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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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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走私私盐这四个字一出来,便和之前的小打小闹都不是一个量级了。
事实上,秦娇娇的哥哥去为元吉剿匪,瘸了腿的那次,正是发现了此事。
青州荒僻,而元府第一次派人来走生意,派的就是三代独传的元吉。
这样的郑重其事,显然不符合常理,更别提,那个时候的元吉还没有见过秦娇娇。
“这本是我哥哥剿匪后发现的账目,这张纸上还有土云寨二当家的供词——和元家分赃不均后,才持刀相向。”
秦娇娇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
最后停于淑妃前。
淑妃十指纤纤,是常年里养尊处优才有的白皙,闪着金光的护甲轻夹起供词,旁边摇扇的宫娥立刻取走稍厚些的账目。
“荒谬!”
老太太慌了,呵斥道。
“就凭你这几张纸能证明什么?我元家世代忠心,怎容你今日在这里搬弄是非信口雌黄!”
与元老太太相反的是她的亲孙子——元吉趴在地上,双手靠后抓着地,眼睛里流露出莫名的恐惧。
在一旁看戏的众人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不错,确实是这个道理。
要凭几张看不出真假的纸,给一个鼎盛之家定罪,实在是蜉蚁撼树,不自量力了些。
“实在抱歉,没法陪你跳完了。”慕容雪低声对眼前的冯竺道。
“我得去帮她。”
男子的手按在那金边海棠花的面具上,然后轻轻向上一推。
——冯竺见过诸多少年郎。
俊美如储君,妖孽如九皇子;就连她的亲哥哥冯宇,单论五官,也是个难得的俊人。
然而…然而!
慕容雪。
这个单凭名字就能让青州人在夏夜里似乎听见风声呼啸过竹林的人,并不是徒有虚名。
他是山色和月色之间的,第三种清雅。
本应是多情总被无情恼的桃花眸,本应是优柔寡断的落尾眉,生在他面上,竟都被这挺拔的鼻,薄幸的唇压住。
冯竺微微红了脸,她想说不,可不知为何开口就变成了结结巴巴的好。
在他们的身后,元吉颤抖的手从地上抬起,若说除了秦娇娇,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他化成了灰都不会认不出的——
“慕、容、雪!”
万里晴空,烈阳隐于彩云间。
背着身的少年转过身来,举止从容,面上是元吉曾见惯了的倨傲。
元吉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真正爱上秦娇娇,决定非秦娇娇不可的那个瞬间,慕容雪也是在场的。
他同所有人都说是一见钟情,是,但也不是。
他是一见钟情,但不是在宴席上,而是在更看不见光的角落里。
那年也是个夏天,青州闹市。
胯马游街的少年郎,在那个时候还显得有几分青涩,远不如现在。
秦娇娇也青涩,可她的青涩不同于少年,仍保留有另一种天然的美丽,惹人心动;最显著的就是她的笑,不、不是那些见惯了的捂嘴笑、摇扇笑,只是露出整整齐齐的八颗贝齿。
在光下似乎会发光。
但光是最公平的。
光渡过秦娇娇的美丽,也渡过少年的局促。
停留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秦娇娇拉住了那只手。
少年或许是会些功夫的,不、不,应该是秦娇娇学过什么轻功也说不准,她凭空一跃,像极了话本里才出现的女侠。
这匹马上坐了两个人。
元吉当然不是那个少年,他只是那日要和当铺的人查一把古玩的踪迹,偶然路过了那条街。
偶然看了那么一眼。
鬼使神差地,他记住了秦娇娇的音容笑貌。
然后在那日去秦府参加的宴席上,听秦兄讲起她妹妹,看见这个上午还咧着八颗牙笑的姑娘,下午却穿着厚重的礼袍,坐在另一名妇人身旁,假装是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
元吉当时愣了。
后来他做了梦,梦醒时粘粘稠稠的一□□。
这是他二十来年,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在梦里,慕容雪的脸变成了他的脸,而秦娇娇牵起的是他的手。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日是慕容雪久病初愈后第一次骑马,是为了秦娇娇。
因为秦娇娇说,想见慕容雪。
慕容雪便从百里外的寺庙,一人一马赶了回来。
元吉恨慕容雪,因为慕容雪喜欢秦娇娇是被全城允许并祝福的,他们的感情是活在太阳光里的,炙热灼烧。
元吉爱秦娇娇,因为秦娇娇和旁人都不一样。
……
“青州祁王府世子慕容雪,给淑妃娘娘请安。”
另一旁,方才还讥笑了一声元家的九皇子阁下,听完这个名字后,捏着自己面具的边,用力之大,以至于出现了裂痕。
这不就是,那个元什么东西说的,秦娇娇在青州的老情人么!
周朝歌暗暗咬住后槽牙。
“世子免礼。”
淑妃显然是知道慕容雪身份的,毕竟请帖就是宫里发的。
“方才秦女郎说的一事,若要物证,她已经给了,若要人证,在下可以担保作证。”
慕容雪含笑道, “青州地处偏远,已经不是什么秘闻。然而青州亦有盐矿,供于长安。自太诏初年起,盐矿产量就一直减小,多人探查仍未查出究竟,直到最近,原先土云寨二当家张吠不堪酷刑,供出了幕后者,这才有了这张供词。”
“为防突生变故,几经考虑后,方交托于有诏进长安的秦女郎身上,等我来长安与她汇首后,再上达视听。”
“如今正好提前,还请娘娘断夺。”
淑妃点了点头,命人传话给周斯帝。
“走私私盐非同小可,此事非本宫能断夺。本宫已命人传话给圣上,诸位还请放心,清白的自然会清白,有污的也自然会按律处置。”
“有娘娘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慕容雪微微欠身,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
整个过程下来,他没看秦娇娇一眼。
“娘娘!”元老太太呸了声,指着突然冒出来的慕容雪呵斥道,“他算什么证人!”
“娘娘您没去过青州不知道,我听吉儿说过,这两人不干不净,早有苟合,这是合起伙来给我们元家下套,不能信啊!”
慕容雪摇头,他平静回复道:“我所言句句为真,至于旁的,一应证据都齐全,并没有给你们下套的必要。”
“你有空怀疑我,不如问问你的好孙子。”
元吉比谁都清楚元家在青州做的是不是走私的生意,心知大事不好,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起身。
他用一种被辜负的眼神看着秦娇娇,饱含痛苦道:“娇娇,你为何这么厌恶我——打了我也罢,竟还要把我家都掀翻才好开心么!”
“竟然还要联合慕容雪,在这里诬告我们!”
秦娇娇蹙眉,“第一,这不是诬告。”
“第二,”她好笑道,“我并没有联合他,他今日就算不来作证,你们元家这事被捅出来,也只是早晚的事。”
“你是没有联合他,可是你心里有他——”元吉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偏离主题了。
倒不如说,他知道今日元家大难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所以他开始拼命地扒慕容雪和秦娇娇两人之间“藕断丝连”的证据——好叫秦娇娇当不成皇子妃。
“青州人人都知道,慕容雪最喜欢海棠花,你来到长安之后的院子,就叫海棠园...真可笑啊,秦娇娇,青州人都说你薄情寡义,舍下孝期有情郎,来这长安——”
“可到头来,”元吉癫狂的大笑,“你却还忘不掉他,看他如今邀请了个处处都不如你的人,你是不是心也会痛,也会求而不得,也会、不甘心?!”
他大抵是真的疯了,下一瞬把矛头直抵九皇子。
“九皇子前几日,因为你,爱上了种海棠花,旁人都艳羡你,但是我看他只觉得可笑可怜!青州人都知道,爱海棠花的是那个响当当的世子啊,他就是把长安的牡丹花都换成海棠花,你秦娇娇照样心里没有他!”
大殿寂静了一瞬。
这个时候连元老太太都不知道作何反应,她甚至被发了疯的元吉吓到都有些局促了。
秦娇娇此刻...却比谁都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正是尴尬的五体投地。
她早该知道,世人对她最大的误解是——
“怪不得秦娇娇她不喜欢你。”
一片寂静里,只有这男子的笑声分外突兀。
慕容雪平静道:“你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他捏着手里的面具,继续说:“从来不是我喜欢海棠花,喜欢海棠花的另有其人。”
青州人人都夸慕容雪的金边海棠花别致风雅,但是其实细细想来,从没人见过慕容雪手里捧着真的海棠花。
——因为他,花粉过敏。
一个花粉过敏的人,怎么会那么喜欢花呢?
此刻这倨傲的少年站在这里,手里捏紧了那金边海棠花的面具,每蹦出一个字就听见自己胸腔的一声跳动。
旁人观他云淡风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己心里的惊涛骇浪。
他想,其实元吉说的不错,只是推错了因果。
喜欢海棠花的是秦娇娇。
一直都是秦娇娇。
……
所以放不下的是慕容雪,而不是秦娇娇。