远处，陆家两兄妹正对着他上下打量。

　　先回过神的陆文屿，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旁的陆文皎，“你去问问，那个蓝头发是不是你乔嘉哥让接的人。“

　　陆文皎猛摇头，“我不去，你去。”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但“乔嘉”两个字还是被李敬俞听到。

　　“乔嘉，乔嘉来了？”，李敬俞弹跳而起，眼带期待的向声音源看去。

　　陆文屿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乔嘉可能是色盲，李敬俞穿的这是全黑吗？

　　忽略他黑色冲锋衣上大大的，刺目的蓝色“V”型图案，勉强也算吧。

　　陆文屿觉得李敬俞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奇怪得很，蓝色的头发配上他的衣服，简直是百事可乐成精。

　　陆文皎却看得眼睛发直，如乔嘉所说，李敬俞很高，有一点壮。他没说的是，李敬俞身材很好的同时，脸也很好看。

　　李敬俞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鸢尾蓝的发色更加凸显了他比例优秀的五官。要不是此时身处周县这个小县城，她都怀疑自己碰到韩流偶像。

　　“李敬俞？”，陆文皎问，语气是不加掩饰的激动。

　　李敬俞点头，额前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到眼前。刘海儿有些遮挡视线，他用手随意的将头发拨弄到头顶，又让发丝根根落下，垂落回他光洁的额头。

　　这随性洒脱的动作引得陆文皎深吸一口气，她偏头看了一眼相比之下，稍显逊色的陆文屿，狂乱跳动的心脏冷静了一点。

　　陆文屿深邃的眉眼淡淡看向陆文皎，用眼神警告她收敛一下如花痴一般的表情。又转头对李敬俞说：“我是乔嘉的表哥陆文屿，这是我妹妹陆文皎。乔嘉让我来接你，跟我们走吧，车在前面。”

　　李敬俞跟着两人上了车，一上车，陆文皎就不停的和李敬俞说话，叽叽喳喳的，陆文屿听了都嫌烦，李敬俞却很耐心的一直接话。

　　“听我妈说，你是两个月前来我们这儿的，那你之前待在哪里啊？和宋乔哥一样在A市吗？为什么想着来周县啊？”

　　“我之前住在上海，阿乔说他想来周县住段时间，正好我也想换个地方散散心，就来找他了。”

　　“石桥镇待得还习惯吗？”

　　“我挺喜欢石桥镇。环境好，空气好，人也有意思。”

　　“那你打算再呆多久？会在这儿过年吗？”

　　“本来打算年前回上海的，小乔让留下来，一起在石桥镇过年。”

　　“哦，石桥镇过年可热闹了，你得留下来体验一下。”

　　“听小乔提过，过年老街会摆长席，除夕夜河边还能放烟花。”

　　“以前前还能放河灯，不过前几年下了规定，明令禁止不允许再放，因为会污染河道。小时候过年，我们三家的小辈，吃了晚饭就会去河边玩儿。夜里放河灯可漂亮了，宋乔哥没和你讲过吗？我记得当时他很喜欢的。”

　　李敬俞面上不显，心里却生起一丝疑惑。不过也就一瞬间他想明白了原由，他双眼弯成两道好看的月牙，笑着说：“阿乔没和我讲过。”

　　陆文皎又东拉西扯的和李敬俞说了一阵话，没一会儿就在副驾驶睡着了，之前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属实累着了。

　　陆文皎睡着后，之前一直安静开车的陆文屿说：“不好意思，我妹妹从小就话多，有冒犯的地方，请你多担待。”

　　刚才为了和前面的陆文皎说话，他上半身一直前倾，保持一个动作太久，此时腰部有些不适。李敬俞没有立即回应陆文屿，陆文屿从后视镜看到，李敬俞慢悠悠的将上半身靠在椅背上，然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又调整了一阵坐姿，将腰部放在最舒服的位置后，李敬俞才说：“我在宋乔哪里听说过你。”

　　李敬俞的话意味不明，陆文屿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他摸不清李敬俞什么路数，余光瞟向后视镜去观察李敬俞的表情。

　　李敬俞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眼睛是闭着的，似在闭目养神。就当陆文屿准备收回视线时，李敬俞缓缓睁开眼睛，对着后视镜挑了一下眉毛，“他说你人很好。”

　　从接到乔嘉电话后，心情一直不佳的陆文屿，在看到这个在他看来挑衅味道十足的挑眉后，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一个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一个冷着脸专心开车，车厢陷入诡异的安静。

　　车子到时，乔嘉已经等在大门口。

　　车刚停稳，陆文皎迫不及待的下车，给了乔嘉一个熊抱，“小哥，我想死你了。”

　　“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爱撒娇。”，乔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一脸宠溺。

　　陆文屿从驾驶位走了过来，见乔嘉眼下乌青一片，不用问就知道，乔嘉这两天应该很累。

　　传统葬礼事宜繁琐，虽有乡亲帮忙，但主力还是自家人。父母辈大多身体不好，家里年轻一辈就乔嘉和宋乔在，宋乔作为乔行简的外孙，他得一直守在灵柩旁。作为在家唯一能出力的青壮年，乔嘉挑起的担子很重。就是想到这一层，陆文屿当晚就想赶回来。

　　“别闹你小哥。”陆文屿将陆文皎从乔嘉身上扒拉下来，又不重不轻的拍了一下乔嘉的胳膊，他语带愧疚，轻声说：“辛苦了。”

　　从被发现乔行简去世后的这一天里，乔嘉忙前忙后，没时间因亲人离世而悲伤。他的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那根弦在见到陆家兄妹那一刻就开始松动，而陆文屿这轻轻一拍，让那根弦直接断掉。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大爷生前对我家，对我都尤为照顾，要不是因为大爷......”

　　乔嘉低下头，泣不成声。

　　见他这个样子，陆文皎抱着他，大声的哭了起来。

　　两人抱头痛哭，一旁的陆文屿强忍着眼泪。他抬头叹了一口气，眼泪在眼眶打转，他又深吸一口气，想让涌出的眼泪回到眼睛里。做这一切都是徒劳，低头时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等下进去就不准再哭了，特别是当着姑祖母的面。”，乔嘉柔声提醒陆文皎。

　　“外婆还好吧。”，陆文皎抽噎着问。

　　“哭了好几场了。”乔嘉叹气，“我爸和你妈劝她回家休息，她不肯。还说晚上要在灵堂守夜，她的身体那遭得住这样的罪，等下你去好好劝劝，把人哄回家。”

　　两人正说话，有工作人员来提醒这里不能停车，乔嘉才想起自己等在门口就是为了给陆文屿带路。

　　殡仪馆在石桥镇西边，一个偏僻的山坡顶。大门口空地有限，停了车就不能过车，要停车的话车子还得再往前开。

　　陆文屿去停车，乔嘉要陪着一起去，说有事要说。

　　乔嘉准备上车，才发现车边还站了个人——被众人遗忘的李敬俞。

　　乔嘉面露诧异，“你怎么还在这儿？怎么不进去？”

　　李敬俞指了下车，又指了下旁边的墙和乔嘉，最后一脸无奈的摊手耸肩。

　　“你不会从车后面绕过去啊。”，乔嘉不想和他多说，拉开车门准备上车。上车前，他又想起了什么，又关上车门，拉着李敬俞往大门的路灯下走。

　　在看清李敬俞头发颜色后，乔嘉头上燃起了一把火。

　　“这就是你弄了一下午的头发？”

　　“忧郁鸢尾蓝。”，李敬俞甩了一下头发，自信开口，“好看吧。”

　　乔嘉从兜里掏出一个帽子砸到李敬俞脸上，冷冷的说：“戴上，这两天你要是待在这里，这顶帽子必须在你头上。”

　　“这是礼物吗？”

　　乔嘉想骂人，又生生忍下，摆摆手让他赶紧去吃饭。

　　两人将车开到停车场停好，-又步行回去。一路没有路灯，还好乔嘉带了手电筒。

　　陆文屿打着手电筒和乔嘉并肩走在路上，“不是有事情说吗？”，陆文屿问。

　　“你是不是和姑父吵架了？”

　　“他给你们讲了？”

　　“没有，我自己猜的。”，乔嘉呵出一口冷气，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今天一有人问起你近况，姑父就支支吾吾的敷衍。特别是问到你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姑父的脸色更是难看。”

　　乔嘉问了，陆文屿也不打算隐瞒，如实对乔嘉说：“去年过年，吵了场大的，我爸差点把房子点了和我同归于尽。”

　　陆文屿回答得坦率，乔嘉反倒纠结起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乔嘉抬头想看陆文屿的表情，陆文屿此时也在看他。

　　乔嘉一脸苦恼，欲言又止。陆文屿轻笑一声，“你是怎么知道的？皎皎给你说的？”，他问。

　　“我看到了。”

　　陆文屿脚步顿住，大脑飞快运转，他在想，乔嘉看到什么能让他猜到自己和陆父吵架，甚至于原因。

　　思考无果，他只好问，“看到什么了？”

　　乔嘉也停了下来，和陆文屿面对面站着。他挠了挠，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他一脸决然的说：“你和宋乔哥，那一年过年，在河边。我看到了。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合适，但是现在大爷去世了，我怕......”

　　“等下，你等我缓缓。”，陆文屿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才继续说：“不觉得奇怪吗？我喜欢男的。”

　　“我不太懂，但是我希望你能开心。”

　　陆文屿猛抽两口烟，他没想到，从小做事一板一眼的表弟，长大后思想这么开放。

　　“谢谢你能理解我，不过我和宋乔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快十年了吧。从他离开后的这些年，我们未再有过联系。那件事，你就当没看到吧。”，陆文屿踩灭烟蒂，对着乔嘉说：“走吧，该回去了。”

　　看着陆文屿兀自向前走的背影，乔嘉怀疑自己之前做的事是不是有些多余了。在宋乔回到石桥镇后，他总会不经意的告诉陆文屿，有关于宋乔的近况。

　　已经快十年了吗？乔嘉想，那大抵是不再喜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