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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回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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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抵达排练室门口,正好碰见了方指导。
方指导的右手臂还吊着固定带。
他瞧见沈惜还不能肆意灵活的脚踝,说:“哎哟,我们这算不算老弱病残剧组啊?”
“不。应该往好方面讲,我们是全部马上康复剧组。”沈惜说。
方指导拍拍胳膊,说:“有道理。否极泰来,新剧一定会顺顺利利。”
今天是《风遥年》建组的日子。
沈惜和方指导随意地聊着,走进排练室。
“小傅,已经来啦。”方指导率先惊喜道。
傅岑听见声音,直起身,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排练厅里敞亮开阔,一面有窗户,一面是镜子。
傅岑正在帮剧组成员搬挪桌椅,光线似乎在他身上笼罩出一层虚无的白晕。
沈惜眯起眼,恍惚以为他是在做保洁的值日生。
她想起高中放学后,学生要负责打扫教室卫生,傅岑总会主动打扫她要负责的部分。
每次,她都假装先溜走了,徒留傅岑一个人干活。
然后,等傅岑关好教室门,她再从走廊的转角跳出来吓唬傅岑,递给他今日的小奖品,或糖果或小蛋糕。
她看爱傅岑板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乐此不疲。
我以前可真是个欢乐小弱智。
沈惜瘪了下嘴角,默默绕开傅岑,放好包,把剧本放在桌上。
方指导走过去,哥俩好似的拍了拍傅岑肩膀,问道:“小傅,你最近腿上的旧伤有去复诊吗?这里工作强度不低,你先试着适应。有不懂的都可以问。”
傅岑对方指导的关心道了谢,说:“没有大碍了。”
腿伤?方指导说过的旧伤,难道不是傅岑跳海救人,被暗礁撞伤的后背吗?
沈惜听到方指导的话,看了傅岑一眼。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排练厅里人员尚未到齐。
沈惜看见傅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笔记本电脑。
他郑重其事地看着屏幕,似乎准备一丝不苟地记录《风遥年》第一次会议精神。
沈惜环顾四周,大家都在忙自己手头的事。
她走到傅岑桌前,漫不经心地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傅岑立刻站起,跟在沈惜后面,走到排练厅后门。
沈惜倚靠着光洁的瓷砖墙,看见傅岑垂眸盯着她,认真乖巧,一言不发,像要接受老师训话。
她没有同意让傅岑上下班接送,更没想到傅岑会按时来剧组报道。
沈惜尴尬地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尖,问道:“真的不耽误你工作吗?”
“我带电脑了。有邮件能处理,线上会议我会出去开。”
“我意思是,你不用太当真过来做动作指导。”
“我答应了方老师,不能食言。”
傅岑答得光明磊落,显得他一心为戏,全无私心。
沈惜挖了坑就等着他跳。
“既然说到方指导,他问你的腿上旧伤是什么?”
傅岑沉默不语。
她之前理所应当认为傅岑是去后背换药的时候,偶遇方指导。
刚才重新一想,他为了皮肉外伤复诊,应当不会碰到骨裂的方指导。
沈惜抬眉,轻轻“嗯”了一声,音调上扬,催他回答。
“钢钉早就取了,已经恢复了。”
“对生活没影响。不严重。”
“再多的,我不能说。”
傅岑硬邦邦地讲了三句话。
他看见沈惜抿紧嘴唇,胸膛呼吸起伏,瞪着他。
什么任务?怎么受的伤?你到底休养了多久才回来。
沈惜很想质问傅岑,为何这么能瞒。
傅岑当然不愿意多说,拿这些不足为道的受伤让沈惜怜悯他。
沈惜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说:“涉密人员啊?退伍后有脱密期管理,对吗?”
傅岑:“嗯。”
沈惜无奈了,看他眼睛一眨不眨,肯定没法从他嘴里撬出更多的内容。
她干脆打趣道:“好吧。你是不是还不能出国?如果我们剧组有全球巡回演出,你就不能参与工作了。”
傅岑面上终于泄露出一丝慌张。
你不能拿这个缺勤,赶我走吧。
沈惜猜着他心里的想法。
“开玩笑的。能在国内巡演,每场上座率超过三分之二,我就很开心了。没出国的安排。”沈惜解释道。
傅岑倒是思索起,如果沈惜要出国工作,他该怎么办。
“哇!许老师来了!欢迎欢迎。”
沈惜听见排练厅里的声音,从后门望过去。
“对不起,我没来晚吧。”许承小跑步从前门冲进排练厅,赶紧刹住车。
他最近在忙学校毕业的事,累得差点睡过时间。
他也看见站在后面的沈惜,伸手挥了挥。
“我请大家喝饮料。应该已经送到门口的外卖架上了。”
许承第一次和朝夕文化的老师们合作,想着要拉拢一下关系。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许承,你先坐吧。找个人去拿一下。”
“哎,那个在后面的小哥,你也和我一起去帮忙拿。谢谢啦。”有人指挥道。
傅岑是方指导介绍来的,组内成员大多以为傅岑是道具组新来的同事。
于是,他们就让傅岑先搬桌子,挪凳子,拿快递,干些杂活。
傅岑随叫随到,顺从地跟着去了。
“不太好吧?”许承挪到沈惜身旁,努努嘴。
怎么好意思让那什么陆氏总裁拿外卖。
“别管他。他乐在其中。”沈惜耸了耸肩。
“姐姐,你脚伤怎么样了,我都没能上门探望你。”
趁傅岑不在,许承抓紧机会,问道。
“没事,快好了。”沈惜说。
她想起前几天,傅岑和萧霖一起到她家。
顾维被她妈妈提了一句,人未到,胜似在场。
如果许承再来掺和,简直要乱成一锅粥。
为了将麻烦扼杀在襁褓中,沈惜决定绝对不能把公寓地址告诉许承。
傅岑提着咖啡和果茶进来,分发给众人。
“会不会太苦。”他看沈惜拿了一杯冰美式,问道。
沈惜明明偏爱甜口。她高中时喝过一段时间中药,每次苦得要死要活,和傅岑抱怨哭诉。
“上班嘛,哪有甜的。”沈惜一语双关道。
工作需要清醒,需要控糖。
傅岑停顿片刻,问:“你们中午用餐怎么安排?我请大家吃。”
沈惜分明从傅岑脸上看出了:如果他请客,五星级自助餐都能搬进来。
沈惜低声道:“不允许。你要让我剧组全员变胖吗?”
“哦。”傅岑应了一声,委屈地坐回学习观摩的墙角位。
幼稚鬼啊。还要和许承在剧组比赛投喂?
沈惜好笑地摇摇头。
沈惜很庆幸,《风遥年》剧组里的每个人都对戏剧之神,怀揣尊崇敬畏的心。
她浅浅担忧过,傅岑和许承会不会不对付,结果两人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剧组第一次集合,没有抠细节到很晚。大家一起拍了建组照片,提前散场。
剧组人员们三三两两搭伙去吃晚饭,沈惜婉拒了许承的邀请,还在收拾包。
“你回公寓吗?我顺路带你。”傅岑问沈惜,语气里透着小心翼翼。
沈惜心念:能不顺路吗。你都搬我隔壁楼了。
“走吧。”沈惜背起包,说,“带你去一个我常去吃饭的餐厅。”
“好。”傅岑的眼睛都亮了。
……
沈惜选的餐厅并不昂贵。她喜欢这家店,除了菜品不错,更在于靠近一片河岸。
她在烦恼纠结的时候,常来这里散步,放空灵魂。
四月底的春末,夜晚也渐渐暖和起来。
不像寒冷的冬夜,人们都躲进屋内,闭门不出。
晚风吹过河面,荡起阵阵涟漪。路灯的水中倒影摇晃,像在黑色皱褶丝绸上的斑驳折射。
饭后,沈惜和傅岑沿着河岸,慢悠悠地散步,有一搭没一句地聊着,好像回到了曾经在放学路上,大胆牵手的时光。
但,现在的她和他只是并肩走着,空了一段彰显生疏的距离。
“你觉得剧组有意思吗?”沈惜对新员工进行工作询问。
傅岑说:“挺有趣的。”
“灵感碰撞,在玩的时候把工作做了。”沈惜淡笑了一下,说,“都是假的。真实是日复一日地修改编排。再有趣的剧情,演上几十遍也会枯燥乏味。我刷新自己的情感脑子,就会来这里发呆。”
“今天算早的,排练到晚上九点多也是常有的情况。况且,一般演出结束都要十点了。我上班时候,更像夜猫子作息。”
傅岑安静地听着,沈惜语气欢快,似乎心情不错,但傅岑却觉得不安。
“傅岑。”
果然,她停下了脚步,看向傅岑。
“我们都不是小孩了。我不想赌,我也不喜欢输。”沈惜说。
她在和陆悠诺的访谈上,说得滴水不漏。
实际上,她害怕了。
她很清楚傅岑要追她。
但她不确定傅岑究竟是不是执念大于喜欢。
她怕她真的答应复合以后,两人彻底回不到以前。
一切过往变得面目全非,融进混沌的夜色里,就像与面容模糊的行人,短暂擦肩而过。
她不喜欢曾经珍藏的东西,再次打开,变成了一团烂泥。
傅岑瞬间明白了。
“沈惜,我……”
我当然还喜欢你。我不会再一声不吭地离开。
说比行动,总是容易。
言语如此苍白无力,傅岑收了声,选择压抑住剖白。
悠扬的琴声从不远处传来。
“哎?有人拉小提琴,好像还是音乐剧的曲子。”
沈惜生硬地岔开话题,化解两人间骤然沉闷的气氛。
“慢点。”
傅岑伸手要扶,沈惜已经不顾脚伤,又跳又跛往前移动。
刚说着已经不是小孩的人,听到音乐,雀跃地蹬腿就上。
傅岑赶紧追在她身后。
“你是……沈惜!”
拉小提琴的女生看见走过来的人,惊讶地放下琴。
沈惜问她怎么在这里拉琴,有无扫码投币点歌。
女生回答说:“不收费。闲着没事,锻炼胆量。搞音乐剧的,就会突然发作。”
沈惜理解地点头。
女生突发奇想,问:“惜姐,可以唱一首吗?”
“没问题。”沈惜说。
两人敲定了《月斓》里的歌曲,立刻配合独奏和清唱。像在演出结束后的sd现场。
琴声和歌声吸引了行人驻足拍摄,没有人讲话,都在安静欣赏。
傅岑站在边缘,注视着沈惜。
一如曾经在学校的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