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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   打开宿舍门口前,我没想到是俞年。
      细白雪花落在他的额前碎发和针织帽,一粒一粒,小小的,沉寂在一片黑色中,向我昭告他有多匆忙、多在乎,才会冒着风雪来找我。
      他比我高,冬季臃肿的羽绒服衬得他个子更大,完完全全堵在门口。

      “哥,和我回家。”
      “不了,那不是我家。”

      我拒绝了他。在很久以前,我就认定了我的家人只有爷爷奶奶、和那条会摇着尾巴等我回家的小黄狗来福。我没有别的家人,也不会有别的家人。

      “列车停运了。”

      我不知道他怎会得知我的信息,但现在的我已经不关心了。
      “我会重新抢票,不用你操心。”

      话虽这么说,但我其实操心到烦躁。春运期间的票本就紧张,我好不容易抢上,却因为冻雨袭击中部地区造成列车停运,导致我必须要和上千人再次开启一轮胜率极低的抢票战争。

      “明天学校就关暖气了,你住不了的。”他语气坚定,一手撑在门框,一手顶着门板,生怕我下一秒将他拒之门外。

      “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死。”我收起淡漠眼神,使劲力气把门关上。我不想再和他讨价还价,他一黏起人来就很难扒下,让我很累。

      俞年的力气出奇的大,整个人死死抵住门板,尽管如此,依旧咬牙劝我:“未来五天,气温都低于零下十度,很冷的。哥,和我回家。”

      “我说了不用你管!”我发疯似地冲他大喊,愤怒、暴躁、委屈被融进这句话里一同喷涌出。我不喜欢他叫我“哥”,因为这意味着一份责任责任与担当——对弟弟的责任与担当。可我不想承担这份责任,也不需要他履行兄弟之间的各种义务。我不需要、也不想要这个弟弟,就和俞琰斌和唐秋信不想要我一样。

      “哥,你没有地方住的。”
      “滚啊!”

      或许是被我吓到,他有一瞬愣神。

      门“砰”一声发出熬叫,被我关上了。
      手掌缓缓滑落门板,世界重归宁静。我平复呼吸,坐回了位置。

      无法乘火车回家,我知道我没有地方住。为了节约资源,学校将需要留校的同学按留校时间划分成三批,集中在六栋宿舍楼内。明天,我所在的这栋楼就要清空学生、关闭暖气,所以明天是我离开学校的最后期限。但因为必经之地遭遇了连续三天的暴风雪,导致我的车票在候补和被动退票间反复横跳,我无法顺利回家。

      我本想试着说服老师,让他们同意我在实验室过夜。可别的学校最近发生了安全事故,这段时间管得严,只能就此作罢。

      我也曾想过求助与我关系较好的同学和师兄,但转念一想,大过年的,谁会希望在家里看到一个陌生人。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退出了微信。

      我已经做好了去校医院大厅、甚至是商场过夜的准备,可我没想到俞年会来。

      俞琰斌和唐秋信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搬到了北城扎根,带着和我同一天出生的俞年。爷爷奶奶和我说,俞年是寄养在我们家的孩子,他没有爸爸妈妈,我有,要我先让让他。他们还让我不要难过,爸爸妈妈只是暂时留我在爷爷奶奶这儿,过几天也会来接我的。

      当然,他们没接,一直没带我走。渐渐的,思念变成厌恶,我成了弃子,我讨厌他们。

      我从桌面拿过一桶泡面来泡,思索该如何说服校医院的保安,请他允许我躺在走廊上的铁椅休息。同时还暗骂不通人性的学校领导,有不少同学因为列车停运而滞留,他却不肯为我们延长暖气关闭的日子。

      思来想去也难以得到一个让我满意的方案,我决定停止思考,先去洗澡。毕竟我也不知道还要流浪多久,干干净净的孩子总是更容易招得喜欢。

      宿舍门上倚靠了重物,我一扭动门锁,门板以我意想不到的速度被挤开了。
      是一团黑色的物体。它居然动了,脸转过来朝着我,是俞年。
      他居然没走。

      “过门禁时间了,我回不去。”他可怜兮兮,坐在地上,像一条被喂胖的流浪狗。

      我没理他,把门关上,拿着我的衣服和装有洗漱用品的蓝色小桶,往走廊尽头的淋浴间去。

      流浪狗在我这里分两类,一类是被迫流浪,一类是主动流浪。俞年在我这里属于第二种,我是不会去管的。他选的路,他自己走。万一有什么变故,我还怕他赖到我头上。毕竟他黏人得很,借口丰富到百度百科都自愧不如。

      我这次刻意学着北方的搓澡,用搓澡巾把我身上的泥和死皮搓掉。自己搓澡对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来说并不容易,在一番近乎杂耍的操作后,我终于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结果。

      刚出淋浴间,我就看到了远处那条耷拉脑袋的流浪狗,他居然还没走。噢,忘了,他脑袋不好,错过了门禁时间,走不了。
      明明有家可归却仍窝在别人家门口,真是想不通狗脑袋。

      我进门时他很平静,眼巴巴看我把门关上,没有疯子似地不顾一切要冲进来,还算懂事。
      我最后再检查宿舍里面有无遗漏的物品,确认收拾完后,我又在椅子上发呆。

      思绪最容易在夜深人静时沉淀,和平常一样,我开始难过了。

      我为什么会难过呢,是因为回不了家吗。
      肯定是的,放假无法回家是天大的坏消息。

      得到答案后,我开始找理由去证明这个答案是正确的:因为我没法回家过年,因为我要自己一个人过年,因为我可能明天就会被冻死在街头……

      “砰砰……”,窗户剧烈的震颤声惊动了我。
      忽然想起,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冷锋过境,会刮大风。

      宿舍楼的窗户不少,几栋楼共同在狂风中“呜呜”奏起音调恐怖的交响乐,于漫漫长夜里一遍又一遍敲打人心。
      我朝门口看,联想到门板另一边的俞年。
      他还在外面。
      走廊上的窗户不算得特别稳固,虽然不会被风吹掉,但铝合金快速碰撞的声音并不好听。

      鬼迷心窍,我居然打开了宿舍门。

      “要进来吗。”
      我踢了一脚俞年,有蓬松羽绒服的缓冲,他并不会感到疼。
      他眼睛闪亮闪亮的,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惊喜和兴奋:“真的吗?”

      “假的,睡走廊吧。”受不了他救命恩人似地看我,转身走了。
      “别啊。”他好像真的怕我不要他,迅速爬起身,跟在我身后进了宿舍。

      我指了指被我摆在一起的四张凳子,“你睡这里,不睡就滚。”
      “啊……”他的神态和在门外一样,耷拉,还多了几分失望。

      我不惯着他,能让他进来已经是恩赐。既要又要,哪有这么好的事。
      “滚吧。”我对他说,把凳子拿回舍友的书桌前。
      “我睡、我睡,别赶我走……”
      他又委屈上了,拦住我的动作。

      服了,我对他说:“给你十分钟洗漱。”
      “好!谢谢哥!”他欢快地蹦出门外,去洗脸了。
      小狗真是好哄,随便给点糖就能兴奋上天。

      他洗脸的速度很快,没过两分钟就回来了。我想起他可能还饿着,便问:“吃饭了吗。”
      “吃了吃了,我们睡吧。”被收留的他十分开心,说完立马把灯关上了。

      吃了就好。我在黑暗中摸索阶梯爬上床,拉过毛绒被子盖好。
      躺在床上,听着俞年在椅子上转来转去的声音,原先那种难过和不安的感觉居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我在满足什么,真奇怪,我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太可怕了。

      我以为我能安心度过一整夜,结果却听到了有人踏上阶梯的声音。紧接着,是一股力道强硬把我挤到围栏边,我与墙壁之间挤入一个温热的物体。
      是俞年,他居然爬上我的床。

      “你干什么。”私人领域被侵犯令我很生气,可我难以在狭小的范围内施展手脚,只能语言表达我的不满。
      “下面不舒服,难受。”他拖了一点尾音,听上去幽怨极了。

      当机立断,我艰难抬起上半身,烦躁道:“我去下面睡。”
      “别去,我怕,窗户的声音太恐怖了。”他用手环过我的腰,重新拉我回床。

      我将他的手拉开,甩向身后。这么大人了还怕这种声音,看来家里的条件真的很好,从小到大都没让他受过窗户乒乓响的折磨。

      “那你别乱动。”我放弃了。照他这性子,就算我下去睡,他说不定也会跟着我一起。早知道不开门了,真是麻烦。

      “嗯。”他哼唧一声,同意了。
      又一阵风呼啸吹过,他再次把手搭在我的腰上,紧紧贴在我的背后。
      算了,就一晚上,让着他点。

      后颈突然因为气体流动泛起凉意,下一秒,我耳边传来呢喃:“哥,你好香。”

      冷静不了,我突破空间不足的束缚,转身一把拎起他,“你给我滚出去!”

      “别别别,哥我错了,别赶我走。”他哀求着抓我的手,试图获得原谅,“我不是故意的,别赶我,我不敢出去……”

      门外狂风凌冽,似厉鬼巡游。他紧抓我的手发抖,好像真的很害怕。
      也是,俞年一看就娇气。

      我妥协了,再次给他警告:“再说一次,别乱动。”
      “不动了不动了。”他向我保证,被我逼迫着同意了。

      我双手贴在铁制护栏上,仍旧背对他睡。窗户和窗框的碰撞声响起时,他还是试探着用手环住我的腰,寻求庇护。
      不是很难受,也不会让他有过激的举动,我默许了他的越界。

      在这风雪肆虐的夜晚,我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的我还没长大,不知道“暂时”就是永远。心中总天真的藏有一个期待,期待爸爸妈妈能带我回家。

      时过境迁,没有汲取到养分的树苗渐渐枯萎。这块土地像中了魔咒一样,寸草不生,被我遗忘。只有在大学校园里看见俞年时,心脏才会被旧忆刺痛。

      无所谓了,快二十年了,我能改变什么呢。

      就这样吧,多想点好的,别整天沉溺在回忆。快睡吧,晚安,俞归。
      晚安……俞归。

      【小年记事簿】

      最近,本勤劳勇敢热心助人的俞年时刻关注12306。
      为什么呢?因为会有列车停运。
      然后……俞归没法回家~
      作为一名优秀的大学生志愿者,这种事情当然要帮忙解决啊~

      暖气关闭的倒数第二天(也不过是昨天)——
      我顶着风雪(这天气真讨厌啊)、跟着路灯坚强的光来到了宿舍楼。
      值班大爷穿的红马甲,贴在值班室的窗户上,疑惑地盯我看。

      哼哼,不理他。掀开厚重的防风帘(沉死我啦!),本人进入宿舍楼。
      (暖气~我要爱你一辈子!)
      然后,跑上三楼,敲响俞归宿舍的门。
      和预想中的一样,俞归不待见我,要赶我走。
      切,不走不走就不走,不听你的。

      难过,被俞归关在门外了。
      好烦,听到俞归嗦泡面了。
      好累啊呜呜,坐一下吧,俞归不理我。
      ╥﹏╥

      哎呀呀,俞归果然和以前一样,最吃我装可怜这套,我真聪明!
      他把我接回宿舍啦~
      (好爱他好爱他)

      我不怕黑,也不怕窗户响,也不怕自己一个人,但为了俞归......还是要装模作样一下的~(耶!)
      手段不光彩,但确实管用,嘿嘿。

      咳咳,有点贪心了,爬上了他的床。但是俞归没生气!
      然后用手抱他的腰,把身子贴在他背上,他也没生气!
      在他脖子嗅一嗅,说他好香。然后……他生气了⊙︿⊙。
      幸好我选修了表演课,幸好俞归心软,我没被他踢下床。
      (老实了)(扣扣手)

      会响的窗户真是个好东西,我有理由抱俞归了!
      而且床不宽,俞归面前就是栏杆,学校的床质量不好(有待考究),万一栅栏松动,我家俞归掉下去了怎么办。
      所以我紧紧抱住他~
      (好吧也没多紧)
      因为这样才能保护他~
      他为我抵挡难听的声音,我为他保障珍贵的生命安全,嘻嘻。

      俞归的腰好软,想掐,斯哈斯哈……
      但没资本乱摸了,甚至也不能说了。
      如果我真的上手……
      (求求俞归不要再打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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