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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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金杯只能盛放两口酒水，一半鲜血一半忘河。
从诞生至今，勒特河里沉满了记忆，人的，神的；活着的，死掉的；自愿的，强迫的……一切喜怒哀乐随河水流向深渊不复存在。
艾格尼斯看着凯厄斯的脸色从愤怒变成挣扎，又从挣扎变成不甘，最后全都归于沉寂。
吸血鬼麻木地站在那里，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开始恢复，毒液也不再迟滞不前。
青铜人类的血同样可以缓解他的不适。
神官竭力稳住双手，疼痛让她握不住金杯。她觉得真的太疼了，从灵魂中翻涌而出的痛苦催人心肺，眼泪都垂落。
潮湿的、咸涩的泪水，它们在眼眶中堆积模糊视线，叫人类看不清眼前。
别后悔，别迟疑。
她不断告诫自己，既然已经做下，就不要试图回头。
那样太愚蠢，太可笑。
艾格尼斯用力眨眼将沉重的泪水驱赶出眼睛，她要……亲自迎接她选择的未来；她要亲眼看着凯厄斯离去。
神官举起金杯，将剩下的血送到吸血鬼嘴边。
遗忘河水生效真快啊，凯厄斯不再记得他刚刚是如何抗拒，吸血鬼为本能唆使饮下鲜血。
艾格尼斯浑身打颤站不稳当，金杯从她手中跌落和沙漏倒在一起。她摇摇晃晃地后退，脚步踉跄带翻了丰饶之角，血水翻涌蔓延，在地上铺成红毯。
神官背靠着架子滑了下来，坐在鲜红的血水中。
她放声大笑。
她笑自己自私冷酷一如既往，爱意敷衍又薄浅。
克里特王选错了王后，吸血鬼不该相信人类。
那笑声放肆癫狂，在宽阔的穹顶回荡，混合回响犹如鬼魂在哭嚎。
艾格尼斯眼前发黑，猛烈地咳嗽起来。
人类捂住胸口，心脏皱缩带来的疼痛一瞬间超越了困苦于感情和理智纠纷的脑。
她恍惚间又回到了失去生命的那一夜，仍在跳动着的心脏被从胸腔中扯出来暴晒在银月光辉之下，一切丑陋罪恶无所遁形。
艾格尼斯低下头，有些迟钝地想到，原来她还有心这种东西啊。
神官脱力倒在地上，鲜血与黑暗将她匆匆掩埋。
塔纳特斯从记忆女神的宫殿里匆匆离开，他小心地护着两支水晶瓶，这是他从摩涅莫绪涅处获得的馈赠。
记忆女神摩涅莫绪涅是十二提坦之一，掌管“忘河”——勒特与“忆泉”——赛因，她曾为宙斯蛊惑生下九位缪斯女神。
宙斯先后有七位妻子，她们的下场都不太好。
第一任妻子是智慧女神墨提斯，她被感情蒙蔽，当发现受骗时已来不及逃离，智慧被宙斯吞入腹中成为神王的一部分。
第二任妻子是正义与公平的守护者忒弥斯，代表绝对的秩序与平等，这也意味着她不被允许拥有感情。
感情会动摇公平，有偏向的正义终有一天会变成自私，她必须永远保持理智与冷漠。
在命运的要求下，正义女神忒弥斯成为宙斯的妻子，时序三女神与命运三女神借她的躯体诞生。
第三任妻子欧律诺墨是墨提斯的姐妹，为了向宙斯复仇而嫁与他。
欧律诺墨容貌出众，即使与美神相比也不分伯仲。
只是她本身并没有强力的权能和智慧，生下美惠三女神之后计划败露被赶下奥林匹斯山，孩子扣押在神山成为阿芙洛狄特的从神。
第四任妻子德墨忒尔因女儿被冥王掳走一事与宙斯闹翻。
为了要挟神王放弃他可耻的计划归还珀耳塞福涅，农业女神命令万物凋零，使大地陷入寒冬，人类死伤无数。
此事之后她在人间的信仰急剧下滑，万人敬仰的大母神再无人供奉。
第六任妻子是暗夜女神勒托。
她在怀孕时得知宙斯与赫拉结婚的消息，而这还不是最令她痛苦的事，更悲哀的是新任神后为了维护自己婚姻女神的权能派遣怪物追杀她，勒托在颠沛流离中生下了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
这段恋情使得她失去了自己的妹妹流星女神阿斯忒瑞亚，本身的神职与神权也被两个孩子完全瓜分。
第七任妻子赫拉空有神后之名，一切权力依附于丈夫。
她的母亲和祖母能够干涉神王更迭，而她却因宙斯多次沦为诸神的笑柄，从赫赫有名的女战神变成怨妇。
摩涅莫绪涅是宙斯的第五任妻子，被孩子分走了操控记忆的权利。
在过去通讯不方便的年代，出远门大概率意味着送死，怪物与野兽、饥饿、疾病、天灾……很多东西都可以要了远行人的性命。
人类龟缩在聚落之中，闭塞而无知，城邦之间消息的流通多是靠少数吟游诗人与偶尔到来的半神英雄。
缪斯女神掌管文艺，吟游诗人是她们的信徒。
诗人在人群中讲述神界波澜壮阔的历史、歌颂奥林匹斯山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被圈在城邦过着乏味日子的人类对那些奇幻瑰丽的故事听得如痴如醉。
他们向往故事中辉煌神圣的奥林匹斯山，崇拜敬畏手握雷霆的众神之主。
他们相信，吟游诗人说的就是真实，于是人类虔诚地向天空与大地祷告，祈求诸神赐福，希望永远不会受到饥饿与痛苦侵扰。
诗人是缪斯的喉舌，女神想要什么样的历史，就会有什么样的故事诞生。
她们轻快地操纵着人类的记忆，无论谁是神王都不能影响她们的地位。
记忆女神比另外六个女神幸运一些。
在摩涅莫绪涅察觉到自己的权能被孩子分走之后，她便立刻从花言巧语里清醒过来。
舍弃一部分神权，她抛下九缪斯，当机立断逃离宙斯，躲进了神王权威无法辐照的地下世界。
这让记忆女神成了为数不多幸存的二代神。
其他二代神要么在第二次神王更迭战中失败被投入深渊，要么就是不明不白地失去踪迹，信仰被三代神取代。
摩涅莫绪涅住在冥府与深渊的交界处，勒特河从此流入冥界又在此回归深渊，赛因泉被她搬来放置在宫殿中，饮下泉水的生命将保留永恒的记忆。
塔纳特斯从记忆女神处获得了两支水晶瓶，一支装着赛因泉水，一支装着摩涅莫绪涅从勒特河里抓取的记忆碎片。
比起忒提亚，身为冥王心腹的死神反而要更加关注艾格尼斯。
这年头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对一个女神造成伤害，但是人类——哪怕是获得了永生的人类，也还是太容易死去。
七年前深渊之女发疯引得整个地下世界动荡不堪，虽然最后被成功安抚了下来，但光这期间造成的伤亡就足够逼疯塔纳特斯了。
卡戎的船被砸坏不想继续摆渡，修普诺斯沉迷梦境，厄里斯只会挑事……冥神虽然占据冥府的大部分重要神职，真正干活的却是底下的仙子与人类灵魂，他们中的许多在上次深渊暴动中被吞噬，整个冥府几近停摆。
冥王和他的部下一刻也不敢停歇。死神不仅要奔走在偌大的冥府收拾烂摊子，还要面对兄弟姐妹的抱怨，多次想甩手不干。
他们不眠不休花了整整三个地上年的时间才勉强让冥府重新运转起来。
为了保证那噩梦不再重现，塔纳特斯借用一面魔镜私下监视着艾格尼斯，希望她不要再那么轻易地玩掉自己的性命。
可惜流星神官一向胆大妄为。
发现她给吸血鬼喂下的是勒特河水时，塔纳特斯一瞬间头皮发麻。
艾格尼斯的灵魂自从被凯厄斯带回人间之后就被命运宣判成为了他的附属，她清理掉了凯厄斯的记忆，就相当于清理掉了凯厄斯对她的承认。
她的存在被否定，生命即为终止。
哪怕塔纳特斯不用呼吸，他都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不不不，绝不可以！冥府没有那么多从属可以报废了！
死神扔下等待受审的灵魂，飞快振翅冲到了勒特河的源头。
拿到记忆女神的馈赠后，塔纳特斯焦躁地在深渊外徘徊。
塔尔塔洛斯不允许冥神离开冥府，自从特洛伊之战后，他也不能再借助神职去到地上，该怎么样才能在忒提亚发现艾格尼斯身死前把事情解决？
塔纳特斯看着手里的魔镜，随着记忆的逐渐消失，天性与本能占据了吸血鬼理智的上风。
艾格尼斯这个浅薄的女人，这么防备诸神，却对这个吸血鬼毫不设防。
一个人类和一只吸血鬼呆在一间满是血腥的屋子里，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忒提亚的魔法让尼格索斯变得有进无出，艾格尼斯的性命被命运收走，灵魂浑浑噩噩地飘荡在宝库中。
人类的躯体被恢复行动能力的吸血鬼拥抱着，凯厄斯贴着她的脖颈已经刺下尖牙。
塔纳特斯真怕他到人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具干尸，或者干脆就是一捧灰烬，那他还得想办法给艾格尼斯弄具新的身体。
死神可没有能耐给人类赐福青春永生，每十年就要准备一具身体，还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替换掉衰老的躯体……
只要想想这件事的麻烦程度，塔纳特斯就觉得还不如让深渊暴动把所有人神世界统统吞噬掉算了。
他看了看魔镜，又望着冥府与深渊交界的混沌，咬牙飞向了爱丽舍。
希望艾格尼斯这个蠢货能撑久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