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半耳机》旧亭

11、生日

　　李家欢是偶然知道邓小超的生日。
　　这件事还得说到覃胜的身上。
　　覃胜从上周二开始就到处不停地宣扬自己的生日，明明还有一个多月，但就是逢人就提，生怕人给忘了。
　　他后面有次放学遇到了李家欢和邓小超，聊着聊着又说起了这件事，邓小超一听，就说自己要比他先过生日，自己要比他大之类的话。
　　覃胜当即表示不服，觉得要按读书的年级来算谁大谁小。邓小超却说要按出生时间来算，两人谁也不服谁。
　　就这样，李家欢被迫知道邓小超的生日。
　　听完全部，李国荣哈哈大笑，说：“你个娃儿，人家说了要你送人情吗？你哪里来的人情哦！”
　　“不应该送吗？可是你和妈妈不也给别人送吗？就上次，你和妈妈还送了二十块钱给一个办生的老婆婆呢！”家欢认真地说。
　　“我们跟你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们……我们那跟你这样的不一样，我们是大人！”
　　“小孩就不用送人情了吗？”
　　“是小孩不着急送人情，你们是朋友，是玩伴，朋友之间是没有人情的说法的，爸爸会给你多拿一点零花钱，但这不是你给邓小超的人情，你也最好不要直接给邓小超钱，人家又不缺你这一点蚊子肉，你也不用去登‘人情薄’，晓得了不？”
　　李家欢被这一大段砸得说不出话来，李国荣说了这么多，她就知道一点：“就是说，我不用送‘人情’，但是我可以拿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东西对吧？”
　　“对，就是这样。”
　　李家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国荣收拾好碗筷，把家欢拉到中间的海绵沙发，然后把手伸进沙发夹缝。
　　家欢震惊！
　　“爸爸你藏钱！”
　　“嘘——”李国荣示意家欢小声：“你还想不想要了！”
　　李家欢夸张捂嘴，不停地点头。
　　李国荣从里面掏出了几张纸币和几个硬币。他点了点，然后给了家欢两张五毛面额的纸币和两个一角的硬币。
　　“谢谢爸爸”家欢小声地说。
　　“行，别跟你妈说漏嘴哈！”
　　“嗯嗯嗯！”
　　拿到零花钱后，家欢想也不想的离开家，完全不听李国荣后面的叮嘱：
　　“中午早点回来啊，在自己家吃饭！”
　　家欢没去找邓小超——给朋友买零食当然不能让他看到知道！
　　腊月的天冷飕飕的，李国荣给家欢脑袋两边各扎了一个马尾，他不太懂女孩子头发上的花样。
　　秉承着尽量整洁的理念，梳头发时，李国荣恨不得给家欢后脑勺的碎发抹上发胶，一直不停地用梳子把那些碎发往上刮。
　　李家欢后脑勺全部暴露在空气中，风一吹，冷空气直接灌进后背。
　　她缩了缩脖子，耸着肩膀：“嘶～”
　　快八点了，家欢知道。
　　街边卖早点的摊子，一个大哥哥不停地催老板：“还有多久啊，老板！我这都快上课啦！”
　　“马上马上，马上就给你打包！”摊主的手在催促声中快如残影。
　　男生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心里焦急，盯着老板打包的东西，嘴里念念叨叨：“三个煎饼，两根油条，四个茶叶蛋，一杯豆浆……”
　　等到摊主捞最后一样茶叶蛋时，男生开口说：“你把这四个装在一起就行了。”
　　然后他随便扯下几个塑料袋儿，弄好所有的东西后，男生提起早餐拔腿就跑！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家欢低头闷笑。
　　小学生放假总是要比初中生放得早的！
　　不过现在不是笑别人的时候，李家欢想好了，今天早上的任务就是到处逛摊子！
　　她就跟一大人似的，看到觉得好吃的就一脸正色问人家“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遇到贵的还会模仿郑秀跟人讲价的样子：“没有少的吗？”、“少一点呗”。
　　她人小，长得又可爱，那些摊主也不会和她生气，有的直接说只能原价，还有的逗她说：“我们这里不讲价的喔，不过你要是给我当女儿，我就不要你钱！”
　　家欢听了也不怕生：“那不行的呀，我是前面包子店家的女儿！”
　　话一落，那人就跟瞅见稀罕物一样，激动得直接上手捏脸：“哎哟喂，这娃娃咋楞个乖的嘞！”
　　她一边捏，一边从罐子中拿出一颗糖：“来来来，阿姨请你的！”
　　“蟹，蟹蟹啊——咦～”家欢口齿不清地道谢。
　　早上是多姿多彩的，老师都说了一日之计在于晨！她今天起得这么早，就是要做各种计划的！
　　家欢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就没有继续闲逛下去的心情，打算原路返回。
　　等她正准备上楼的时候，邓小超刚好走到一楼楼梯转角。
　　“诶？你要干嘛呀邓小超？”
　　“我要去学校练琴。”他老实回答。
　　“啊，放假了也还要练啊——”
　　邓小超耸了耸肩：“我妈说了，不能偷懒。”
　　他们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家欢进屋后发现郑秀已经起了床，她坐在沙发上，前面放着一个火炉，脚在旁边偎着，手里捏着瓷勺——正在吃汤圆，李国荣也在一旁烤火。
　　家欢赶紧搬了一个小马扎放在沙发和火炉的空隙中间，然后坐在郑秀的另一边。
　　她也把脚放在火炉上面：“锅里还有甜酒水吗？”
　　“有，我去给你舀。”李国荣起身。
　　家欢立马说：“我只要一点点哦～”
　　“你不是吃了早饭的吗？”郑秀问。
　　“我又饿了！”
　　郑秀笑了笑，舀了勺甜汤顺了下留在嘴里的内馅儿。李国荣这时也把一个小碗递给了家欢。
　　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安静地取着暖，谁也不说话，只偶尔会传来几声瓷勺敲击碗壁发出的清脆音响。
　　不一会儿，李家欢手里搅和甜汤，漫不经心地说：“妈妈，为什么邓小超要去练琴啊？”
　　“啊？”
　　“就是去弹那个钢琴啊，感觉他弹了好久，我刚刚上来还碰见他了，又要去弹。”
　　郑秀问：“你也想学琴吗？”
　　郑秀想好了，如果家欢说想学的话，她可以去问问文礼教邓小超的那个老师愿不愿意再带一个人。
　　“我不要！”李家欢立即说。
　　“真的不要吗？”
　　“真的不要！”说完李家欢埋头直接灌了一口甜汤，抬头：“我不要学。”
　　李国荣在一旁哈哈大笑，郑秀剜了他一眼，没说话。她喝完最后一口甜汤，示意李家欢把手里的空碗给自己，然后起身推了一下李国荣，侧身从旁边离开。
　　见郑秀走远了，李国荣探头小声问家欢：“乖女儿，给爸爸说说，在外面看了些什么呀？”
　　“没什么呀”李家欢回答。
　　李国荣故意拉着脸，叹气说：“诶，跟爸爸有什么说不得的嘛！”
　　“就是到处看的嘛！”
　　“哎哟喂，这怎么还给整不耐烦了啊！”
　　“哼！”
　　厨房传来一阵水流声，李国荣没再继续逗下去，没有人出声，父女俩谁也没说话。
　　不一会儿，郑秀拿着快绣完的《迎客松》过来，李国荣撇开腿留了段空隙让她进来。
　　这个早上过得不紧不慢的，偶尔传来几点细微的炭火声——哔哔啵啵的——就像以后的很多年。
　　李家欢早上起得早，顶着寒风在外面走了一圈，回来后又是一碗温热的甜汤下肚，此时烤着火，只感觉全身暖洋洋的。
　　慢慢的，李家欢的头越来越低。郑秀看见了，让李国荣进屋拿一张毛毯，然后她轻轻地拍了拍李家欢。
　　迷迷糊糊间，李家欢看见郑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沙发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家欢盖着毛毯躺了上去。
　　郑秀把火炉稍微挪远了一点。等郑秀弄好后，李家欢已经彻底睡熟了，后面还打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鼾声。
　　两夫妻挤在一起。郑秀换颜色穿线时，李国荣小声对妻子说：“要不，电视就先不买了吧。”
　　郑秀知道丈夫的意思，点了点头低声说好。
　　心里一阵心酸，穿好线，郑秀埋下了头。心里带着事，针就没有了准头，一不小心就把食指给扎破了。李国荣见状，立即扯下一张纸裹住她受伤的地方，轻轻按压止血。
　　郑秀随着他弄，没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丈夫。
　　止完血后，李国荣抬头看见郑秀看他的表情，叹了口气。他把郑秀的手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包住。明明自己才三十出头，明明郑秀也才二十八，但他俩手上的却到处都是茧子。
　　他捏了捏郑秀的手，说：“早知道上半年表叔让我跟他去挖煤的时候，我就跟着去了，反正我那时候也没有什么货要拉。”
　　“你不去是好的，挖煤那么危险，要是煤矿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们娘俩儿的日子怎么过？”
　　李国荣摩挲妻子的手，没有说话。
　　郑秀继续说：“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好的，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自己经营一份小生意，不赔、有进项，还能在家陪着女儿长大，多好啊。”
　　“那你——”
　　“我只是心疼女儿”郑秀看向他，“你说……我们是不是还不够爱孩子啊？”
　　郑秀声音里带着哽咽，顾及着家欢就睡在旁边，不敢哭出声来：“你知道吗，她上次开学的时候在楼下哭着跟我说‘不要弟弟’‘不要弟弟’，今天又问她要不要练琴，都不带犹豫的就说不要。你说，是不是我们还不够爱她啊，才让她这么没有安全感？”
　　李国荣把郑秀揽进怀里，安慰道：“不是，你是一个好妈妈，欢欢也是一个乖孩子，是我，都是我不好。”
　　“不，你是最好的”郑秀闷闷地说。
　　“也就你这么说了。”
　　郑秀从他怀里出来，正色说：“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