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讨苦吃》副热带高气压

2、躲债

　　陈亦许以前最抗拒的就是妈妈送她去舞蹈班。

　　很多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都穿着一样的紧身裙子，在舞蹈室里呆一下午。

　　她讨厌弯腰，或是一字马。每次下不去的时候，舞蹈老师就会用手压着她的身子，她只觉得筋骨疼。

　　舞蹈室四面都围着镜子，陈亦许经常会侧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刘海被汗水打湿，但咬着牙坚持。

　　因为妈妈不允许她半途而废。

　　妈妈总是会板着脸教训她说：“不能半途而废，付出都是痛苦的，这样才能有结果。”

　　得到都经历痛苦.....妈妈严肃的脸逐渐模糊。

　　斑驳的灯光打在舞台上，陈亦许穿着白裙，随着旋律在台上旋转，仿佛一只扑朔翻飞的蝴蝶。

　　台下灯光暗淡，礼堂中上千的人沉默地看着。陈亦许却精准地与李恪安四目相对。

　　沉默的少年眼神淡漠，将视线转回到手上的物理题。

　　表演大获成功，台下的响起掌声，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地讨论女生来自哪个班，叫什么名字。

　　陈亦许提起裙摆，从幕后下台。

　　“亦许！”刘心仪站起来，激动地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超级美！你以后就是我女神了！”刘心仪抓住陈亦许地胳膊蹭了蹭，“女神贴贴。”

　　陈亦许被逗得忍俊不禁。

　　另一边，杨琦戳了戳一旁钻研物理题的好友，笑眯眯地凑上来。

　　“李恪安，刚刚陈亦许一直往这边看，不会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吧。”

　　李恪安奇怪地看了杨琦一眼：“神经病。”

　　又补充一句：“可能她在看你。”

　　“什么？”杨琦爽朗地笑了几声：“不能是对我一见钟情，然后发生什么美丽的故事吧。”

　　李恪安回想了一下刚刚在楼道看着陈亦许拿着刀的样子。

　　应该不是故事，是事故。他在心里想到。

　　陈亦许将裙子换下来之后，就一直在心里叹气。

　　张阿姨好心把裙子从店里拿出来借给她，现在裙子上这么一道墨水印，肯定不能耽搁到明天，今天下了晚自习就得把裙子赶紧拿给张阿姨，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

　　钱钱钱，一想到钱陈亦许就只觉得头疼。

　　初秋的青城总是会下淅淅沥沥的夜雨，在昏黄的路灯下，雨水和秋叶一同落下，寒凉丝丝入骨。

　　陈亦许一手将书包抱在身前，一手撑着伞，往张阿姨店里走。

　　晚自习结束已经是九点多了，路上人和车都少了。

　　一片寂静中，陈亦许感觉有几个男的鬼鬼祟祟地跟在后边。

　　她强装镇静，加快脚步。

　　后边的脚步声也跟着加快，陈亦许心顿时拔凉，正想着是该跑还是喊救命，跟踪的人便飞快地跑过来将她一把推到一个小巷子里。

　　“陈嘉禾闺女是吧。”

　　她被推了一个踉跄，手里的伞掉在地上，冰冷的雨胡乱地拍在她的脸上。

　　跟踪的人围过来，为首的人染着黄头发，脸上长着很多痣，她见过他。他是个放网贷的，也只是她爸一批债主中的一个。她爸还不起债，自己拍拍屁股跑了，留下一屁股债。

　　当时妈妈还没死，黄毛拿着啤酒瓶子在他们家里乱砸。

　　黄毛别过头去吐了一口痰，嘿嘿地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死丫头还挺能藏。你妈死了，你爹跑了，父债子偿是天理。”

　　陈亦许紧紧抱着书包，冷着声音说没钱。

　　黄毛还是嘿嘿笑着，一脚踢在陈亦许肚子上。

　　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陈亦许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没有钱怎么把书包护的这么紧。”黄毛一边扯过她的书包一边把里边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

　　雪白的裙子掉在地上沾满了泥，书本散落一地。黄毛搜了半天，发现真的没有钱，又恶狠狠地踹了一脚。

　　陈亦许蜷缩着全身发抖，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黄毛慢慢蹲下，从地上把女孩揪得坐起来，细细打量。

　　“小丫头长得还不错。”黄毛猥琐地笑。

　　跟着来的小混混也发出哄笑。

　　“让我亲一口，今天就算放过你，行不行。”

　　陈亦许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抑制不住地恶心。

　　“干嘛呢？”巷口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少多管闲事。”黄毛揪着衣领往后推，陈亦许就摔在地上。

　　“我已经报警了，有本事别滚。”少年撑着伞往前走。

　　一帮小混混面面相觑，最后达成一致。

　　黄毛走上前，伸着脖子和少年对视。

　　“多管闲事是吧。我记住你了。”他扭过头，对其他人说，“咱们今天先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笔债，咱们早晚得要回来。”

　　陈亦许躺在地上，雨水落在脸上，模糊了视线。她偏着头，远远地望着少年。

　　少年越走越近，走到她身旁，拿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她的脸。

　　陈亦许被刺眼的光照得闭上眼睛。

　　李恪安。

　　她在心里苦笑。

　　李恪安慢慢蹲下，给她打着伞。

　　“他们为什么打你？”

　　陈亦许不说话。

　　“为什么不报警？”

　　还是沉默。

　　陈亦许校服都被雨水打湿了，胳膊和腿因为摔在地上擦伤一直在渗血，头发一缕一缕地散落在地上、贴在脸上。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抬起眼与他对视，双眼通红，但有一种绝不低头的坚毅。

　　“你说你报警了？”她颤抖着声音问。

　　“还没来得及。”李恪安如实回答。

　　陈亦许舒了一口气：“别报警。”

　　不报警？李恪安皱着眉头看她，想搞明白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想死，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

　　“不行。”他坚决拒绝，拿出手机就准备报警。

　　“别报警，求你。”女孩的声音沾上了哭腔，“太多了，要债的人太多了，高考完就结束了。”

　　“求你......”

　　雨水混合着眼泪从她的脸庞滑落。

　　大雨落下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喧嚣，混杂着李恪安无法抑制的心跳。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部分陷下去了。

　　他脱下外套披在陈亦许身上，把地上的裙子和书本收进书包，把伞塞到女孩手里，抱起她走出小巷子。

　　陈亦许一动，腹部便传来剧痛，她躺在男生怀里，眼泪静静地淌。

　　“我讨厌你。”陈亦许轻轻地说。

　　“为什么？因为我今天撞了你吗？”

　　李恪安十分不解，人怎么可以小肚鸡肠到这种地步，他刚刚不是还救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