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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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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寒,”狐狸精抬眼,暗红眼眸流光溢彩,如同正在沸腾的熔岩,他神态可怜,然而样貌太艳太利,令人放不下戒心,他讨好地把尾巴往陆忘寒怀中塞,“你手好凉,”他声音愈发温柔了,“你冷不冷?”
陆忘寒被塞了满怀绵软的尾巴,神色一滞,旋即就被无奈取代了。
他不得不承认虞未和照绮罗很有几分相似之处,共同点是情绪翻涌时不容置喙,不容抗拒,不同在于,照绮罗犯错后撒娇打滚耍赖无所不能,恨不得将自己团成球哄陆忘寒玩,虞未这辈子能做的最大让步只是……
只是什么?
陆忘寒垂首,将脸埋入毛茸茸的尾巴。
被绒毛包裹住的温暖令他心情稍稍愉悦。
“好忘寒,”狐狸精楚楚可怜的望着他,“陆剑主,”他温温柔柔地拿另一条尾巴环上陆忘寒的腰,“我错了,再没下次了。”
陆忘寒还记着他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暗笑他翻脸比翻书来得还快。
“陆剑主是仙门泰斗,”陆忘寒被尾巴柔情蜜意地缠着,险些要被一团团白绒淹没了,“正人君子,万万不会与我这个小妖怪计较。”
陆忘寒拿手指戳了戳照绮罗的尾巴,怀疑道:“小妖怪?”
毛茸中探出张泫然欲泣的脸。
大妖小声道:“我先前也是气糊涂了,竟对忘寒做出那样禽兽之事。”
可他本来就是禽兽。
照绮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想。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陆忘寒含笑道:“无碍,我岂是记仇之人?”他却手上用力,掐了把照绮罗的尾巴。
照绮罗白得透明的面颊微红。
他不躲,还主动将尾巴往陆忘寒怀中送。
他所谓的禽兽之事正是离开幻境后,他刚刚和虞未打了一架,见了血,受了伤,满身血液疯狂翻涌,杀气还没散,亟需摧毁什么。
撕裂什么。
可他面前的不是要他挫骨扬灰的仇敌,而是,正在为他清除伤口内冰晶的陆忘寒。
他死死地盯着陆忘寒的脸。
他想,人可真麻烦。
不,不对,其他人一点都不麻烦,他轻而易举就能将那些自不量力的修士碾做齑粉。
陆忘寒不一样。
不能打,因为陆忘寒现下太弱了,他若稍稍控制不住力道,就能掐死陆忘寒。
不能骂,他匮乏的言词显然说不过陆忘寒,更何况,陆忘寒凭什么听他哀怨诉情?他又能同陆忘寒说什么?
他们不过见过数面的露水情缘,于情于理,他都没资格管陆忘寒和他那个该死的前夫君间的破事。
他盯着陆忘寒,而后像一头真正的兽那样俯身,轻轻嗅了嗅后者脖颈间发苦的香气。
陆忘寒意识到他肌肉紧绷,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手上更轻。
红瞳暗光倏然翻涌,他扼住了陆忘寒的手腕,倾身而去。
之后的事情就——照绮罗轻轻地咳嗽了声,很是柔弱的模样,不必多说了。
他舐去了自己滴在陆忘寒唇间的每一滴血,而后被忍无可忍的陆剑主给了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一人一妖同时一怔。
他被打的恼怒,可对上陆忘寒终于维持不住平静,眸光如同破冰湖面一般摇曳闪烁的眼睛又觉得亢奋,后者手上掐诀,竟是要离开。
于是他顶着还火辣辣的脸,无师自通地伏在陆忘寒脖颈间,“别走,”性情难以琢磨的大妖生平第一次低头,他喃喃,“忘寒,是我错了。”
看在他血流不止的份上,陆忘寒到底没离开。
之后日日为他换药,照绮罗更竭尽所能地撒娇撒痴,恨不得将陆忘寒挂在自己身上。
狐狸尾巴暖软,照绮罗起初还只是放出两条尾巴,一条圈着陆忘寒,一条给他做软垫倚着。
但陆忘寒没对他这幅半人半妖的模样表达出反感,他就干脆将九条尾巴尽数放出来,塞了满满一卧房。
就这还是缩小版的。
以至于陆忘寒每次找照绮罗都要扒开层层叠叠的尾巴。
他略微蹙了下眉,掠过他眉心的尾巴尖一颤,余下八条尾巴也晃晃悠悠,浓密的白绒缓缓撤去,露出张艳丽逼人的美人面。
美人红衣红发,伏在一片浓白间,有如雪中红梅,艳绝夺目。
“你嫌弃我了。”大妖长眉低垂,委屈地控诉道。
陆忘寒温和地说:“没有。”
照绮罗希冀地抬头,期望陆忘寒再对他说点甜言蜜语。
陆忘寒伸手扒开一条在他面前晃晃荡荡的尾巴,冷静地继续道:“你只是有些,”
照绮罗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
陆忘寒说:“掉毛。”
“吧唧。”
大尾巴砸落在地。
白生生的绒毛瞬间漂了满屋子。
“污蔑!”照绮罗满目哀怨,“像本尊这般的大妖怎么可能如低等灵兽一般掉毛,分明是你嫌我尾巴碍事!”
陆忘寒哦一声,也不和他争辩,将那碗聊胜于无的汤药随手搁在几案上。
照绮罗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目光更哀怨。
陆忘寒知道过不了多久照绮罗就会悄然将药倒掉,但疗伤本也不靠灵草,熬药不过是照绮罗突发奇想地要陆忘寒照顾他。
陆忘寒上前,伸出手。
照绮罗乖乖地把脸送过去,又被陆剑主毫不犹豫地推开。
照绮罗嚣张跋扈的狐狸眼低垂,很是可怜的模样。
陆忘寒见状搓了两把他毛茸茸的脑袋,后者满意地眯眼,身上郁气稍散,而后才反应过来。
不对。
陆忘寒是在拿他当狗逗!
大妖尖牙还没呲出一半,却觉肩头发暖。
被玄冰侵蚀得,马上就要冻成冰雕的手臂迅速回温,随着灵力游走,伤口处狰狞锋利的冰倏然化开,又肉眼可见地愈合。
照绮罗不怕疼。
这点疼痛不及妖修渡过雷劫时那种筋骨都化为灰烬的痛楚的万分之一。
可陆忘寒看他的眼神太专注,仔细地观察他流露出的所有反应,于是他垂着眼,仿佛在忍疼似的,轻轻闷哼了声。
陆忘寒手下动作更轻,缓声问:“很疼?”
狐狸精微微抬眸,凝视着陆忘寒的脸,轻轻摇头。
当然不疼。
可一种极莫名其妙的感觉充盈着他的心口,令他不由得想扬唇,想震颤,想轻轻凑过去,吻住面对面剑修专注的眼睛。
他向来随心所欲,更要欺身凑近,却听陆忘寒疑惑道:“怎么好得这样慢?”
照绮罗的动作陡然顿住。
他眼波流转,下一刻就极自然地开口:“虞剑主恨我与你举止亲昵,”他将头委屈地埋入陆忘寒颈窝,黏黏糊糊地抱怨:“自然下手狠辣。”
两根温热的手指虚虚笼在伤处上空。
照绮罗身体发僵。
更发烫。
“是吗?”他听见陆忘寒似笑非笑地问。
无需偏头,陆忘寒余光内就能瞥见一片暗红的长发。
明明是只白狐狸,却生着头绮艳似血的长发,他当时还以为是只火狐狸。
长发顺服光滑,偶有几根蹭到了陆忘寒脸上。
他刮去自己肌肤上的发丝,不出所料地感受到了照绮罗呼吸都放轻了。
照绮罗在紧张。
陆忘寒很清楚,但他没有点破。
两条尾巴在地上不安地扭来扭去。
片刻后,照绮罗笃定道:“是。”
他一下抬头,殷红的唇瓣堪堪落在陆忘寒下颌下半寸。
“我方才对忘寒说了谎,”照绮罗贴近,低语道:“忘寒,我好疼。”
几条尾巴悄无声息地涌来。
“要忘寒亲我一下。”
……
陆忘寒离开卧房时,天色已暗,金乌西垂。
狐狸的洞府广厦千间,层台累榭,花团锦簇,外有流水潺潺,奇石异木,凡话本中之物,无所不有,不像个妖怪的栖身修炼之所,反而像是大户人家的宅邸。
鹦鸟正提着盏柿子灯,快快乐乐地绕着锦鲤池跑——自从照绮罗看出陆忘寒对阿苦格外优容后,他就有意让鹦鸟以人身活动。
稚童珠圆玉润,跑来跑去时简直像个绒团子在滚。
陆忘寒看得眉眼弯弯。
鹦鸟觉察到背后有人,转身但见青年修士身长玉立,俊逸的面容温和清润,眼中含笑地看着他。
鹦鸟笑得更开怀,一面清脆地唤了声:“大人。”一面小跑来找陆忘寒。
他小脸粉嫩圆润,陆忘寒只觉自己看见了颗熟得刚好的桃,他忍不住笑,正要躬身抱住鹦鸟。
他腰间骤然地一紧。
他垂首,看见条雪白的尾巴不知何时从窗户里探出,鬼鬼祟祟,自以为隐蔽地环住了陆忘寒的腰。
鹦鸟险些与主人的尾巴撞个满怀,急急刹住脚步。
“大人!”他委屈地唤了声。
尾巴尖不快地伸展,在鹦鸟额头虚虚地抽了下。
百年的老妖怪,装什么可怜!
照绮罗心中兀自不满,殊不知自己在旁人看来比这只鹦鸟强不了多少。
陆忘寒摸了摸稚童的发顶,拿秘音对照绮罗道:“你是撒尿的小狗在圈地盘吗?”
谁是狗!
照绮罗虽脱离兽体数千年,但骨子里还是逃不脱对狗的嫌恶,之前陆忘寒说他是狗他没有计较,方才还说他掉毛,一而再再而三,是可忍孰不可忍。
脑中念头纷乱,大妖眸光一凛。
“咣!”
身后半面墙轰然倒塌,冲天妖气溢出。
不等陆忘寒回头,数条尾巴如蛇般地紧紧缠绕住陆忘寒的四肢。
越来越紧。
一条尾巴环住陆忘寒的脖子,亲昵地贴了贴陆忘寒的脸。
照绮罗得意洋洋地抬起下颌,道:“这才叫圈地盘。”
陆忘寒无奈地叹了口气,温柔地说:“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