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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纸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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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安伸手拦了个出租车,将陈亦许放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师傅,去市中心医院。”
“不去医院。”陈亦许轻声但坚决地反驳。哪有钱去医院。
李恪安扭头看她,但陈亦许一直盯着窗外,不想与他有什么眼神接触。
司机师傅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出汗,两个高中生大晚上拦车,又是血又是泥的就上来了,这一趟车他拉的有些忐忑。
“你们到底去哪?”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在司机把两人赶下车之前,陈亦许报出了一个地名。
一个有名的城中村。
车里的三个人都沉默着,各有各的心思。司机把人送到时,简直可以说是如释重负。
李恪安撑着陈亦许下了车,带着她穿梭在挤挤挨挨的高楼中。
“你爸妈在家吗,让他们来接你。”
“都死了。”
“......”
“那家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我弟弟在住宿。”
“......”
李恪安带陈亦许上了楼,用书包里的钥匙拧开了门。
“你走吧。”陈亦许接过书包,想要推开他。
失去支撑点的那一刹那,陈亦许的腹部便疼的喘不过气,立马扶住门把手,慢慢蹲下。
李恪安扶着她慢慢起来,让她平躺在床上,盖上被子。
“你们家有药吗?”
女孩盯着他不说话。
“你的伤口全是泥,”他无视陈亦许眼中的敌意,“不处理的话就会化脓,发炎,疼得几个月都没有办法下床上学。”
李恪安下意识地认为用没有办法上学威胁她是最好的方法,而这个方法也显然奏效。
“在客厅茶几下的柜子里。”
“帮我把卧室的门关上,我要换衣服。”陈亦许补充一句。
李恪安走到客厅,茶几下有很多柜子,他没再问是哪一个,从第一个开始翻。
第一个柜子深处有一个塑料小袋,他轻轻的扯出来,打开看,里面装了很多旧照片,厚厚的一沓。
他一张一张地拿出来看,他惊奇地发现,陈亦许的弟弟和她的妈妈长得很像,都有着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可是陈亦许和他们的眉眼不太像,少女长着一双倔强的杏眼,还有远山一样的眉毛,英气逼人。
李恪安开始好奇她爸爸的样子。
随着他一张一张地往后翻,照片中陈亦许的年龄也变得越来越小。从高中到初中到小学,个子逐渐变矮,脸也越来越稚嫩。
李恪安看着陈亦许小学的照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漫上心头。
直到他看到一张合照,照片中男孩女孩并肩站着,约莫十岁左右。女孩冲着镜头灿烂地笑着,而男孩却显得很紧张,手捏着衣角,腼腆地抿着嘴。
泛黄的回忆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闪过。
她总喜欢逗他,叫他李看,看看,然后看他结结巴巴涨红脸的样子哈哈大笑。
她很喜欢吃冰淇淋,总是撺掇他去买,然后在陈叔叔面前送给她。
她带着他在公园里四处探险。她会带着他去小池塘旁边抓蝌蚪,然后偷偷装进瓶子里,让他带回家里养着。
“我爸爸肯定不让我带回去,交给你了。”陈亦许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
李恪安低头看着比他矮半头的小姑娘。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狡黠的光。
“行。”李恪安点点头。
“李看,为什么你总是惜字如金。”女孩手里拿着树枝,一边抽旁边的草丛一边好奇地问。
“嗯。哦。行。”她模仿着他说话,嘿嘿地笑。
后来那个蝌蚪变成了□□,李恪安趁家里人没发现把它扔了出去。
陈亦许再来找他看小蝌蚪的时候,他只是说:“小蝌蚪死掉了。”
当时女孩显得很伤心,一个下午都郁郁寡欢。
李恪安想自己是不是不该骗她。他只是不想她生气,没想到她更伤心了。
陈亦许小时候嚣张跋扈,把他当做自己的小跟班。
但是李恪安很喜欢她,觉得她长得很好看,喜欢跟着她四处探险,喜欢她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之后咧着嘴笑。
大人们经常会开玩笑地逗他,说这么喜欢小许,以后是不是要娶她。
他总是涨红了脸,矢口否认说自己才不要。
小许小许,大人们都这么叫她。他就以为她真的姓许。
他太笨了,都不知道陈亦许的全名。只知道她是爸爸的朋友的女儿,经常到他们家和他一起玩。
外面的雨还是在下,雨声喧嚣,噪音淹没了这个寂静的小屋,混合着李恪安剧烈的心跳。
他将相片收好放在塑料袋里,在第二个抽屉中取出了药,打了水,拿着毛巾回到床边。
陈亦许已经把湿的衣服换成干燥的睡衣,躺在床上,双颊发红,皱着眉头,紧紧地闭着眼睛。
李恪安心里一惊,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很烫。
坏了,这不会是烧迷糊了吧。
他轻轻用毛巾擦净陈亦许流血的伤口,用纱布和药水包扎。
女孩的腿在他碰到伤口时都会轻轻地震颤。
他尽可能轻柔地处理伤口,然后换了一条毛巾搭在陈亦许的额头。
没有温度计,李恪安实在不知道陈亦许发了多少度的烧,但是他能感觉到陈亦许呼吸的空气都是烫的。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陈亦许,她的胸腔随呼吸起起伏伏。
四年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爸妈带着他离开这个城市。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爸爸的公司越做越大,他们家也越来越有钱。
李恪安对商业不感兴趣,李皓辰也看出来自己的小儿子想问题脑子转不过几个弯,实在不适合从商,也没打算把他培养成继承人,而是把家业都交给比他大十岁的哥哥李洛文。
李恪安的奶奶在青城总是念叨孙子,上完初中,李皓辰就把李恪安送回青城读高中。
这样李恪安有时间就可以回乡下老家看奶奶。
他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陈亦许家忽然欠了这么多的债,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他轻轻地用手碰了碰女孩的脸,好烫,烫得他眼睛发红。
李恪安把手拿开,帮女孩掖了掖被子,把感冒药,布洛芬,纱布,红霉素软膏在桌子上放好,从书包里拿出纸和笔。
“醒了以后发烧还是超过38度,喝布洛芬。”
“感冒药不管还烧不烧都要喝。”
“记得换药,先用碘伏消毒,然后涂红霉素软膏。”
“多喝热水。”
......
李恪安把纸条一一压在药盒底下。
“明天要是实在动不了,就别来学校了。上第一节课之前,你要是没到你们班,我会去帮你请假。”
他把这张纸条放在最上边。
雨势减小,但还是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深夜,杨琦关闭电脑游戏,翻身上床,闭眼。
五分钟以后,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
他轻声骂了一句,打开手机。黑暗中手机的光刺的他睁不开眼。
头像是微信的原始头像。他一看就知道是李恪安。
他眼睛往下移。
“我觉得她应该是对我一见钟情。”
杨琦大脑一片空白,皱眉打出一个“?”。
为解深夜打扰之恨,又补充道:“是不是有病。”
对方好几分钟没有动静。
杨琦愤愤地熄屏,准备睡觉。
五分钟后,手机又传来一阵消息提示音。
“我俩以前就认识。”
谁俩?
一抹白色的身影在他脑海浮现。
杨琦猛地坐起来,打开房间里的灯,一通电话拨了过去。
“卧槽李恪安,怎么个事啊?铁树开花?”
......
下过雨后的清晨路面上还有很多坑坑洼洼的水坑,山地车碾过,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光。
陈亦盛重复着昨天的路线,在挤挤挨挨的破楼里骑行。他精准地避过跑到路上来的狗,还有坐着板凳在外边刷牙的大爷。
他回来完成任务,把裙子送回张阿姨那里。
下过雨后的楼道多了一股霉味,他屏住呼吸,刚用钥匙打开门,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昨天还洁白的裙子现在扔在沙发上,沾满了泥和血。
陈亦盛心一沉,慢慢往里走,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陈亦许。
他上前一步,轻轻地把熟睡的陈亦许摇醒。
然后他的眼神落在了旁边床头柜上的药和字条。
“明天要是实在动不了了……”他轻轻地念出声。
刚睁眼的陈亦许还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看自己的弟弟。
他在干嘛?
“多喝热水。”
“醒了以后发烧还是超过38度......”
昨天的回忆伴着雨声哗哗的在脑海中落下。
“闭嘴!”陈亦许涨红了脸,伸手就要去抢纸条。
陈亦盛偏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什么情况啊姐。”
陈亦许把桌上的纸条一把拿了过来,在手中攥成一团。
“昨天淋雨发烧了,一个同学把我送回来了。”她板着脸说,“裙子没法还了,你去厨房最右边的壁橱里拿五百块钱给张阿姨送过去。”
陈亦许的头又开始疼,像有一只手在拉她的神经。
“对了,你今天把钱送回过之后先别回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陈亦盛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肯定出什么事了,但是陈亦许总有自己的打算。
陈亦盛离开后,陈亦许把手心里攥地乱七八糟的纸条摊开。
刚刚陈亦盛纸条的时候,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脑子嗡嗡响,根本没听清念的是什么。
纸条被自己攥的皱巴巴的,但上面的字却整整齐齐,虽然不太好看。
她一张一张地看,一点一点喝药。
纸条看完了,药也喝完了。
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陈亦许心猛地空了一拍。
她抓起手机,上边赫然显示七点五十三分。
她又一次把所有纸条揉在一起,这一次扔进了垃圾桶。
陈亦许忍着疼,飞快地换好衣服,收拾书包往学校赶。
从她家到学校,走的快的话也要二十分钟。
陈亦许纠结了一下,还是没舍得打出租车,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往学校赶。
“神经病!”陈亦许咬牙切齿地骂,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谁让你帮我请假的。”
完了。赶不上了。
青城一中,预备铃敲响的两分钟里,几个学生手里拿着早饭跑进教室,理尖班的李恪安逆着人往办公室跑。
文尖班和理尖班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办公室的老师们很大一部分乐趣就是研究对班的成绩表,然后玩赌黑马的游戏。
枯燥教学生活的调剂,乐此不疲。
“报告!”少年礼貌地打了一声报告,声音里能听出心情不错。
理尖班的班主任是青城一中有名的物理老师,姓马,头发稀疏,脸上褶子很多,上课经常幽默地和学生们开玩笑。
李恪安现在是校长重点关注人物,实打实的清北苗子。
这孩子上课也不爱发言,也从没主动来过办公室,他只觉得李恪安就是这种性子。
“请进。”马老师脸上止不住的笑,“什么事啊。”
李恪安走进办公室,在十几个人一屋的办公室四处张望,然后绕过了他,走到文尖班主任的工位旁。
马老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竖着耳朵听。
“老师您好,我是理尖班的李恪安。我想帮陈亦许请个假,她昨天淋雨发烧了。”
整个办公室一片沉默。马老师脸上的笑消失了。
李恪安似乎感觉不到任何不对劲,面色平静得像在说一道数学。
他伸手挠了挠头发,补充道,“她昨天烧的挺高的,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来。”
马老师看着手中的教案,皱着眉眨了眨眼,想开口也没法说。
文尖班的班主任笑了笑,笑声带了点尴尬,但李恪安这个粗脑筋是听不出来的。
“好。我知道了。”
哗啦一声,来办公室交作业的语文课代表刘心仪没抱稳,手里的作业掉了一地。
她脸涨红着,飞快地蹲下身去捡。
妈呀,这是怎么个事。
李恪安没长着他想象中的理科脸,不戴眼镜,脸上也没有胡子拉碴。
高高瘦瘦的,虽然不是很白,但还挺帅气的。
虽然感觉人不太灵光。
李恪安没帅到让她掉一地作业的地步,但是他说的话实在是够惊世骇俗。
不就过了一个晚上吗,她真是有愧于万事通的称号。
她决定在陈亦许回来学校之后一定要细细地盘问出怎么一回事。
真是抓心挠肝,她想了一个早自习。
了解不清楚,也不能乱传播谣言,这是她作为青城一中一号万事通的自我修养。
“刘心仪,外边有人找。”
刘心仪抬眼向教室外望去。
嘿,得来全不费工夫,男主角自己找上门了。
她走到门口,看着李恪安面无表情地塞给她一袋药,然后转身就走了。
她打开塑料袋,上边有一张开着的小纸条,上面清秀飘逸的字迹写着“给陈亦许”。
还有一个折着的字条。说字条不准确,因为是很大的一张纸,可以看出来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写了很多字。
沉默寡言理科学霸写深情小作文?
刘欣怡拿起来,撇了撇嘴,又放了回去。
陈亦许,女主角,你快回来打开它,我实在是想看。
刘心仪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