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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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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虞听泉把裙子小心翼翼地装进红木箱时,恰好被我看见。我说这裙子有瑕,不用这么珍藏,回头我做件更好的送她。
她应了一声,还是把箱子放进柜子深处,那架势像是在藏什么宝贝。
收好后,虞听泉让我坐下,她要给我听个东西。
我依言坐下,只见侍女摆好筝,虞听泉指尖一动,琴音自她手下流出。
没弹几句,我就辨出这是什么曲子。
《最浪漫的事》。
虞听泉重新编了曲,音调稍有改变,但并不会突兀,反倒更适配于筝音。
我撑着脸听,情不自禁地跟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集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一曲完毕,虞听泉含笑看着我:“本以为会突兀,不曾想很适合。”
我用力拍手夸她,又看见她有些发青的眼睛,猜测:“你一夜没睡吗?”
她弯了弯唇,没反驳。
“是昨日新到的茶太好。”她说。
谎话都不会说,我笑笑,故作神秘地说:“我也送你个好东西吧。”
虞听泉一头雾水地被我拉进小花园的空地上,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东西:“喏。”
“这是……摇椅?”
“对啦,好聪明呀。”我说,“前几日三弟不是找人修秋千嘛,我就顺手让人家帮我做了。要不要试试?”
我坐上其中一个晃了晃,给她示范:“改了几遍,虽然不算太顺滑,但还是很舒服哦。”
上一世,我的房间阳台里就摆着摇椅,阳光明媚的时候躺在上面看书,再幸福不过。好久没体会,这会儿我恨不得躺在上面不起来。
我朝虞听泉招手,让她也来躺一躺。
虞听泉学着我的样子躺好,衣裙随风轻轻飘着,我闻见了她身上的清香。
我们并排躺着,慢慢地晃。
闭起眼,我听见虞听泉在哼歌,是《最浪漫的事》的高潮。
我陪她哼了两句,顺口问:“你有想要一同慢慢变老的人吗?”
歌声停住。
虞听泉很长时间没说话。
等我险些在摇椅上昏昏睡去时,才听她说:“有的。”
她说得很干脆,我愣了下,瞌睡几乎醒了个干净。
脑子里一炸,这才记起,从前在云府时,听继母提过一嘴。
永宁侯府的小姐,是有指腹为婚的娃娃亲的,他们从小一道长大,郎才女貌,很般配。
我有些不服气。
般配……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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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中秋,我见到了那个男人。
那是骁勇善战的王府世子,相貌英俊,一表人才。
他来侯府作客,见到虞听泉时,我看见他眸子猛地一亮,便顾不得其他,眼中也进不了别人。
侍女说,他们站在一起,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原来虞听泉说“有的”不是在诓我,是真的有。
我站在旁边倒多余了。
侍女说,世子对虞听泉情有独钟,此次回京,其中一样就是来真正地定亲。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不高兴,甚至赌气一般躲到角落,心里酸涩得像是喝完了一整碗的中药和醋。
虞听泉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蹲在地上,貌似看蚂蚁搬家,实则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递来我最爱吃的糕点,问我怎么躲起来。
我摇了摇头,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接过糕点。
我不希望虞听泉嫁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不喜欢虞听泉跟他说话,对他笑,站在他身边被旁人称“金童玉女”,那世子就算再好,我也讨厌他。
可那偏偏是她的未婚夫婿,自小相识,还曾经一道读过一年书,情分比我深得多。
我不好当面摆脸,只好在这位世子来拜访侯府时推脱有病,躲着没见他,也没见虞听泉。
听侍女夸世子青年才俊,我心里再次狠狠呸了一声。
哪里就才俊,明明那人左眼比右眼小了些,玉簪的流苏都没理顺,诗文作的也没虞听泉好。
哪里就配得上虞听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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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有雨,我躲在房里刚吃完饭,就听侍女来报,说大小姐来了。
我称病不见,话还没说完,房门却被直接打开。
我撩开些眼皮,是虞听泉进来了。
她坐在床边,先探了探我的额头,而后柔声问:“哪里不舒服?”
我没说话。
侍女们似乎都被支走了,房间里安静到听得清呼吸声。
好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
“相期,你是生我的气吗?”
我嘴硬:“没有。”
“那就是在生桓远的气了。”
桓远……
叫得真亲切。
我假装无事地朝她笑笑:“怎么会,世子又没惹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虞听泉又沉默了很久,突然试探性地问:“相期,你喜欢世子,是吗?”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想到这层,当即惊呆,忙说:“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喜欢他呢。”
或许近日心绪太过烦躁,又怕她真的误会,我没忍住说了句:“就算喜欢,也是我喜欢你呀。”
虞听泉愣住。
见她呆住,我朝她宽慰地笑笑:“骗你的啦。”
虞听泉有些动容,但没等我辨清那是怎样的情绪,她又说:“你若是不喜欢他,我以后让他不要再来拜访了。”
“不不。”这可不是小事,我忙说,“不必为我耽误了你们的事,世子……世子懂礼,不能因为我让他失了礼数,你们的婚事是最要紧的,为我一个外人耽误了不值得。”
“相期。”虞听泉抚了抚我的手,“在我这里,没人比你更要紧。”
我看向她,自嘲地笑了声:“你不用安慰我的,我知道自己肯定比不上世子呀,那毕竟是你喜欢的人,你想和他相伴到老的,没事的,我真的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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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许多,虞听泉说的这么好听,他们最后还是正式定了亲。
我心烦得很,又称了几天病,不见任何人。
听南心说,订婚似乎有所波折,虞听泉好几日都在夫人房中,似乎还吵了几回。
具体吵了什么,谁和谁吵的,我一概不清楚。
只知道,向来听话懂事的虞听泉,被罚跪了祠堂。
我吃了大惊,连忙悄悄去祠堂。刚到门口,只看见虞听泉腰背挺直地跪在那里,背影还是如我记忆里的一般沉静温和。
我支开下人,放轻脚步走进去,悄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虞听泉摇头,跟我说:“回去吧,相期,这里冷。”再不说其他。
我换着花样问了许多回,即便是故意生气的质问,直到她被放出祠堂,她都不肯说一个字。
我有些恼了,替她膝盖上药时手无意重了些,她轻轻吸了口气。
我正要道歉,虞听泉先开了口:“相期,身体好些了吗?”
这个时候还关心我?你都被罚跪祠堂了啊。
我不依不饶,只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虞听泉又不说话了。
不说拉倒。
我气呼呼地收好药瓶,正要离开,只听身后虞听泉轻轻道:“对不起,相期。”
“为什么道歉?”我问她。
虞听泉看着我,眸子里似乎装了很多东西,可我一样都辨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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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服送来那天,我坐在虞听泉身旁,陪她一起看。
那衣服很是华贵精致,比我做的那件吊带裙不知好上多少。
但我不服,于是故意小声挑刺:“这花都没修好,这喜字也不好看。”
我知道说出这种话很刻薄,但就是忍不住。说完我悄悄看虞听泉的脸色,她仍旧和当初听我胡言乱语时一样的表情,无奈又纵容。
“是,不如相期的裙子好。”
明明是夸赞,我却更不快。
“那条裙子……”我赌气地说,“你不许穿给他看。”
虞听泉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说:“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虞听泉笑,笑里似乎不全是高兴。
我看着,心底像是压了块石头,喘气都觉得发闷。
她说好。
她答应我了,我应该高兴的。
可是我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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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听泉出嫁前一月,边境急报,战事吃紧,朝廷圣旨,世子要和他父亲老王爷一道赶回战场。
此次一去,不知何时能回。
虞听泉又可以继续留在府中。
堵在我胸口的那团气终于稍稍散去。
可全府上下,高兴的似乎只有我。
姑娘因这种事情在家待嫁似乎不是好事,我听了些闲言碎语,气不打一处来,跟他们据理力争。
虞听泉说没事,假装没听见就好。
可我不管,听不到就算了,我听见了的,必然要去跟他们吵上一吵。
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诋毁虞听泉。
渐渐,事态发展变得有些奇怪。
侯爷和大公子回得越来越晚,表面尚且温和的夫人近日脸上都没什么笑容,府里来的客人也变得多且杂。
至于虞听泉,她貌似和之前一样平静淡然,可我能看出,她眉宇之间也有愁容。
我想逗她开心,于是故意打趣她,是不是因为婚事推迟,很久见不到她的世子哥哥而难过。
她愣了下,脸上连羞涩的表情都没有,淡笑着说不是。
我欲再问,她却岔开了话题。
我不笨,多少明白他们有事瞒着我。
尽管无意插手侯府事务,可这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感觉实在不好。
我故技重施,假意不去理睬他们,可府中上下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
我本不在乎,可偏偏虞听泉也没发现,甚至每日她在侯爷夫人那里的时间越来越久,回自己院子的时辰越来越晚,跟我见面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
院子里的摇椅想来已经落了一层灰。
没发现就没发现,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宽慰自己。
下一刻,我失手打碎了个茶盏。
装吧你,我跟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